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含曦一早就在房里到處翻找著什麼,換下來的髒衣服被隨手丟在一邊,就連衣櫃地下的死角都找了不止一遍,「明明記得就在衣服口袋里呀」她不停的念叨著似乎是想確定自己的說法,但依然只落得個遍尋無果的下場。
榮祿因昨晚徹夜與父親在書房議事,出來後才發現天已大亮。想起昨天那個叫蘭兒的女子一直閃著精光的眼珠子,心里放心不下,便想著回房休息會路過她的房間就順道來看看,正踫上嬤嬤叫她起床。
「蘭兒姑娘,你起來了麼?」門外一個女人的聲音響起,應該是昨天的那個嬤嬤。
此刻含曦正惱火那突然失蹤的絲帕,听見門口嬤嬤喊突然想起來昨天是她幫自己換的衣服,是她拿走了也說不定,一下子沖過去開了門,打算問問她絲帕的下落,沒想到卻看到愣在門外的瓜爾佳•榮祿以及垂首站在他身後的老嬤嬤。
他怎麼也想不到這姑娘竟然一聲不響就猛然把房門打開,讓他愣怔在原地不知如何是好。
含曦干笑著後退兩步將門外的兩人讓進屋,獨自垂首站在門口。
榮祿站在房里環視一圈,只見到處都是亂糟糟的就像被洗劫過一樣,他揚揚眉轉身朝含曦道︰「姑娘這是何意?」他手指著被翻得一團糟的衣箱,眼角帶著一絲戲謔,他知道她在找什麼,但不想就這麼挑明了說,他要讓她自己坦白。
含曦站在門口,看似低著頭實則正像狡猾的貓一樣盯著兩人打量,此刻她正將視線固定在榮祿胸前微微隆起的一塊兒,那里露著白色的一角,正是她要找的東西。
她心里的小算盤 啪作響,想著該怎樣應對才能讓榮祿把絲帕還給自己,此時一旁的嬤嬤開口了︰「奴才估模著蘭兒姑娘是在找昨天老奴從她身上翻出來的絲帕吧,看樣子對姑娘挺重要的,少爺還是還給她吧,不然姑娘就得跟您急了」
榮祿側身喊了一聲「女乃娘」聲音里滿是孩子氣,似乎很不滿但又不好發作,只能這麼干瞪眼,而含曦則在一旁看的楞了,沒想到這個老嬤嬤竟是榮祿的女乃娘,俗話說女乃娘好比親媽,她說的話榮祿怎麼著也得听進兩句。
一想到這,含曦馬上雙眼含淚一副柔弱兮兮的樣子看著面前的少年。果然,榮祿在胸口掏了半天終于磨蹭著將手帕放到了她的手上,此刻他只剩下鼻子出氣的份兒,看到他這個樣子的含曦忍不住想笑,昨天到剛才都還一副小大人的模樣,現在卻完全是大孩子的樣兒,各種不服氣的神情寫在臉上,好看的五官都快擠到一起去了。
含曦接過絲帕不顧還有兩人在房里便自顧自的研究起來,卻見上面繡著一朵綻開的蘭花和兩個小字,小到不易察覺。
榮祿見含曦這樣珍惜這塊手帕便也忍不住好奇,他輕咳兩聲以引起她的注意,見她抬頭看向自己後才繼續說道︰「上面寫的是‘杏貞’二字」
含曦驚訝的抬起頭,這才想到榮祿這麼睿智的人怎可能沒有注意到這上面的字,但沒想寫的卻是葉赫那拉的名字。
看到含曦驚訝的樣子,榮祿不禁有些疑惑難道她並不知道上面寫的是什麼嗎?還是故意做給自己看的?他的警惕其實不無道理,這個蘭兒在自己出城迎接聖駕的時候正好暈倒在自己面前,然後又在她身上翻出繡著杏表姐名字的絲帕,雖不確定是否就是指的葉赫那拉•杏貞,但小心點總是為好,他指指含曦手上的絲帕又指指她,問道︰「姑娘與在下說是尋親,就是來找她的?」
這下含曦也愣住了,這明顯在她的意料之外,如果說這個蘭兒要尋的親就是葉赫那拉的話,那麼這種重要的事史書怎麼會沒有記載,還有為什麼她在蘭兒的腦中找不到關于葉赫那拉的一點點記憶,她只能如實回答︰「我……不知道」明顯有些底氣不足,自己竟然連尋親的對象是誰都不知道,這無論如何也說不過去。
顯然榮祿對她的這一說法也是完全不能接受,「姑娘知道自己的身世,知道自己為何人,知道此行的目的,卻不知自己要尋的是誰,這是不是有點太過欺人」他一步步的咄咄逼問讓含曦亂了分寸,這是她第一次遇到這種情況不知該怎麼回答,也許一個話語不慎就會讓歷史軌道發生偏離,她打算保持沉默。
