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面鬼王一行人听到「洪老前輩」四字,俱是一怔,突然間眼前一道白影晃動兩下,猛地里心中驚覺,齊齊掉頭過去,只見李逍遙足旁多了一個女子,面容嫵媚,伏倒在地,卻是那女閻羅,嬌軀斜倚石台,仰天半臥,一股鮮血沿嘴角流出,煞是淒淒可憐。
二丑三丑向她望了片刻,長刀齊齊亮出,喝道︰「兀那小子,趕緊將小娘子放了!」
李逍遙恍若未聞,食中二指隔空點了她羶中、太乙二穴,取了一顆「九轉熊蛇丸」放入她掌心,柔聲道︰「服下此藥,對你有好處。」說完轉過頭去,兩道明鏡似的目光落在眾妖邪身上,冷聲道︰「今天算你們運氣,都給我走罷!我不愛在嬰孩面前殺人。」
十面鬼王、藏邊五丑都是桀驁不馴之輩,听他言行漸漸無禮,喝道︰「快將人放了,不然我等不與你干休!」
李逍遙劍眉輕皺,道︰「那又怎樣?爾等若有本事,只管來奪,到時假鬼成了真鬼,那可別怪我。」
二丑三丑刷的亮出長刀,道︰「什麼假鬼真鬼,老子先教你做了鬼!」大吼著紛紛縱身向李逍遙撲去,長刀斜掄,劈向他的胸口。
李逍遙一見對方架勢,搖頭嘆道︰「本事不如別人,就該乖乖的低頭,否則的話,豈不是螳臂擋車,自尋死路?」一句話說完,三丑手中長刀離他的胸口僅余尺許,眼看就將他刺個穿透。驀地間手腕酸軟,接著喉嚨一痛,鮮血如飛箭般噴出,禁不住「啊」的一聲叫出,倒地掙扎兩下,再也動彈不得。
這一下突如其來,二丑僅見眼前白影一晃,刀光一閃,三丑不過一招之間便莫名其妙丟了性命,李逍遙如何奪刀、殺人,他竟全沒來得及看清,暗想自己武功尚且不及三丑,若要強自出頭,對方取他性命豈非易如反掌?登時心頭一震,長刀嗖的抽回,遲疑不前。
大丑、四丑、五丑三人見他怔怔的站立不動,只道他也為妖法所傷,急怒之下,一齊撲向李逍遙,長須男子惱他以洪七公的名頭愚弄兄弟,大聲喝道︰「大伙並肩子上,做了這小白臉!」暗忖對方雖然武功強橫,卻不過一人而已,已方人數固眾,若是一個一個的上,只怕難以敵過,不如一擁而圍,諒他本事再高,也決計無法抵御。
長須男子這麼一叫,身後八人紛紛撲上。李逍遙神色不變,右手斜持長刀,吟道︰「秋風冷,劍光寒。誰與爭鋒?誰敢不從?命歸黃泉不復還!」說話間南冥真氣運到了刃鋒之上,手腕微抖,刷的一聲輕響,一把大砍刀登時化為十余塊碎片,極為鋒利,長袖一揮,便如滿天花雨灑金針一般,片片可傷人性命,四丑首當其沖,喉嚨各中一片,鮮血流出,雙目圓睜,猶如一灘軟泥般垂死在地,旁人也有七八人為刀片割傷。只听得叫罵聲、怒喝聲、驚叫聲亂作一處。
長須男子見李逍遙神威難抵,百忙中斜眼瞧去,瞥見那小女嬰爬在鳥背上,無人看管,登時心中一轉,暗忖︰「不若先將那小女娃擒來,再做道理。」毒念既生,縱身提氣躍起,欺近五彩鳥跟前,狠狠抓向嬰孩頭頸,要將她當作一件活盾。
卻見迦樓羅雙翅猛然張開,橫將女嬰護在身後,長須男子登時心中冷笑,喝道︰「畜生找死!」離五彩鳥余有四尺之時,忽然一個人影輕飄飄的從半空落下地來,肩部無端端給打了一掌,接著一股無形後勁撲到,拍的一聲,臉上吃了一記清脆響亮的耳光,耳旁听人冷冷說道︰「拿小娃兒當人質,還要臉不要?」愕然一看,來者赫然是個衣衫破爛的老翁,雖說須發俱白,年歲頗老,但他紅光滿面,神采奕奕,右手只有四根手指,一根食指齊掌而缺,不由心中一凜,暗道︰「莫非真是丐幫老叫花?」
此人正是九指神丐洪七公。他將丐幫幫主的位子傳了給黃蓉後,獨個兒東飄西游,尋訪天下的異味美食。到了嶺南之地,得其所在,十余年不再北返中原。那南粵美食無數,端的是好個去處。洪七公長年在此享受,如登天界,其樂無窮。
今年春過,他無意中听丐幫弟子說起,近年來武林中出現一位名叫李逍遙的白衣劍客,無人知其師承來歷,甫一出道便劍指大理、江南、中原三地,陸續向各大門派發下戰書,前前後後有五十二路高手盡皆折于劍下,至今未嘗一敗,武功之高,當謂深不可測,風頭不輸大俠郭靖。去年在保州劍斃張柔,就此一度隱跡,再未見有驚人之舉。武林中人人猜測紛紛,有人說他得罪蒙古官軍、被西域高手所殺,或說見著他在青樓縱酒狂歌、死在女人肚皮上,亦有人琢磨他尋得失傳絕學秘笈、暗地里苦練武功……
