張手美腦子里想這事,走出沒多遠,身後有交沓的腳步聲逐漸靠近,扭頭一看,又是石貴,石貴人結實,腳步聲也重。
他不同于先前的慌張出逃,現在心情看上去不錯,「手美,可是為我未來嫂子帶信來的?」
張手美點點頭,看向他拎的一壺酒,「你不是要去散心的麼?」
石貴拍拍酒壇子,「散心不如找田莊上的人喝酒來得痛快。往後嫂子嫁過來,我娘能松快松快,脾氣說不定也會變好些,往後有嫂子哄著娘,我也不能這麼累心。嘿嘿嘿嘿嘿……」
他一臉賊笑地快步走開,張手美只有在心里道,真是想得美哦。男人哪能理解女人為難女人那些事。媳婦和女兒太不一樣了,要是石青嬸子有個女兒,說的話她估計受用些。
說起這個,張手美想起,石青嬸子也是生過一個女兒的,可是在兩三歲上就夭折了。這事說起來還與眉兒有些淵源,不然石青嬸子怎麼會如此對待眉兒,哼,從來都是橫眉冷對。那年發大水,兩個小孩子在河邊玩耍,後來她女兒掉水里,眉兒許是嚇著了,就那麼看著她浮浮沉沉地,沒喊人來救,當時幾步遠就有大人,她愣是一聲沒吭,不知道是嚇傻了還是怎麼。
反正後來她也不記得這事,蟲娘也再沒提過。
幸好當時兩個孩子一個在這岸,一個在那岸,不是在一塊兒,不然眉兒能月兌得了干系?
路過金大娘家的時候,金大娘正抱著熟睡的冬郎往回走,她辨認出手美,給了一個大大的笑臉,「手美來,大娘有幾句話對你講。」
張手美拍拍張仁美,「弟弟先回去。」又是張仁美听不得的,張仁美撅著嘴,一步一回頭地回家去。
竹床一到晚上就抬出來放在門口,納涼的時候可以坐,也可以直接睡在敞院里,這些天,他總和張阿生在外頭睡,就是半夜蚊子多,恨不得把人抬走。
張阿生對他說︰「今晚你進房里去睡,房里都燻了艾草,蚊子少。」
張仁美還撅著嘴︰「我要和爹在外頭睡,屋內太熱,睡不著。爹,明天我們把竹床上掛個帳子吧。」
「哪有多余的帳子,讓姐姐她們用,我們不用。你睡著了雷都打不醒,反正蚊子也吵不到你。」
張仁美走近東廂房,翻出他箱子里這些日子做的木簪子,這四支全都賣出去,不知道能不能買到一個帳子。可是自己每天要上學,沒有時間去賣,不如托姐姐去城里賣掉。
他輕輕撫模著木簪子,這一支支都是自己辛辛苦苦做出來的,會有人喜歡嗎?別人會出多少錢買呢?他心中充滿著渴望,但是又有一絲恐懼,就怕到時候一支也賣不出去,如果有可能,他真希望自己去賣。讓姐姐去賣,要是姐姐騙自己怎麼辦姐姐有點喜歡騙人呢。
他到廚房去喝茶,看到眉兒蹲在兔籠子前抹眼淚。
「眉姐姐,你怎麼了?」
「大相公好像生病了……已經一天沒吃東西。」
張仁美蹲到籠子前看了看,兩只兔子趴在那里,他看不出來大相公生病沒,只好安慰她,「爹說兔子都養不長。」
此話一說,眉兒哭得更凶,「誰說的我不要大相公死,我不要它死」
張仁美吐吐舌頭,蟲娘從廚房出來,「仁美,早些去歇著吧,別陪你眉姐姐瘋。」
張仁美走了,蟲娘來拉眉兒,「還哭得帶勁了?過來洗吧臉。」
眉兒使勁地掙開蟲娘的手,「我要陪著大相公」蟲娘不想由著她胡鬧,繼續去抓她,眉兒氣急,將蟲娘冷不防推了個踉蹌,張手美剛好跨過罩房的門檻,一把扶住蟲娘,對眉兒吼道︰「做什麼這麼對娘親?推出個好歹來怎麼辦?」
哼,眉兒噙淚望著她,將她一並惱了……
蟲娘打圓場,拍拍張手美,「你也別動怒,我這麼大個人能有什麼事。」
張手美一下子換臉,笑mimi地道,「你有沒有事可別不是你說了算,現在你不是一個人,自然要萬般小心——」見蟲娘愣住,張手美低聲說︰「我都知道了,大娘都對我說了,要我好好照看你,以後家里的活兒都交給我來做。」
蟲娘羞澀一笑,「我這又不是頭一回,哪有那麼嬌貴。」
張手美不得不現下就警告眉兒,「現在娘親懷了小寶寶,以後可不許惹她生氣,不許亂推她,知道嗎?」。
蟲娘在後頭道︰「你跟她說這些做什麼。」
「蟲娘,你選擇瞞著我們就是你的不對了,我們什麼都不知道不小心沖撞了你怎麼辦,不僅要告訴眉兒,仁美也要要告訴,大家都知道了,心里才有數。」
蟲娘笑著不回應。
張手美還真的當下就去告訴張仁美,這下全家人都知道了這個消息。張阿生是一早就知道的,難怪他最近總是不自覺地就笑,張手美佯裝生氣地地道,「爹,你和蟲娘瞞得也太緊了。」
張阿生大窘,「日子一長你們不就知道了……」
其實剛听金大娘說這個消息,張手美十分驚訝,至少在他們家,張阿生和蟲娘還沒同房呢金大娘當然不會跟她說這個事,小孩子都認為有了名分就能懷孕了,張手美小時候就是這樣認為的。推算推算時間,唯一可以懷疑的地方就是姑母家。
姑母娘家這邊人丁單薄,大伯不知所終,張阿生又遲遲不續弦,上次去討信兒的時候,張手美記得姑母的眼神就總往蟲娘的肚子上瞟。她估計也知道家里不方便,那次天花被禁的時候,姑母好不容易逮著個機會,還不讓他們在她家成就好事?
