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過老天似乎並不願意成全李世民,永安宮開工不足一年,李淵就與世長辭,永安宮也頓時失去了建造的意義,作為大唐的開國皇帝,李淵的葬禮奢華而有隆重,也就如這葬禮一般,原本聲勢浩大的永安宮也悄然謝幕,工匠在短時間扯得干干淨淨,僅僅留下了一些巨大的土堆。
時間一晃就過去了十多年,大唐在李世民的統治之下現在已經是國富民強,隱隱約約已經展露出這時世界上最大帝國的威嚴,即便國庫比原來更加的充盈,原本修建永安宮的地方依舊是一片荒蕪。
期間也有大臣上奏,希望重新修建永安宮,現在的大唐已經不同往日,周邊的諸國紛紛臣服,年年來貢,歲歲來朝。可是和日益增長的強大相比,帝國的皇帝居住的太極宮卻顯得有些寒酸了一些,而且每當夏日,太極宮依舊異常的潮濕,對于渾身是傷的李世民而言也不得不飽受奔波之苦,強大的帝國急需一座和其地位相匹配的皇宮,于是新修一座皇宮的呼聲也越來越高。
不過李世民似乎沒絲毫打算再次修建永安宮的意思,更是下令不許在談重修宮殿之事,如此一來當初修建永安宮的地方除了那些高高的土堆證明當初工程的巨大,現在她就如一位沉睡的公主,等著被喚醒。
貞觀二十年,距離長安接近千里之外的洛陽。
洛陽,立河洛之間,居天下之中,既稟中原大地敦厚磅礡之氣,也具南國水鄉嫵媚風流之質。開天闢地之後,三皇五帝以來,洛陽以其天地造化之大美,成為天人共羨之神都。洛陽城,北據邙山,南望伊闕,洛水貫其中,東據虎牢,西控函谷,四周群山環繞、雄關林立,因而有「八關都邑」、「山河拱戴,形勢甲于天下」之稱;而且雄踞「天下之中」,東壓江淮,西挾關隴,北通幽燕,南系荊襄,人稱「八方輻輳」、「九州月復地」、「十省通衢」。另有傳說洛陽是中華大地的龍脈集結之所,所以歷朝歷代均為諸侯群雄逐鹿中原的皇者必爭之地。
現在的洛陽是大唐的陪都,所謂「唯有牡丹真國色,花開時節動京城」、「長安重游俠,洛陽富才雄」、「四塞稱天府,三河建洛都」、「三年一上計,萬國趨河洛」,但這些並不能足形容洛陽。
老天也眷戀這個美麗的城市,今年的雨水也特別的充足,剛剛栽下不久的禾苗正長得郁郁蔥蔥,似乎也預示著今年有個好的收成。
離洛陽城外五十里地的地方有一個小村子,村子叫肖家村,住在這里的二十多戶人家大多都姓肖,當讓也有例外,就是住在村子東南角的一戶人,至于他姓什麼,村子里面沒一人知道,唯一知道的大概也就是房子的主人不簡單,院子可都是有護院,除了一般的大戶人家誰請得起護院?
在宅院外面兩丈寬的河流,把他和村子的其他民房分隔開來,在宅子的圍牆外面還有一丈多寬的地方種著桃樹,每當春天來了,整個宅子便被綻放的桃花包圍,于是村里人便稱呼那里叫桃園,當然,最喜歡的莫過于村中的小孩子,待桃子成熟他們沒少去摘,不過並沒人出來干預。
桃園通往外面的是一座丈寬的石橋,正對著的是宅子的朱紅大門,也成為了宅子通往外界的唯一通道,平時大門都是緊閉,偶爾也有馬車進出。
在宅子的背後有一片荷塘,足足有上百畝,現在荷塘中已經布滿了翠綠的荷葉,紅的白色荷花從荷葉中探出頭來,就如嬌羞的少女,羞澀的打量著周圍的一切。
環繞宅子的河流聯通了荷塘,荷塘的水則來自穿過村子的一條大河,村中老一輩的人都記得十多年前突然有人把宅子荷塘等一起買了下來,不久之後宅子便被修葺一新。接著便有人陸陸續續的住了進來,其中最引人注目是一位俊美的年輕公子和一位美艷的婦人以及一個幾歲的小孩子,至于那些丫鬟僕從也不少,還有一些魁梧大漢,看上去卻不似普通人。夫婦倆很低調,幾乎不在村中走動,偶爾出門也是馬車代步,旁邊還有人護衛。
起先村中的人也很好奇,不過久而久之好奇也淡了下來,三年之後,便再沒人見過那對夫婦,不過宅子並未被空著。
