齊二郎送張手美從春香院出來,張手美差點忘記還有眉兒的兔子之事要找他,齊二郎听完表示無能為力,一副唯恐避之不及的模樣,「以後不要再問我兔子的事,我听著就頭疼。我得回春香院補個覺,不午睡頭腦不清楚,兔子的事你想辦法,反正你辦法多……我不送了,你走好」
送走張手美,他在原地站了一會兒。阿才為他舉著扇子擋太陽,依舊被太陽曬得頭眼發暈,齊二郎緩緩轉身,被狂奔過來沒長眼的一個人撞了個滿懷。
撞他的人呼哧呼哧噴著汗,包了一眶眼淚。齊二郎看見她的樣子,頭腦清醒了一些,「眉兒?」
確實是眉兒,她見著齊二郎像是見著救星,驚恐地回身看了一眼,忙藏到他的身後去,「有人追我二少爺,借我躲一躲」
齊二郎模不清狀況,只看見迎面跑過來兩個乞兒,眉兒的頭頂著他的背,雙手抓住他的胳膊,就他這削瘦的身形,估計也擋不了多少。阿才收了扇子,試圖拉開眉兒。
兩個乞兒在他們面前十來步遠的地方停住步子,齊二郎特地擺出有氣勢的站姿,仿佛在說︰靠近本公子試試?
乞兒徘徊了兩步,轉身離開。
估計是阿才的兩句「二少爺」嚇走了他們,有些人是得罪不起的。
就這麼放過這小姑娘了?應該說,他們也不是很有理,不然為什麼不爭。齊二郎一把將眉兒抓到身前來,「到底怎麼回事?方才你姐姐還讓我去游宅找你。你怎麼自己跑大街上來了?」
眉兒望著乞兒遠去的背影,大大地松了一口氣,緊張過後才知道身子有多累,一坐在地上,雙腿又酸又軟,喉嚨跟火燒似的,「水——」愣是說不出來旁的話來。
齊二郎搖頭,只好又帶了名女子進春香院。
老媽子午睡起來,臉上沒有好顏色,估計還帶著起床氣,先前齊二郎在她面前過,就是帶個姑娘,這次再過,又帶個姑娘于是她忍無可忍攔住齊二郎,「齊二少,你今日是怎麼了,多帶幾個男子來,我十分歡迎,明知道我們這種地方多有不便,怎麼還連連帶女子進來」
老媽子打量眉兒一眼,眉兒畏縮地後退了退。眉兒今天穿的是自己最喜歡的一件衣服,看在老媽子的眼里,這女子未免也太寒酸了。
齊二郎知道老媽子最喜歡什麼,掏出一兩銀子,笑嘻嘻道,「媽媽不要惱,今日是我不對,還請多多包涵。我此時甚是沒有精神,你給我一間房即可,不要勞煩院里的娘子們。」
老媽子接了銀子,才笑開來,仿佛剛才板著臉說那番話是在做戲般,又道︰「哪有上這種地方還自帶姑娘的不知齊二少是不是嫌棄我們春香院的姑娘不如這個小娘子?」
「媽媽真會說笑,這位娘子年紀小,沒見過世面,別嚇著她了。」
老媽子見眉兒的模樣長得不錯,心思稍有浮動,聲音顯得超級溫柔,她對眉兒說︰「好好招待齊二少,要是喜歡我們這里,對媽媽我說,我留你下來,以後專門招待齊二少。」
一邊的姑娘們都掩嘴了笑,齊二郎笑得極為尷尬,「媽媽真會說笑,從來都只有勸人從良的,哪有勸人行娼的」
「在老媽子我面前說這話,真是讓人笑掉大牙,齊二少莫非是被日頭曬暈了頭,不曉得我是專勸人行娼的?」老媽子笑得前仰後合,一甩手絹,放過他們,不過眼神還在眉兒身上,「哪個女子心里頭都有娼的想法,娼有娼的逍遙自在……」
要是此時是張手美,還能讓人這樣欺負了去?可是眉兒真的只是個不諳世事的小姑娘,她不知道什麼狀況,不曉得該如何表現,只有將自己縮起來,來個假裝沒看到,假裝沒听到。
進了房里,齊二郎紅著臉對眉兒說︰「方才听到了什麼話全部忘掉就好,是我失策,不該帶你進這種地方。」
齊二郎扶著頭暈了半晌,阿才將一顆藥丸化在水里,侍候他喝下。
「你怎麼會被兩個乞兒追趕,到底發生了什麼事?」
眉兒已經在桌上茶壺里倒過水喝,在盆里洗過臉,幾縷垂下來的頭發濕漉漉的,一雙圓圓的眼楮水靈靈,泛著潮氣,「大相公他生病了,美姐姐帶我進城找你想辦法,可是我心里太急,沒辦法坐在家里干等,他們都說兔子活不長,我真的很怕大相公死掉,所以我要趕緊找到你……」
齊二郎心一緊,本想說「找我也沒辦法,兔各有命」,想了想,還是不忍讓她傷心,暫且將兔子與人一般看待吧,遂安慰道,「兔子病了和人病了一樣,要吃藥才會好,我想它多半是和我一樣中了暑氣,阿才,給一顆正氣丸她。眉兒,拿這正氣丸用水化了給它喝,喝完就好。」
阿才遞了顆黑黑的藥丸給眉兒,眉兒小心地捧在手里,方才齊二郎吃的就是這個藥,兔子也能吃這個藥嗎?
