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里正端著茶碗抿了一口茶的寧欣听畫屏突然一問,面上一滯,手上一頓,隨即面上起了些懊惱。她擺下茶碗,無奈嘆了一聲後,直直望著立于自己右手邊的畫屏道︰「我怎能再見她呢若是知道她這次來京就是為了與福公爺完婚的話,我當時又怎會與她熱絡」
「這怪不得格格,誰能知道福公爺與她一早就有婚約了呢」另一旁的蘇得見寧欣有咎責之狀,忙出言相慰。
外庭的紅羅俏臉霎時白了。
婚約
這兩個字似是一巨錘重重砸在紅羅心上。她身子止不住地輕顫,那一瞬簡直心寒齒冷。
耳中忽地繞過那夜福康安所說之話,「我這回娶那西藏土司的女兒,確是情非得已」
可恨明明一早已有婚約卻還要砌詞來騙她紅羅的手不自覺地拽住了裙邊。
心生生在痛,紅羅發白的臉上卻忽地閃過一絲自嘲的厲笑。
真也好,假也罷,她與他如今已再無瓜葛,何必還苦苦計較,徒讓自己不得安生。
「唉這回姑娘可真是傷透了心了」耳邊再次揚起畫屏憐惜的聲音。
紅羅用力一咬下唇,腳下忽地一提,後又用力壓下,立時弄出了些聲響。
里面三人听得動靜,醒覺外頭有人,立即住口。蘇得更是一下閃到門檻邊,一見是紅羅,臉上倉促堆起了笑意︰「哎喲,是姑娘回來了」
屋內兩人听得暗自一驚,也不知方才的話有否被紅羅听到。這段日子,大家俱已默契十足,在紅羅面前絕口不提有關福康安的一字半句。
「嗯」正往里走的紅羅擠了一絲淡笑,低應一聲,極力將臉上異色斂去。
「姐姐」紅羅一跨進門檻,寧欣立時面上揚笑,起座迎了過來。
紅羅向她微微一笑道︰「寧欣來了」
「姐姐,我今日給你帶來一樣好東西呢」寧欣兩只小手親熱搭上紅羅的一條玉臂,甜笑著道。
紅羅一听,長睫一動,面上故作興趣盎然,反握住的寧欣一只縴縴素手,問道︰「是什麼好東西?」
寧欣故作神秘的一笑,轉身,紅羅的眼瞬間便多了一個鳥籠,里面竟是一只紅嘴綠鸚哥。
紅羅眼眸在那籠子里竄來跳去的鳥兒身上停定,半晌才道︰「真漂亮」
「它還會說話呢我馬上讓它說話給大伙听听」寧欣見紅羅喜歡,兩眼放光,更是來了勁頭,低頭就想逗弄那只鸚哥說話。
「放了它好嗎?」。紅羅突如其來的一句頓住了寧欣的動作。蘇得和畫屏皆是不解地微微瞠大了眼。
「姐姐不喜歡這鳥嗎?」。寧欣揚面朝向紅羅,眉尖已微是耷下,唇邊笑容似是被風霜打過,聲音里掩不住的失望。她是听蘇得說紅羅喜歡到林子去玩,才特意去挑了這麼一件物事想討紅羅歡心。
紅羅微搖頭,淡然一笑道︰「正是因為喜歡得緊,才不忍心將它困住,鳥兒本就該自由自在的」話完,一雙美目又定定落在那鳥兒身上。
三人呆住。直過了好一會兒,寧欣才有些泄氣地道︰「姐姐既這麼說,那就放了它吧」
紅羅伸手自寧欣手中接過鳥籠,移步至門邊,她伸手打開籠子,口中輕輕道︰「去吧」
那鸚哥一見籠門打開,似是知曉自己自由在望了,立時在籠子展翅撲騰兩下,又「吱吱」叫了幾聲,爾後倏地一下已是出籠,它歡快在庭院中低低盤旋兩圈後,便義無反顧地沖向了遼闊天際。
紅羅微仰著臉,直至鸚哥完全消失在視線當中,她才眨了眨張得有些發酸的大眼,眼底有一抹笑痕隱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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紅羅每日里仍循例授課、侍講、讀書,應笑時笑,該說時說,有時也和永璘琴笛和鳴一番,飛翠苑中依舊熱鬧不減半分。可她異乎尋常的平靜讓每個人都心里發虛,實不知當喜還是該愁。
這一日下午,紅羅從養心殿回來,就見永璘已在飛翠苑候著自己。兩人在院子里的石凳坐下,永璘察了察紅羅的面色後,微微一笑道︰「我給你吹首曲子吧」
但凡無話可尋或察出紅羅其實不願開口時,吹首曲子不啻是最好調劑。
紅羅含笑頜首。
永璘解下腰間長笛,橫在唇上,一陣清脆悠揚的笛聲便揚了起來。曲至中間,紅羅面上那一絲不易察覺的恍惚一落入一直留意紅羅神態的永璘眼底,他的心不覺稍稍一沉,氣息一滯,笛聲就岔了一下,可紅羅卻全然未覺。永璘沒將笛聲停下,心頭卻似火烙一般,苦澀延綿,他曉得,紅羅那恍惚里沒有笛聲,也沒有他。
「這曲子真是好听」待笛聲停住,紅羅輕笑著贊許。
永璘面色陰郁。他隨手將笛子擱在桌面上,暗沉的眸光毫不遮掩地在紅羅俏容上流轉。這些日子,她清瘦了些,雖然在人前總是笑容不改,眉間卻在不經意間會掠過一絲寂寥。這一點,興許連她自己都未曾察覺。
「我臉上可是有什麼髒東西麼?」紅羅被永璘盯得有點發窘,探出一只小手微撫了撫半邊臉頰。
永璘嘆了口氣,眼中起了些無奈,道︰「紅羅,我們大家都很為你擔心」
紅羅頰邊笑容一滯,長睫半掩,遮住了雙眼,可一轉眼,她唇角輕輕揚起,明眸再是一抬︰「你們大家都心疼我,這我清楚,可我的確沒事」
听罷紅羅一番若無其事的回應,不知為何,永璘胸口竟是一陣翻騰,面色不覺更是陰沉,眼中無奈轉瞬之間已成惱色,輾轉在心中多時的話已是沖口而出︰「他不值得你為他傷心」
話音一落,永璘面上一滯,心中便是一陣懊惱,暗怪自己沉不住氣。
紅羅的笑容再次僵滯。
一陣涼風掠過,一地發黃落葉被刮得「嘩啦啦」作響,鬧得人心更是煩亂。
紅羅緩悠悠地起了身,走至一棵桂花樹前站定,面色幽渺、秀目朦朧。
半晌,她有些清冷的聲音隨著那陣惱人的秋風一起送進了永璘的耳中︰「我和他再沒有任何關系了我也不會再自尋煩惱,如今我只想好好履那兩年之約,約滿之日便是我離京之日,到時我便可以去過我想過的日子了」
既動了不該動的心,那便斬了應該斬的情,從此情恨兩訖,六根清靜。
紅羅話音一落,永璘的臉色卻是全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