冬去春來,時間慢慢的過去,雖說很多人並未見過他,可是很多時候卻能听到從宅子里面傳出琴聲,起初還帶著一些羞澀,後來卻越發純熟,除了琴聲之外,琵琶,笛子,簫等等,不時飄揚在寂靜小村的夜空,村里人也很喜歡听,雖說他們不懂音律,不過听得好听就行了,這時候能會音律的可都是有才學的人。
這日,夕陽西下,一輛遮擋得嚴嚴實實的馬車悄然的駛進宅子,緊閉的朱紅大門也轟然打開。
不多久,太陽完全湮沒在西邊,一輪彎月掛在了天空,漫天的星斗就如寶石一般瓖嵌在夜空,月光下的荷塘充滿了生機,翠綠的荷葉迎風輕輕晃動,點綴其間的荷花也羞澀的露出了笑顏。
月色下,一艘小船飄蕩在了從宅子的後院小碼頭駛入了荷塘,在船頭立著一根旗桿,上面一盞風燈在夜風中微微晃動。
船上坐著一男一女,女的坐在船頭,一身白色素衣,姣好的面容未施絲毫的粉黛,但卻絲毫不影響她絕色容顏,所謂手如柔荑,膚如凝脂,領如蝤蠐,齒如瓠犀,螓首蛾眉,巧笑倩兮,美目眇兮。
現在她長發也隨意的盤起,用一支銀釵別住,微微側身,縴手伸入了水中,右手則輕輕的提起衣袖,隨著船在荷葉之中穿行,玉手也在水中畫出了一條細細的水紋來。皎潔的月光照在她的肌膚上,泛起一絲朦朧的光澤,仿佛整個人都被月光籠罩,她就如來自畫中,是不食人間煙火的仙子。
她的目光完全放在了自己的手上,注視著自己手帶起的水紋,嘴角帶著笑意,仿佛一瞬間,整個荷塘綻放的荷花也仿佛黯然失色。
褪去了臉上的面紗,即便洛陽城中的那些達官貴人也不知道她是誰,可要是提起楚蓮兩字,卻是無人不曉。
唐人的統治階層好歌舞,于是這種喜好也很快就國人所接受,在各大城市里面都有舞肆或者酒肆,不同于青樓,這些地方的姑娘可都那種賣藝不賣身,而在洛陽城,名氣最大的莫過于一位叫楚蓮的女子,她的琴技可是公認的洛陽城第一,不過平時出場她都面覆博紗,知道他真面目的也只有寥寥幾人而已。
所謂窈窕淑女,君子好逑,唐人風氣開放,追求楚蓮的人大有人在,其中不乏王公貴族,富貴人家,可是她卻不為所動,,對于此有人不屑,可更多的卻是尊重,而她的名聲在洛陽城中更是不脛而走。
能請動楚蓮的同樣也只有少數的幾人而已,不過今天晚上卻是一個例外。
微微抬起眼,看了看眼前正在小心劃著船,臉卻憋得通紅的年輕公子,心里不由的會心一笑,實在看不出來他居然如此的精通音律,而在洛陽城中能和自己合曲的除他之外便無其他人了吧,但以前的確未見過此人,而且此處倒也幽靜,到有種世外桃源的感覺,不知道他是何種身份。
此人叫李逸,也就是十多年前村里人看到那對年輕夫妻帶來的小孩,在他四歲的時候,她的母親因病去世,其父從此借酒澆愁,最後一不留神跌入荷塘淹死,于是他便成了孤兒,由桃園的一干人等撫養長大。對于自己身份李逸並不知曉,實際上他的父親便是李承義,爺爺可就是李建成,當初李世民為了讓自己父親開心點,按照他的意思並未處死李承義,不過活罪能免,死罪難逃,便被軟禁在桃園。不過知道他身份的桃園之中也只有寥寥數人而已,而且都三緘其口,以至于李逸並不知道自己真實身份。在一次偶然的機會接觸音律,從此一發不可收,雖不能離開此地,卻也樂在其中,十多年過去,倒也長成得風度翩翩。
李逸偶爾也能外出,一次偶然去洛陽時路過楚蓮所在的舞肆,當時她正在登台獻藝,天籟一般的琴聲瞬間就迷住了李逸,也不顧反對便走了進去,卻見一個白衣麗人面覆白紗,有種不食人間煙火的味道,而曲調正是來源她手下的那把瑤琴。
李逸對于音律已經到了痴迷的地步,可惜桃園中並無人能請教,現在能遇到如此音律高手,興奮地難以自律,硬是厚著臉皮向旁邊的樂師討要了一支笛子,樂師見他相貌英俊,儀表不凡,舉止有禮,也就借他。
在楚蓮第二曲開始不久,一律悠揚的笛聲突然在人群中響起,台下的眾人惱怒的朝笛聲尋去,卻赫然發現笛聲居然合著琴聲,兩者配合的天衣無縫,仿佛演練已久一般,讓琴聲增色不少。
