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言歡慢悠悠地喝了幾口茶,把架勢端足了,才開口道︰「你們幾個中誰是管事的?」
其余幾位都把目光看向中間站著的那位,顧言歡順著他們的視線看過去,是個眉清目秀的男人,年紀約莫二十上下。那人見顧言歡在看他,連忙上前一步答道︰「回公主的話,是在下。」
「你?對了你叫什麼名字啊?」這可不能怪顧言歡,方才趙佑介紹的時候,她只听見什麼東啊南的,還沒對上號呢。
男子面色無異,依舊恭敬而又謙卑地說道︰「回公主,小人名叫司南,是府里的賬房先生。」
司南?這名字倒有趣,顧言歡暗忖道︰司這個姓氏本就不多,更何況單名一個南字,加在一起不就是指南針嘛。
「你留下,其余人可以回去了。」顧言歡想了想,覺得她之後要做的事情不需要這麼多人,便開口把剩下四人趕走了。
四個人面面相覷,甚至有人已經在心里不自在的抱怨︰什麼嘛,讓他們急急忙忙跑過來,一句話都沒吩咐,甚至連他們的名字都沒搞清楚,就把他們打發了。
許是猜到了這樣的抱怨,顧言歡在他們一腳剛要跨過門檻時,善解人意地開口︰「等一下,今天下午我會讓司南教給你們一些新的東西,是關于今後記賬的。」
顧言歡頓了一下,掃了對面四人一眼,不出所料,果然在某些人眼中看到了不屑。也難怪,她這也算是新官上任,沒點成績誰會對你心服口服啊。顧言歡也不在意,不過必要的提點是要有的,她可不想到時有人給她撂攤子︰「當然,你們可以有意見,但我不一定會采納。你們也可以不接受,只要以後別在賬房呆著就行。好了,沒別的事了,你們都退下吧。」
等那幾個人出去後,顧言歡才又吩咐銀屏︰「去給我準備紙墨,還要一盤棗泥糕和蜜餞杏仁。」
「知道了。」銀屏偷偷翻了個白眼,她們家公主還是老樣子,一踫到筆墨紙硯必然少不了各種吃食。
顧言歡說這話時並沒有回避司南,于是後者便納悶了,這到底將他留下是為啥呀?筆墨他可以理解,算賬嘛總得拿毛筆寫啊,可是,紅棗糕什麼的是用來做什麼的?
司南可算得上是正經的讀書人,祖輩也當過官,到他這一代已是家道中落。他從境北徒步走到京城,足足走了快三個月,好不容易趕在科舉前趕到京城,又踫上惡痞當街調戲民女。他路見不平救了個不相識的姑娘,結果得罪了城里的土豪,被痛打一頓臥床七日生生錯過了科舉不算,還將他僅剩的盤纏給搶走了。走投無路之下,正逢上丞相府招收賬房先生,抱著試試看的心理前往了,這麼一試也一年多了。自然,你讓這麼一個正經好學的有為青年,怎麼理解顧言歡這種一踫上書本紙墨就想著嘴里塞點東西的吃貨心理呢?
顧言歡左手捻了一塊紅棗糕塞進嘴里,右手拿著毛筆飽蘸墨汁,在上好的湖州宣紙上橫橫豎豎的畫著奇怪的格子。
司南遠遠就看到顧言歡在糟蹋紙墨,不自知地皺起眉頭。果然飽漢不知餓漢饑啊,想他活這麼多年,這種湖州宣紙也就只有耳聞過,說來這還是頭一次見到呢。這種心理,就好比自己的心上人被一個糟老頭給糟蹋了,一朵鮮花插在牛糞上
顧言歡當然不知道司南心中所想,按自己的想法畫完格子後,又在每一個空格里寫下標注,全部寫完了才招呼司南︰「哎你,過來看。回去你們把賬本全部換成這種格式,收入和支出用兩本賬本分開記,最邊上豎的格子寫日期,最上面橫的是明細,比如各房的月俸,賞賜還有其它的支出。」
顧言歡指著書案上的宣紙,也不管司南能不能听懂,一口氣把話全說完了。
等顧言歡說累了,中間喝了口水的功夫,那廂司南已經是越听越吃驚了。這種記賬的方法可當真是聞所未聞,果然坊間傳聞這位公主的種種不是也不盡然是對的,比如這種絕妙的方法豈是普通人能想到的。
事實上,這功勞可不能算在顧言歡頭上,這可不是她原創的。至于是誰教她的嘛,咳咳,涉及國家機密,不能透露。
听了顧言歡的介紹,司南雖然表面上沒說什麼,但眼神里流露出的赤luo果的欽佩隔老遠就讓顧言歡感受到了。對于這種仰慕之情,顧言歡一向是欣然接受的。
司南也不是那種遇事一激動就會忘形的人,短暫的興奮過去後,便提出了他心中的疑問︰「可是公主,這樣的話豈不是記賬的本子至少得大一倍才行啊。」
沒錯,這樣是清晰明了了,但也浪費了太過空白的紙面。比如有的賬是「一百文」,只有三個字,可也有「兩千三百二十一兩」這種八個字的賬目啊。這樣的話,每一類的格子得盡可能大才行。
顧言歡自然考慮到了這種情況,因此她還留了一手。
「所以我把你留下是為了教你一種更重要的東西。」說著,她把司南拉到書桌旁,大筆一揮,瀟灑地寫下兩行字,或者說是一行字與一行奇怪的符號。
「這是?」司南疑惑地看著那些符號,對于這些符文般的東西,他可以聞所未聞。
「這叫數字,我告訴你啊,就比如……」
顧言歡正興致勃勃準備跟司南好好講解一番,卻被推門而入的金玉打斷了︰「公主,駙馬讓您過去用午膳。」
額……顧言歡興致闌珊地停下了。而一旁的司南也即有眼色的躬身告退︰「公主所言實為奧妙,恕司南愚鈍不能立刻理解,如果公主方便的話,如果公主方便的話可願意下午前往賬房指點我們一二?」
沒辦法,顧言歡只能點頭答應。
真不是時候,她長這麼大,第一次有機會成為教書先生居然被一頓午飯給打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