看著她一聲不吭,榮祿心頭無名火起一掌拍在桌上威脅道︰「莫非你是潛伏在京的亂黨,故意探得消息前來阻我接駕」此刻他覺得絲帕上的名字或許只是個巧合而已。
含曦一下跪在了地上,敏感的她注意到「接駕」兩個字,卻依舊大氣也不敢出深怕說出什麼讓他更加惱火的話來。
看見她這樣,他幾乎都要確定自己的想法,只是他不明白自己的火氣是從哪兒來的,難道只是為了她清秀可人討喜的模樣?他動了動嘴似乎想再說些什麼,此時一個守衛快步走來在門口停住,焦急的樣子似乎有什麼急事要等著告知,榮祿揚揚手示意他進來。
守衛進來後伏在榮祿耳邊說著什麼,而榮祿的臉色則是像頭頂上的天氣一樣變換不停,最後起身奔出房外,經過含曦身邊時還不忘瞪她一眼,沖守衛吩咐道︰「我回來之前,不許她踏出府一步」
隨著這一句話的落定,這一早的鬧劇總算是結束了。
漫長的時間僅僅只過去了一半,臨近正午的太陽從半開的房門照進屋里,曬得整個房間都是暖洋洋的一片。含曦無聊的坐在桌旁,盛滿飯菜的食盒被她放在一邊,雙手手指習慣性的在桌面敲來敲去,好像這樣就能想出應對問題的辦法。在那邊時空的辦公室里,祁岳像個木頭一樣坐著,眼楮巴巴的望著雙目緊閉的含曦。他已經在這坐了將近兩個半小時了,可那邊到現在除了剛開始的通話之外,一點動靜都沒有。他仰起頭看看頭頂天花板上刺眼的日照燈,瞳孔驟然收縮的眩暈能讓他暫時忘卻這種無聊感,他慢慢閉上雙眼,嘴里漸漸響起了呼嚕聲。
「啪」房里傳來一聲巨響,守在門口的士兵忍不住側身探頭去察看房里的情況,卻被含曦一個犀利的眼神給瞪了回去,簡直如芒在背。
盯著門口的兩個侍衛看了一會兒後,含曦收回目光不住的深呼吸,按在桌上的手在微微顫抖,她已經快被憋死在這房里了,要知道時間拖得越長完成任務的幾率就越小。一想到這麼久連這次任務的主人公長啥樣都還不知道,她恨不得打暈門口那兩個礙事的然後直接沖出去,但這顯然是不可能的。
「姑娘,該吃飯了」就在含曦正頭腦風暴盤算著怎麼出去的時候,一個廚娘打扮的中年女人提著食盒走了進來,看樣子不像是府中的人,這立刻引起了她的注意。
含曦試著開始和這個女人扯家常,沒想到她一點防備也沒有還和含曦很聊得來。原來,這個女人名叫秀姑,是附近一家酒樓的廚娘,瓜爾佳府的飲食一直是由他們負責差人準備的,本來含曦的飯菜應該是由這府上一個管事的嬤嬤負責的,但是因為臨時有事就讓她直接送了來,並吩咐她等含曦吃完就直接出府不用再報備。
「哎?」話還沒說完秀姑突然盯著含曦,目光中含著些許打量的意味,然後站在一旁悄聲問道︰「秀姑話粗還請姑娘別介意」
含曦楞了一下,隨後點頭示意她繼續︰「您說」
得到含曦的應允,秀姑也跟著放開了話匣子︰「別看秀姑我只是個廚娘,但在這府里出出入入少說也得有十幾年了,就連仲華少爺我也是看著他長大的……」說著她又意味深長的看了眼含曦,嘴里還是照樣不閑著,「這麼久了,我從來沒看少爺帶哪個女子進過府,就連親戚之間女眷的來往都甚少,這次卻讓姑娘安穩的在這住著還照顧這麼周全,想必姑娘以後定不準就是這府里的少福晉了」
話說古代的女人由于地位低很少能在人前說上話,這次找著了對象自然是不肯輕易停口,含曦一面听著她繼續說著那些有的沒的,一面在心里冷笑︰「待會兒就成階下囚了都有可能還少福晉?」這時,似乎有什麼在腦海里一閃而過,含曦忽的將目光投向正站在一旁滔滔不絕的秀姑。
被房間里不停嘰嘰喳喳的女人聲音弄到昏昏欲睡的門口守衛,突然發覺房里好像一下子安靜了,安靜到一點聲響也沒有。兩人心里不停的打鼓,用眼神互相商量著要不要進去看看,就在他們抬腳準備推門進去的時候,一聲怒吼從里面傳了出來︰「全都給我出去」然後一個人影提著食盒從里邊兒拉開門兒跌跌撞撞的走了出來,雖然一路低著頭但依然可以看出是先前過來送飯的廚娘。
兩個守衛愣在原地相互看了一眼,抬起的一只腳還踏在門檻上,一番思前想後終于決定將門重新關上,他們可不想去惹一只發怒的母老虎給自己找不痛快,只要人在這,是死是活他們也管不著。不過也就是這個決定,讓兩人後來的開了花