更吃驚的莫過于楚蓮,循聲看去,卻是一位年輕的公子,心里也有些不服輸的勁頭,手法一變,琴聲頓時也為之一變。
可是僅僅在瞬間,笛聲居然也同樣也隨即一變,兩人一琴一笛,你來我往,曲調更是變化了好幾種,無論楚蓮如何變化,笛聲卻能更上,就如相愛的少男少女,你追我趕,奔跑嬉戲。
最後,就連楚蓮也不得不佩服,可這是琴聲悄然消失,那位公子卻已經飄然離去,甚至自己連姓名都未來得及詢問一番。
接著的日子,李逸便在未出現過,楚蓮的心里卻多了一絲牽掛。
李逸也是如此,哪天突然離場,是因為陪他一起的人覺得如此下去李逸勢必引起更多人的注意,于是立即帶著他突然離開。
回到家中,李逸變得有些茶飯不思,腦子里面揮之不去的始終是楚蓮的倩影,人也日益消瘦,至于平時喜歡的樂器也被束之高閣。
負責看管李逸的管事張千見狀,仔細詢問了當日一起出巡的侍衛,明白了事情的緣由,細細盤問一番之後,主動提出請楚蓮來府上,不過條件卻是四日之後,李逸要一起去長安。
張千為何如此,卻也有自己的考慮,李逸的身份是什麼他心里清楚,此去長安卻是奉詔而去,這個被冷落的皇族或許從此也應該飛黃騰達而不是軟禁于此,或許這同樣是自己的機會,要是李逸從此能飛黃騰達,自己也好跟著沾光,至少得撈點好處,見他對楚蓮如此晝思夜想的,干脆也就投其所好,給他點甜頭,反正幾日後便要離開洛陽,兩人也見不到面。
為何去長安,李逸並不知曉,可一听說可以見自己心目中思念的可人兒,那里還拒絕,欣然答應,而得到邀請的楚蓮猶豫了之後,也欣然前往。
抵達桃園,楚蓮驚訝的是居然有如此地方,一起用餐之後,在李逸的建議下來到後院,上了船,駛在荷塘之中,不多時,船便到了中央,楚蓮也直起了身子,輕輕一甩手,甩去手上的水珠,美目朝李逸看去,柔聲道︰「公子,不知道能否願意在和奴家合奏一曲?」
李逸正焦急如何開口,桃園雖有女眷,可畢竟算是主僕,也有尊卑之分,平日那里敢和李逸多言?于是在和女子打交道上這方面,風度翩翩的李逸倒是菜鳥一只,聞言心里頓時一喜,收起船槳,任由船朝前緩慢滑行,笑道︰「求之不得!」
不多時,琴聲和笛聲開始飄蕩在了夜空中,這次兩人更加有默契,優美的曲調就如夏日的涼風一樣拂過了湖面。
不多時,曲已終,楚蓮也提出已晚要回去,李逸並未挽留。
楚蓮離去,李逸卻絲毫沒了睡意,邁步走到了湖邊的涼亭,月光如水一般,湖面仿佛也飄蕩起淡淡的霧氣。先前短短接觸仿佛如夢境一般,卻更加揮之不去。
嘆口氣,心里卻是揮之不去佳人的倩影,不過可惜幾日之後便要去長安,可能從此便也不再見面,一絲愁緒不由涌上心頭。
張千這時出現在了月門前,見亭中的李逸一臉的愁緒,還真擔心他因此不願去長安,那樣自己可就好心辦壞事,眼楮一轉,道︰「公子,待去了長安,安頓下來,到時候要是楚蓮姑娘願意,不如將她接到長安?」
正在有些黯然神傷李逸一驚,抬起頭來,驚訝道︰「如此可以?」
張千笑道︰「當然可以,只需要楚蓮姑娘願意便可!」
李逸一喜,連忙站了起來,朝張千走來,可突然間,他身子微微一震,笑容頓時在他的臉上凝固,,俊臉上露出了一絲不相信的神色,朝自己胸口看去,然後,整個人朝地上撲到下來。
一切發生得太突然,張千也沒反應過來,就看到李逸臉色突變,朝地上倒去,連忙一個箭步上前,扶住他,卻感覺手里滑膩膩的,而在他的背後赫然插著一支弩箭,血已經從傷口流了出來,染紅了大片的衣衫。
弩箭從後背插入,也恰好在李逸轉身的瞬間,至于弩箭的來源……
正是荷塘內……
張千警覺的朝湖里面看去。
可是除了隨風搖曳的荷葉之外,那里有半點刺客的影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