說法紛紜,種種不一。
一個月後,江湖上流傳出一樁驚聞,當年伐金大元帥岳飛遭受奸臣秦檜誣害、慘死風波亭之前,吩咐一個親信將從金國打下的大量財寶埋于一處秘密之地,繪成一張藏寶圖,以待後人繼承遺志,驅除金人,收復河山。秦檜得知此事後從中作梗,暗中發下必殺令,企圖將其追回。岳飛的親信為此險遭毒手,幾番深思熟慮,自將藏寶圖分為兩份,一份藏有兵機謀略、布陣用兵之法;另一份則繪注兵器秘笈、金銀珠寶匿處。二圖多年來輾轉民間,數度流經人手,現今已有下落︰前者為桃花島大俠郭靖所得,後者據說落入白衣劍客李逍遙之手。
此消息一經傳出,江湖上的邪魔外道動心不已,由四方雲集茅津渡,盤算謀取寶圖。因忌憚郭靖為東邪之婿、北丐之徒,妻子黃蓉更是丐幫幫主,又兼與全真教交情深厚,身份極重,實力雄強,是以無人敢動;李逍遙卻是不同,不過區區一介白衣,無人背後撐腰,又因愛管閑事,屢屢以武犯禁,一年前將蒙古重臣張柔擊斃,架空整個順天府,使得明教義軍趁虛而入、不費吹灰之力佔下此城,後又將吐藩喇嘛擊殺于樹林中,大大得罪了蒙古王室,朝野震動,乃馬真皇後召集群臣商議,親將此人列入榜文,揚言告發其下落者,賞百戶賜百金、牛羊一百,斬其首級者,封千戶賜五百金、牛羊五百。
此人雖對郭靖黃蓉夫婦淺有恩德,卻又不相與為伍。若是將其除去,只要行事干淨利落,再宣揚死于蒙古人之手,郭黃二人縱有懷疑,亦是無從追查。洪七公無意中從幫中弟子口里得知此事,千里迢迢趕到丐幫分舵打听詳情,恰在今晨听說李逍遙非但無礙,是夜更與桃花島一幫徒孫月下醉飲,暗想那白衣人正邪未知,身份不明,又與傳聞中寶藏一事有染,若不查清對方的來路底細,實難教人放心。當下一路跟蹤至此,恰逢李逍遙與十面鬼王、藏邊五丑會面,便施展絕頂輕功繞到樹頂,不想早已給他覺察。
眼見給李逍遙揭破了行跡,洪七公正要現身,孰料李逍遙又趁眾邪不備,突然發難,接著場中變數橫生,當即決定靜觀其變,必要之時再出手不遲。直至那長須男子企圖以嬰孩為要挾,這才縱身從樹上跳下,一招將他制住。那長須男子給他那麼一打,臉頰紅腫,頭腦昏昏暈暈,分辨不清東西南北,驀地間喉嚨一痛,接著一股鮮血噴濺而出,立即氣斃身亡。
饒是洪七公眼光高明,也勉力見到一絲白光掠過,走近細察之下,但見一件小物深深嵌入長須男子的脖頸,卻不是刀片,而是一塊晶瑩透明的冰片,背地里心中一驚,忖道︰「倉促之際,竟還能化水為冰,這小子好高明的武功!」耳旁傳來樹葉的沙沙聲,回頭一看,地上多了十二條尸體。李逍遙已將嬰孩抱在懷中大步走近,鞠了一躬,道︰「多謝出手,救了小女一命,在下感激不盡。」
洪七公慢慢收回目光,斜眼在他身上轉一下,問道︰「老叫化已出手擒住了他,你干麼還不放過?」
李逍遙俯頭在女嬰的臉旁親了一下,喂了一顆朱果,淡淡道︰「沒有甚麼,惡人有惡人的格調,殺人有殺人的原則,染指無辜,便不成格調,我不殺人,是有違原則。」
五彩鳥唧唧叫了一陣,飛上了李逍遙的肩頭,一字一字吐出︰「不……打……壞……人,不……是……好……鳥……」
李逍遙听它言語有趣,微微一笑。洪七公取下背後葫蘆,咕嚕咕嚕幾口酒灌下,道︰「罷了罷了,听說你小子以劍法見長,方才你的劍呢?」
李逍遙不置可否,肩頭一聳,伸手在迦樓羅的頭頂撫模一下,說道︰「當世之中,大多江湖人物在我面前,無異于螻蟻一般,脆弱無比,不堪一擊。我只須一個指頭可輕易捏死,帶不帶劍都是一樣,方才這些不知死活之人就是榜樣。」
旋即略停一下,又道︰「當然,天下尚有數人不在此列,不用多言,前輩自然是其一。」
洪七公伸了一個懶腰,大笑道︰「老叫化這點武功算得甚麼?倒是你說說,還有甚麼人物可與老叫化平起平坐?」