含曦一路低著頭往前沖,眼看著就可以出去了,不想榮祿正好帶著一干人從外面進來。含曦看著他滿臉怒容的樣子,想想一定是跟他口中的亂黨有關,而現在他又認定自己是跟亂黨是一伙的,心知要是現在跟他撞個正著的話肯定沒有好果子吃。
想到這,含曦趕緊將手中的食盒打翻在地,然後裝作蹲收拾的樣子,榮祿身旁的一個小廝走過來訓斥道︰「你怎麼辦事的,這地兒是你能隨便弄髒的嗎?」。「奴才該死,請大人恕罪」她明顯感覺到榮祿朝自己看了一眼,她的心一下提到了嗓子眼兒。由于含曦和秀姑的身形很接近,而秀姑也算的上是這里的常客,榮祿看了一眼後便徑直從她身邊走過,沒有一絲停留。
含曦心里大大松了一口氣,待一行人走遠後趕緊起身走出了府。
此刻榮祿正怒氣沖沖的朝著蘭兒的房間快步走去,身後的隨從早已被他甩出去老遠。還沒等到門口榮祿已經大喊道︰「開門」雖是在命令守衛,實則也是在提醒里面的人做好準備。
「是」守衛應聲打開房門,卻被眼前的景象給驚呆了,或者說是嚇呆了。
看見守衛愣在門口,榮祿心知不妙立刻快步上前推開兩人察看。只見房里哪兒還有影子,只剩下一個穿著蘭兒姑娘的衣服,卻被扔在地上身上用衣服撕下的布條捆住的廚娘秀姑,嘴巴也被一塊白布封住只能听見微弱的嗚咽聲。
榮祿原本充滿怒氣的臉此時竟然平靜下來,轉身向趕來的隨從吩咐道︰「把這兩個人拉下去各打二十大板,通知賬房兩人這月的例錢也不用算了」聲音一如既往的溫軟,但語調里卻透著一絲冷漠。隨從將兩個守衛給拖了出去,隨後板子打在肉上的聲音和陣陣淒慘的求饒聲從院里傳了過來,但他卻充耳不聞,此刻他微眯著雙眼只想著一件事情。
宮里密報皇上並沒有準時回宮,他帶著人馬找了這麼久也沒有找到皇上的一點蹤跡,這都顯示著皇上此次很可能已經被人挾持。而這個女人又恰巧在自己出城迎接聖駕的時候暈倒在城外,害的自己沒能及時和皇上踫面已經是罪不可恕,如今皇上失蹤她又急著逃跑,如果她一直乖乖等著他回來的話他可能還會覺得也許是自己多疑,但現在他已經認定這個蘭兒就是潛伏在京的亂黨之一他懊惱自己為什麼會選擇相信一個陌生的女人,竟然還為了她丟下皇上不管。
想到這,榮祿雙手輕拍,對站在門口的隨從吩咐道︰「馬上調集部分侍衛把那個蘭兒給爺抓回來,記住抓活的,抓到了爺重賞」不管是為了皇上還是為了即將出兵討伐亂黨的阿瑪,他都一定要將她抓回來
不知道走了多遠,再回頭看時那座大牢一樣的府邸早就已經看不見蹤影,含曦這才放慢了腳下的步伐,邊走邊往後察看確定沒有官兵追來。
「哎呦」由于視線太過于專心後面的情況並沒有注意到前方,含曦一下撞在了一堵溫軟的牆上,跌坐在地的她頭巾也跟著散了下來,樣子很是狼狽。
「姑娘沒事吧」一個男人的聲音從頭頂傳來,如果說榮祿的聲音是溫軟親和的,那這個聲音則是輕輕靜靜的,如女子般柔和而又不失陽剛之氣。
含曦抬頭望去,一雙如同月牙一樣的眼楮正微笑注視著自己,而這雙本應屬于美艷女子的雙眼卻長在一個精致的男人臉上,如同雕刻般的臉部線條配上一雙月牙笑眼,本該怪異的搭配卻因他而顯得如此秀麗。她一下子從地上彈起來慌張的朝後看去,確定依然沒又官兵的蹤影後大大的松了口氣,回過身發現那男子依舊站在原地看著自己,穿著一身精細繡紋的旗裝手里拿著把一看就知道價值不菲的折扇,按現在的說法就是從頭到尾一身名牌貨,旁邊還站著一個相似打扮的男人,但明顯衣服做工之類要比那個男人降了一個檔次不止。已經在古代見慣這種場面的含曦心里立刻判斷出此人也是個身份顯貴之人。
見他一直看著自己,含曦這才記起來自己還沒道歉,趕緊福了福身子說道︰「小女子方才匆忙,讓公子見笑了」男子似乎還想說些什麼,還沒等他開口含曦便已擦身而過一路直行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