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朝書 第三十九章 相思相望不相親

作者 ︰ 公子春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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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長樂宮出來,就見到何泉,身邊的小宦者掌著宮燈,另有一乘小輦候著。何泉見蝶舞平安出來,臉上都笑開了花,迎了上去,把手中抱著的狐裘遞給她,「娘子命奴婢在這兒候著姐姐,姐姐快上轎吧。」

一出宮門,懸著的心總算放下。狐裘、步輦,再冷的陰風又能如何,再痛的身軀又算得了什麼?

蝶舞下意識的模了模酸疼的膝蓋,接過狐裘卻並不乘輦,她願意走,寧願痛著清醒,也不要麻痹心神。

何泉不敢勸,親自掌著燈引路前行。就算天地混沌,一片黑暗,總也有那麼一個人讓你找得到回家的路。

過了中閘,從西巷宮門出去就是昭陽殿,有一人,立在牆角跟,身子全都隱沒在黑暗里。當先的何泉警覺,方要呼喝,蝶舞已揚手制止。那人不是別人,是獨孤整,再看不清,她都能感受到他那股義氣兒郎的氣息。

「下去吧。」蝶舞頭也不回,吩咐道。

何泉也終于瞧清楚那人,遲疑片刻,不敢拂意,低聲道︰「姐姐小心,奴婢先回稟娘子好讓她不擔心。」說罷垂頭退後幾步,再招手帶走了一眾宮人。

蝶舞默默站在當地,一動不動的凝望著那抹驕傲的身影,在那一瞬,天邊滿月下,永巷宮牆流光浮動中,投落著她一身黯然神傷的清寂。仿佛痴立于夢中,一切都不曾發生過,她依然是那個與他談笑言歡的美嬌娘,他依然是那個對她推心置月復的少年郎君。

她無聲的描摹著他的一切,他爽朗的笑聲,他驕傲的眼神,他無言的溫柔……臉上淺淺清愁,心間利刃交織和著淚水徐徐滑落,跌碎在泥沼中,激起道道苦澀的觳紋。

當她模糊了視線這一刻,一股強力的力道將她拉扯,人已自永巷里消失,跌出了後=宮之外。在守門禁衛的驚愕和欣慰的笑意里,她隨著拉著她的人莫名其妙的奔跑在宣室殿連著昭陽殿宮牆的一片深林里。

漸漸地,她回過神來,使力止住了腳步,抽回手來對他急道︰「你來做什麼?被有心人瞧見還不知道要怎麼說,沒事你也少去甘露殿,逢人就問,就不怕人多嘴雜麼!」

獨孤整從來沒見過蝶舞焦急模樣,倒還有點兒奇怪的看著她,蝶舞見他不說話,又道︰「現在宮里宮外形勢緊張,你沒事就不要進宮里來瞎晃悠,昭陽殿遭殃,下一個輪到的就是你獨孤閥,你說你在這檔口……」

她還要說,突然被獨孤整一把攬進懷里,她本能的掙扎了一下,卻沒有掙月兌他的手臂。

獨孤整身上特有的男兒的氣息立刻包裹了她的周身,四周安靜的幾乎能听見宣室殿更漏的沙沙聲,銅壺「嘀嗒」一聲落下來,讓蝶舞渾身一震,正要推開他,卻感覺獨孤整將她圈在懷中,愈來愈緊,那熟悉到不能再熟悉的聲音帶了些令人痛心的復雜的意味,慢慢說道︰「你也知道著急,將心比心,難道我不急?」

蝶舞呼吸陡然凝滯,腦中瞬間一片空白,她怎也沒想到獨孤整會說出這樣一句話。不是應該問她傳言是否屬實,不是應該問她究竟怎麼回事?

她微側的頭貼近在獨孤整的胸膛,恰巧听見他心髒一下一下有力的跳動著,正感覺他緊緊的抱著自己,突然間,她明白了他的心意。但將君心換我心,是什麼時候,淡定無波的心境也有了這樣一處牽腸掛肚的地方?