齊二郎想到一開始的話,「那你怎麼會被兩個乞兒追?」
眉兒眨巴眨巴長長的睫毛,「我去春風樓找你,不敢進去,就守在路邊等,出門的時候,弟弟托了我四根木簪子,讓我給他賣掉,我就想,正好邊賣邊等你。有個夫人買了一根,給了我兩文錢,被他們看見了,就過來搶奪——」
齊二郎了解了,「以後不要在外露財,你年紀小,很容易被欺負。還有,我經常不在春風樓,你姐姐知道我在哪里,有什麼話托她帶給我就行,往後別一個人出來。」
眉兒歡喜,低著頭應,「好的。」又不放心地問道,「真的什麼話都可以托姐姐帶嗎?你會不會煩我?」
「不會不會,有空我也會到鄉下去轉轉,也會去看你們。最近天氣太熱,總是沒尋到空。」
「二少爺……」眉兒咬了咬下嘴唇,齊二郎的心咚咚亂撞起來,著魔似的盯著她的那片受欺壓的嘴唇,有些喘不過氣,「嗯?」
「美姐姐及笄後,你會娶她進門嗎?」。
啥?齊二郎一下子听不到自己的心跳聲了,娶張手美?什麼跟什麼,從未想過啊
眉兒見他遲疑,雖面有怯色,還是忍不住追問道︰「娶還是不娶?」
齊二郎竟然听到很遠很遠的聲音,台階上,那只懶懶的貓不知道被誰踢了一腳,喵地一聲叫開,輕步逃走。「不可能吧」這是當時齊二郎腦海中一閃而過的聲音。呃,他說的是貓步聲。起身到窗邊看了一眼,貓真的逃竄出來,一溜煙爬上了院子里的一顆棗樹。
奇怪,怎麼突然間意亂情迷,突然間耳聰目明。
失神一會兒,回轉過來,問自己,干嘛要回答她的問題,便說︰「沒事了我送你回游宅去,要是被你姐姐他們發現你不見,不得急翻天。」眉兒一直保持著問問題的姿態,根本就沒在意他想岔開的舉動。好吧,他不得不說,「這個問題……其實很簡單,你想多了。」
暗自搖頭,這個答案很爛,真的很爛。
他不同于陳少爺,他從小素體虛,活這麼大都是賺來的,所以他身上從來沒有太高的期望,沒有那麼重的負擔,娘曾經對他說過,只要他開心,她不會逼他任何事。學習也好,掌管酒樓也好,還是喝花酒,她從未逼過阻止過,放任他做每一件他想做的事。眉兒的問題問的真對,要是他想娶哪個女子,他娘是不會干涉的,全在自己一句話,娶還是不娶。
張手美……他第一次見她並不是在自己酒樓後院,是在陳府的田莊上,他一開始是佩服她,敢愛敢恨敢作敢當,後來接觸之後,慢慢地就開始欣賞她,但這些都和娶不娶她是兩碼事。糟糟糟,難道是自己和她接觸太多,被別人誤會了?
送眉兒回到游宅的時候,只有蕭冪兒一人在,她正在家中干著急,于是見著眉兒也沒好氣,「你到哪兒去了?出去也不說一聲,這麼大了這麼不懂事現在害得大家都在找你」她想發火,礙于齊二郎在,盡管這樣,她臉色並沒有好一點,甚至無視他的存在。
齊二郎干干地咳了幾聲,「我是偶然踫到眉兒的,怕你們找她找得急,第一時間帶她回來了。」
蕭冪兒黑著臉,沒說請他進屋坐,說的是,「現在家中無人,都出去找她了,就不請二少爺進來坐。」
「無妨無妨,我正好還有事……」齊二郎干笑著,恨不得即刻消失,不請最好,就怕請了遇著張手美,這個人讓自己現在很敏感。
眉兒依依不舍地跟他道再見,被蕭冪兒一把拉進院子里,「你怎麼搞的,我一眨眼的功夫沒看著你,你就自己跑出去找他?你把我和你美姐姐的話當耳旁風了?別人掏心掏肺地為你,你可信任過別人?」
眉兒動動嘴唇,沒出聲,她不和她爭吵,先前她就一身脾氣,她沒告知是以為她根本就沒在意自己,還以為自己能很快回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