難怪上次見蟲娘回來,從頭到腳不一樣,原來,原來啊……
懷孕真是件振奮人心的消息,知道後,大家都在猜蟲娘懷的是弟弟還是妹妹,張手美一早起來做早飯,搶了蟲娘的活兒,飯桌上幾個人又談得興致勃勃,就是眉兒垂頭不語,悶悶不樂。誰叫她的大相公蔫了呢,一只兔子有恙,另一只也無精打采。
張手美夾一筷子菜到她碗里,「別太擔心了,也許兔子是中暑,昨天我們去二姨母家,那邊很多池塘的魚都翻塘了,在水里都能中暑,何況在籠子里的兔子。」
蟲娘依舊是責怪眉兒,「不就是一只兔子,將它看得這麼重做什麼。」
張阿生安慰的方式是︰「你這兔子不經養,要是你喜歡養兔子,改日我再在地里看見兔子,就找到它的老窩去,給你抓幾只小兔子來。」張仁美符合,「嗯嗯,到時候我也去。」
張手美在心里喊,親爹誒,能不能不要這麼狠。
眉兒終于說話了,將筷子往桌上一放︰「我只要我的大相公,我不要別的兔子娘,我要去找郎中來給大相公看病」
「胡說,有哪個郎中給畜生看病的?」
其實蟲娘應該想說的是︰找郎中不要錢的?張手美咬著筷子,這個***的思想還真開放,這大唐之中,怕真是沒有獸醫吧先前連自己都養不活,還拼命要養包子,好吧,將她那時候的動機理解為一無所有拼命想抓住點什麼,那現在呢?她不小了,該懂事了,現在怎麼變本加厲
眉兒這樣的性子和嗜好,真該投生在富貴人家。
都怪齊二郎,好端端地送她什麼兔子。
張手美想說她,最終忍住了。只說,「眉兒,這兔子是二少爺買的,他應該有辦法,不如我帶你去找他好了。」
眉兒皺了皺眉,臉上的脾氣終于小了點,眼里裝滿期盼。
張手美反正要去找齊二郎的,順便把他惹的問題丟給他。
眉兒問她︰「美姐姐,我們帶著小娘子和大相公一起去?」
張阿生咯 咯 嚼著醬菜,提醒她︰「兔子本來就中暑了,你這一路提過去,它能受得了嗎?」。
眉兒的眉眼都寫著「那怎麼辦?」
張手美閉著眼亂說一氣︰「齊二郎什麼都會,不用專門把兔子拿過去,你只要跟他說說情況,他就知道怎麼救大相公了。」
張仁美耳朵一亮,這下就可以將木簪子交給眉姐姐,讓她幫自己去賣。
張手美將眉兒帶到城里,卻沒將她即刻就帶去找齊二郎,她將她帶到冪表姐家里,眉兒一臉不開心,扯她的衣裙,「我要和你一起去找二少爺,美姐姐,美姐姐?」
「我還有些事要辦,你先在冪表姐這里呆著,放心吧,我會讓二少爺親自來找你。」
眉兒半信半疑,無可奈何。蕭冪兒也說︰「听話,你美姐姐有要緊事做,先辦要緊事。」
蕭冪兒張手美出門,在門口的時候,往街尾看了一眼,「手美,前兩日隔壁院子里搬來一家人,我看著是春風樓的一個廚子,在群魚宴上見過。」
她在群魚宴上見過的……大力?他沒跟玉兒她們家住一起了?
蕭冪兒說︰「今日早上給我們送了幾塊魚糕來,做的真好吃。要是知道你們來,就留著等你們一起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