李逍遙左手負後,道︰「前輩過謙了,若是以昔日五絕之尊尚不算甚麼,則中原無人矣。當今世上,郭大俠身負桃花島、全真教、丐幫三家絕學,自是不必多說。老頑童周伯通深得中神通王真人的親傳,又練成九陰真經,武功在十七八年前已入化境,不可小視。少林寺在百年前為天下第一派,雖然一度沉寂至今,然內有佛門高僧坐鎮,實力仍是深不可測。至于其他江湖門派,除了大理天龍寺、西域密宗諸派之外,皆難入得在下法眼。」
洪七公听到「西域密宗」四字,突然「咦」的一聲,神情詫異,說道︰「西域密宗?沒听過。老叫化當年倒是會過一個西藏和尚,叫做什麼靈智上人,功夫平常的緊。」
李逍遙道︰「那人我也听過,只是所學功法不甚高深,是以難有成就。」左手遙遙指向藏邊五丑,道︰「這五人習練的功法叫做‘五次第’,為西域密宗不傳之密,與敵交戰之時,可將各人的功力互相承接,集于一人體內。想必前輩不曾听說罷?」
洪七公首次听說有人會這門奇妙的內功,頓覺前所未見,奈何已給這白衣人擊斃,暗叫可惜之際,又听李逍遙說道︰「這五人師承達爾巴,其人是西域密宗分支之一、金剛宗大師金輪法王門下,天生神力,以外功見長,不難對付。倒是他師父金輪法王,內外兼修,漸臻化境,足以問鼎中原武林盟主。」登時一怔,眉頭皺起,大聲道︰「你說那西藏和尚要坐武林盟主一位,此言當真?」
李逍遙哂道︰「那豈有假?不然他丟了木魚不敲,放著慈悲經不念,苦巴巴的跑去當甚麼蒙古國師,遂又吩咐徒弟奪英雄帖作甚?當廁紙用麼?或是因為英雄帖上寫著‘善哉善哉、無量壽佛’八字?」
洪七公奇道︰「你與那人交過手沒有?」
李逍遙搖頭道︰「不曾。據我對密宗功夫的了解,想他若去與郭大俠爭奪盟主之位,固然必敗。但是此人狡詐無比,奸謀多端,不可輕忽大意。」
洪七公嘆道︰「罷了,罷了,老叫化親自走一趟渾水,回去會會那金輪法王。」又盯著李逍遙瞧了一眼,道︰「小子,你有甚麼打算?」
李逍遙微微一笑,道︰「離英雄大會開席尚有些時日,我又不做武林盟主,何必急著趕路?」
洪七公大笑道︰「好,老叫化先走一步!」倒掛葫蘆,只往山下便走。
李逍遙盯著遠方看了一會,轉身走到女閻羅身旁,柔聲問道︰「姑娘,你的蠱傷可好了一些?」
那女閻羅听到「蠱傷」二字,臉色漸轉蒼白,抬頭問道︰「原來你竟也是蠱道中人?」眉心間隱隱然透出一層黑氣。
李逍遙看的分明,道︰「略懂一二,算不上精通。」又問道︰「我見你身上穢氣凜現,竟可壞去體內生機,可是同命血蠱?」
女閻羅眼圈一紅,勉力頷首相示。
李逍遙負手在後,閉目沉吟一下,問道︰「此蠱極為邪惡,一經發作,可將宿主化作活死人,你莫不是與這九鬼有仇,故將此法用在其身?」
女閻羅淒笑一聲,顫聲道︰「我的清白已為這九人玷污,小弟也死于其手,除報仇一事再無他想。」她數經悲苦,此時見親仇得報,心中活念驟失,萬事已不重要,李逍遙問她甚麼,盡一一如實相答,再沒甚麼顧忌。
李逍遙見她兩眼茫茫若失,知道她飽經悲慘,如今眼見仇人死盡,登時心存死志,萬念俱灰,當下深深地嘆了一口氣,說道︰「就算是報仇,你只須暗中派張一氓給我一個口信,我自當會助你,可你卻打著以身殉仇的主意,誘我以功力破你體內蠱母,企圖與群邪同歸于盡,令弟若知你為他遭受這樣的痛苦、折磨,他在九泉之下會心安理得嗎?」
女閻羅听了他這幾句話,心中激蕩不已,胸中一口悶氣又復郁結,穢氣血氣交激互撞,適才平穩的內傷又發,口中「哇」的一聲,鮮血如一根水柱般噴出,昏迷過去。
李逍遙湊近一看,但見血中紅里帶黑,暗忖︰「看來此蠱遠非‘九轉熊蛇丸’可壓制,嗯,不如先將她帶回去,再做道理。」左手攬緊她的縴腰,右手將小幸君穩穩的抱在懷中,雙足發力,急奔下山,穿入了樹林。
五彩鳥長長的鳴叫一聲,振翅高飛,跟著西去。李逍遙一步三丈,奔行了一陣,已遠遠將那山嶺拋在身後,轉入樹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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