弘治三年三月末,一紙邸報飛進國子監,只見邸報頭版寫著︰「監生氣暈先生,無禮根源何在?」
「豈有此理,這名人報越發大膽了,竟敢批判我等,諸位仁兄,依我看,此事定是那錦衣衛于小川所為,在下以前听聞此人是名人報的東家,本不屑理會,如今看來,確然如此,此報若是傳到朝野之中,我等還有何顏面,不但聲名不保,恐怕以後更難在京師立足。[全文字首發]」
「兄台怕什麼,依我看,此人將此事公布出去,無非是為了吸引更多人的注意,販賣更多的報紙罷了,兄台不必理會,如今科舉即將舉行,莫要被這些瑣事白白耗費了我等時間。」
「兄台說得有理,我听說今年出題的是吏部尚書徐大人,而徐公子如今就在咱們國子監,若是我們肯花費一些心思,說不定能有所收獲。」
這些監生听完,恍然大悟,皆是各懷心事,各自散了。
于小川原本以為這些監生必然會大鬧一番,如此就更能成全自己報館的聲譽,哪知兩天過去了,這些監生不但不關注此事,反而在上課期間安靜無比,于小川更加疑惑了,雖說科舉考試還有半月時間,但這些監生哪個不是心高氣傲之輩,仿佛獲得功名若探囊取物一般。像他們這般上課期間冥思苦想,也太過反常了一些。
這一日,于小川終于看出了一些端倪,一些勢力雄厚的官家子弟,過得逍遙自在,偶爾專注學習著某一本書的一些文章,當別人經過之時,總會遮遮掩掩,而更有一些監生,更是春風得意,似乎已經勝券在握。而一些落魄的監生,則似乎從中嗅出了什麼,苦苦思索而眉頭緊鎖。
于小川終于抓住了一些關鍵的地方,但隱隱還有一些事情不能確定,于小川搖搖頭道︰「自古以來,科舉徇私舞弊者多如牛毛,可這些監生,竟然這般大膽,讓我這外人也看出了什麼,實在太過大膽了一些。難道就不怕朝廷嚴查嗎?」
其實這是于小川對古之科舉不太了解,形成的誤解,在國子監的這些監生,皆是經過了院考,具有功名之人,他們要考的不過是鄉試罷了,而明朝的鄉試其實是省一級別的考試,若是在進一步,便是殿試了。[我搜小說網]明朝雖然對科舉考試監視甚嚴,那也僅僅是在科考的三天,派考官,監官數名,巡查,親軍數十人,至于像考生身份這類盤查,則交由地方要員去做,除此之外,科考的內容都是保密的,一般會由皇上命一題,內閣或是其他官員也提出一些建議,但實際出題之時,指定一個官員,以八股文的形式出卷。
于小川得知了一些線索,整理一下思緒道︰「從這些監生的表現來看,國子監應該會有內鬼才對,可是這內鬼會是誰呢?」于小川意識到事情的嚴重,但礙于苦無證據,一時不知該如何是好。
于小川一路沉思,不知不覺走到禮學府後面一處偏僻之所,突然一道低微的聲音傳來,「季大人,你就幫幫我吧,小生如今二十有二,只想混個功名,爹爹已經拿出所有積蓄了,季大人。」
于小川心中一驚,慌忙屏氣凝神。只听得後面傳出一道聲音︰「賢佷,非是我這做長輩的不幫你,而是我也有自己的原則,還有,這里是國子監,有事到我府上去說不是更好嗎?」
「大人,小生已經去過三次了,只是你那門衛收了我的銀子卻不為我通報,小生在此已等了大人數個時辰了,大人,求求你了!」
「賢佷,按理來說,你父親與我有故,的確應該幫襯一下你,可是你應該知道我也有自己的苦衷,我這把年齡就混到這個位置,並非是我一人之力,而是……咳,賢佷,不是我無情,實在是無能為力呀。」
「季大人,季叔,你也知道,小佷才疏學淺,而家父又期盼我獲得功名,你就稍微透露一點吧。」
季林眼中閃過一絲無奈,只得說道︰「賢佷,當今天子重賢才遠小人,我等不願做那小人,賢佷你明白了嗎?」
「說到底,季大人還是不願幫我,也罷,季大人,小生祝願你升官發財,告辭!」
季林面色一冷,看著遠去的儒生道︰「孺子不可教也,老夫已經破例點撥了你,你竟然不知,真是朽木不可雕也。」
而旁邊突然傳出一人道︰「大人,此人愚不可及,會不會做出一些不利于我們的舉動來?」
