堂上四人心中皆是了然,近廿載顯赫盛世之下暗濤危伏,隔三貧五便有一把亂火騰地而起,這點星火若不及時撲滅,一旦燎原,山河亦恐將變色。
這般心思一轉,嘉親王三人哪敢有半分怠慢,三道洪亮的聲音齊齊響起︰「喳」
乾隆眼光一掃三人,滿意地輕輕頜首。
福康安抬眸看看面目已漸是舒展的乾隆,又微微躬身道︰「皇上,臣有一請求」
「講」
「臣希望皇上讓穆敏隨臣出征」
乾隆沒料到福康安提的是此要求,臉上僵了僵,剛剛寬緩些的臉色瞬間又沉了下去,口中不悅道︰「還提那個色令智昏的混帳東西做什麼」
眼見乾隆不快,福康安卻並不畏縮,繼續道︰「皇上,如今朝廷正是用人之際,穆敏雖從未行伍,卻是個不可多得的文武全材,既然他如今賦閑在家,就讓他隨臣出征,讓他歷練歷練」
乾隆老臉依然冷著,不語半晌,最後終是開口︰「再議吧」
聞言,福康安遂閉了嘴,面上卻隱隱泛起一絲笑意。
當日下午,紅羅收到福康安遣人送來的便箋,告知她自己不日將要帶兵南下討逆,這些日子須全力備戰,恐是無法再日日過去看她了。紅羅閱完信後,一顆心急速下墜。
雖然福康安是名武將,沖鋒陷陣是他職責所在,可紅羅自識得他起,畢竟還未見他上過戰場,一想到那種血火陣仗,想到自己最在意的這個人即將要經歷的那種對壘拼殺,紅羅就覺一股寒氣自心底直透出來。
穆敏才剛被貶出宮,如今福康安又要出征,紅羅心底仿似塴了一大塊,一股巨大的不安攫住了她的心,她隱隱覺得,自己在宮中的日子恐怕也將有所翻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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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此又過了十日,這一日早上,紅羅還在文淵閣跟著陳至謙讀史,忽見永璘向二人迎面走來。紅羅諳悉永璘的性子,平素不大可能在這地方出入,他來必是有事找她。
「十七爺」陳至謙向已走至跟前的永璘微微躬身抱拳。
「不必多禮」永璘朝他擺擺手,面上起了些淡笑。隨後將眼神調向紅羅。
陳至謙來回掃了眼前兩人一眼,識趣道︰「我手上還有些功夫,我先去忙,你們慢慢聊。」
永璘輕輕頜首。
「怎麼了?」紅羅待陳至謙轉身後,微仰著臉問永璘道。
「這里不是說話的地方,你收拾收拾,隨我出去吧」永璘四處環顧一眼後淡淡說了一句。
紅羅怔了一下,她看永璘面上不喜不樂,想來要說之事應不是什麼壞事,但為何卻這樣著急直接找來文淵閣呢?她也沒多費思量,就依言合上了書,又稍稍收拾一下桌面,與永璘並肩開步,出閣之前,免不了又惹來不少好奇的眼光。
「穆敏要隨福康安出征了,他想在離京前見你一面」一出文淵閣,永璘便啟口道。
紅羅听得心中一震,雙足驟然停滯,望向永璘的一雙明目皆是驚愕,她這幾日只見過福康安一面,那日也並未听他提過此事。
「這確是讓人料想不到」永璘也停下腳步,他別有意味地瞥了一眼紅羅後,靜靜言道︰「不過想想也並不全然是件壞事。皇阿瑪從來都說穆敏大有其祖之風,這頭雖剛把他奪爵革職,那頭卻又許他出征歷練,這也是皇阿瑪的恩典了若是此次南下討逆,穆敏有所表現,恐怕皇阿瑪就會對他重新發落的」
紅羅心頭沉重,想不到穆敏也要和福康安一並離開。這事對穆敏雖說是轉機,可只要一想到又多一個自己親近的人要上戰場出生入死,她心中總是難以輕松。
「他們出征之期剛剛定下,就在五日之後,故此你要盡快出宮」
紅羅的心又是一沉,這幾日好比度日如年,也不知究竟哪一日福康安就要離京,雖說這幾日其實也見他不著,可知道他還在這京城之中,心里總是感到安慰。想不到兩人分手之期就在五日之後,而且要走的還不僅他一人。
「那就後天吧」紅羅的頭垂了下去,低低道了一聲。她不願自己面上的酸澀落入永璘眼里。
永璘盯著紅羅滿頭烏亮如綢的青絲,胸口一陣沉悶,眼底有一絲孤淒劃過,他忙別開眼,淡聲道︰「那好明日我來接你到我的別苑去。」
他曉得她為何難過,只是她是否知曉,他會為了她的難過而難過?
第三日,在永璘的別苑,紅羅見到了一別半月的穆敏和顏雪,兩人似乎都清減了些,但氣色尚好。穆敏白衣勝雪,顏雪雅若蕙蘭,兩人比肩而立,端的是一對賞心悅目的璧人。
這半月之中,變故橫生,此番相面,卻是又將分離,幾人見了面後,皆是萬般滋味橫在心頭。
「這次多虧了福公爺,皇上才肯對我網開一面」一番寒暄後,穆敏語帶感激地言道。
紅羅面上一愕,她還是頭一回听說福康安與穆敏從軍之事有關,心里竟是有些熙暖,眼光柔了一下。
「待你們得勝回朝後,一切都會好的」紅羅忖了忖,輕輕道。
穆敏點頭,「我會好好珍惜這個難得的機會」看似穆敏並不以入伍為苦,神色之中倒似有幾分躍躍欲試。
本道是山重水復,卻不料柳暗花明,這等天賜良機,為了自己和顏雪的將來,穆敏自然想好好把握。
穆敏面上神色看得紅羅稍稍一愣,眼光不覺掠向顏雪,見那雙頻頻受穆敏牽引的柔媚雙眸中籠著一片輕愁煙雲,無語卻依依。
「你千萬要好好照顧自己不用擔心家里,十七爺會看顧好顏雪,寧欣你亦無需擔心,我會時時照料著,再說,還有至謙大哥在她身邊。」紅羅曉得顏雪與寧欣是穆敏心中最難放下的牽掛,故而想讓他安心。至于乾隆和阿達爾,只要他立了軍功回朝,兩人估模著也就不會再太過為難他了。
穆敏獲知妹妹與陳至謙之事後驚愕不已,只是經過與顏雪的情事之後,他亦諳知感情之事確無道理可循,故而並不反對兩人在一起,只盼他們有情人能終成眷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