季林似乎在沉思,而旁邊的人又提醒道︰「大人,恩師可是將一切事情都交給了我們來做,若是出了差錯,不但你我不僅烏紗難保,只怕性命也堪憂啊。」
「可他畢竟是我外佷,我怎麼能痛下殺手?」
「大人,你我做了這一行,就是將性命寄存在閻王那里了,你如此猶豫不決,怎能為恩師所用?」
季林面色一狠道︰「罷了,我身子有些不適,剩下的事情,你全權做主吧。」
「是,大人。」
待季林和那小廝走後,于小川悄悄從隱蔽處走出,消化著偷听到的信息,一會之後,于小川突然意識到什麼,快步朝那監生追去。
秋秉元一路走出國子監,面露憤憤之色,低聲說道︰「不就是嫌我爹給的錢少嗎,虧我爹爹和他還有一層外親關系,竟然連這點事情都不幫忙,既然你不仁,休怪我不義,季大人,你等著,我一定要讓你好看,讓你聲名狼藉。」
秋秉元完全沒意識到危險來臨,仍然在文廟街走著,突然,一名小廝走進秋秉元道︰「這位公子,前面那個巷道有人找你,說是有要事相商。」
秋秉元面帶疑惑道︰「都這個點了,誰會找我,再說我也不認識別的什麼人啊。」
那小廝低聲道︰「見公子那位人說,公子若是無心功名,盡管不用去見他了。」
秋秉元面色一喜道︰「原來如此,快,前面帶路。」
小廝將秋秉元帶到一處無人的巷道內,秋秉元有些疑惑道︰「你不是說那人就在這個巷道嗎?為何不見蹤影。」
小廝撓撓頭道︰「奇怪,剛剛還在這里,怎的不見了,咦,在後面。」
秋秉元下意識地轉頭,哪里有什麼人影,心知不妙,剛要轉頭,突然一陣眩暈從後背傳來,頭腦轟鳴一聲,栽倒在地。
小廝左右瞅了幾眼,見無人發現,熟稔地掏出一個麻布將秋秉元裝了進去,一把扛在肩頭,走到巷尾,將麻布放于一張車上,若過集市的小廝一般,推著小車想遠處行去。而小廝並沒有發現,離他幾丈開外的一道人影,正逐漸跟進他。
小廝挑了一處無人的小道,穿過幾道杳無人影的巷陌,來到一處清水河邊,小廝細細打量了周圍一番,才慌忙地將那麻布扔進河里,推著小車,轉身離去……
某一處府邸之中,潘梓對季林說道︰「季大人,以後在國子監那種地方,最好不要談公事,以免隔牆有耳。」
季林道︰「今日之事,是我考慮不周,不過我也未曾想到我那外佷會在國子監等我,真是晦氣。」
潘梓看了看門外道︰「怎麼元化還沒回來,莫不是出了意外?」
季林面露沉吟之色道︰「元化此人平時受恩師寵信,做事穩重,應該不會出什麼問題。」
季林話音剛落,一名小廝進來月兌了外衫道︰「讓兩位久等了,幸不辱命。」
潘梓挪了挪位置道︰「坐吧,有沒有露出破綻?」
「我一路仔細看過了,應該無人會發現,以我一個小廝的模樣,被人跟蹤那是不可能的事情,反是季大人做事這般魯莽,就不怕壞了事情嗎?」
潘梓打斷元化的話道︰「季大人也不是故意的,元化你就勿要再責怪,元化,這國子監突然少了一名監生,我們作何解釋?畢竟此子的父親有可能知道他來找季大人了。」
「此事我已想好,若是他家父問起,就說其子在國子監忙于學習,其父必然以為是大事已成,必然不會打攪,拖延了這段時日,待皇榜出來之日,若是其父問起,我們可以有很多猜測,比如未中榜,想不開,跳河了,遠走他鄉了,這些足夠斡旋了。」
「還是元化想得周到,對了,近日來向我們索要消息的人越來越多,出價也越來越高,可是恩師為何還不向我們透露另外的一些題目?」
元化看了兩人一眼道︰「恩師自有打算,如今天下士子多如牛毛,若單單只是貢院這些監生,如何能讓恩師滿意。」
「原來如此,那恩師可有說何時透露另外的題目?」
「潘大人,恕我直言,恩師做事一向謹慎,怎麼可能將所有的題目都給你們,若是到時候你們犯案了,還不把恩師托下水嗎?」
兩名大人面露尷尬道︰「怎麼會,我等一心為恩師辦事,怎麼可能會出賣恩師。」
「謹慎一些也是好的,好了,我要回去向恩師復命了,兩位,該做的事情,可得抓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