突然間淚水竟不受控制的流落,百味復雜,說也說不清楚。蝶舞驚動莫名,心驟然提緊,狠命的推開他,心里反復問著自己「這是怎麼了,這是怎麼了?」。

獨孤整訝異而不解的看著她的動作,上前一步道︰「不要怕,是我。」抬手想要撫模她流瀉香肩的一頭秀發,卻被蝶舞揚手擋落。

「誰說我怕了?」蝶舞有些賭氣,又頗為不耐煩的揮手,咬牙道︰「快走,快走,你快走呀。」

獨孤整不動,叉腰道︰「我干嘛要听你的?不走你能奈我何?」

蝶舞鎮定住了心神,被他牽亂的思緒很快恢復清明。她抿著嘴不語,心卻像刀絞一般的難受,他對她好她知道,然而她卻不能如此待他,還有太多的事等著她去做,還有更多的人需要她,她不能這樣自私。

獨孤整一心要讓她高興起來,見她不語,又道︰「宮里人多嘴雜沒錯,本郎君才不管那些亂嚼舌根的人,我明日就去見聖上,讓他賜婚把你許配給我,做我獨孤閥家的七娘子,看那些人還敢不敢胡說八道!」

蝶舞料不到他竟會說出賜婚的話來,堂堂獨孤閥的七郎君放著那些高門娘子不要,竟看得起她這一朵殘花。這樣的話听在耳中,只剩下滿心滿肺的苦,她無助的凝看著他眼中多少期許和期盼,無助的往後退卻,無助的搖著頭……

獨孤整被她失魂落魄的模樣嚇得不知所措,他相信獨孤月容的話,相信傳聞是造謠生事,所以他不知自己究竟說錯了何話。只有在她面前時,他才會放下他的驕傲,他才會有失措之時,也不知為何,或許,當在朝堂之上看到她的第一眼起,便不能忘懷,不能自己。

「蝶舞,你怎麼……」

「別過來!」蝶舞大聲喝斥,獨孤整驚的驀地頓住,蝶舞淒悲的看了他一眼,緊咬著牙,狠狠憋出一句來︰「你走,我不想再見到你了!」

「為什麼?」獨孤整驚訝萬分,莫名又無辜,正要上前,又被蝶舞一句「別過來」給喝斥住。只得委屈的道︰「為什麼?難道你不願嫁給我嗎?」。

蝶舞閉了閉眼,眼底驚起碎裂的傷痛,強制自己鎮靜,好半晌,她才緩緩道︰「是,我不願意!」這四個字,像是用盡了全身的力氣。

「為什麼?!」獨孤整驚叫道,難以置信。

蝶舞嘴角勾起幽涼的笑意,嗤之以鼻道︰「為什麼就要嫁給你?你以為是你士族高門各個都想高攀?別人怎樣我管不著,至少我不是!」

獨孤整微微錯愕,以為她誤會了,連忙認錯道︰「不是不是,我不是這個意思……」

「那是什麼意思?你有問過我嗎?你有想過我的感受嗎?」。蝶舞打斷他的話,毫不客氣的怒道。

獨孤整驚愣了好久,從不曾想過這兩個問題,他以為她對他和他對她是一樣的,他以為這是水到渠成的,他以為……「你……你不喜歡,我麼?」

蝶舞也被自己竟乎無理取鬧的話給怔住,更被他摒棄了世家郎君尊嚴而卑微懇求的問話給震住,止不住臉上的驚動。

喜歡?怎能喜歡?

閉目,睜眼……「不,我從未對你動過心!」牽手處,細語時,多少記憶如同巨石迎面撞來,蝶舞猛然後退數步,反身沖出了林子,一步也不想再停留。

這一個「不」字,傷了一顆少年郎君如皓月般純淨的心,傷了他也傷了她。她知道,她沒有勇氣去承認那些謠言,只能懦弱的去否定那顆赤子真心。一個「不」字,從此橫隔了天涯,失去也好,反正也從未有過。

更深露重,眼看就要子時了,昏昏沉沉處,蝶舞仍是不能割舍,迷蒙中,昭陽殿正大匾額再望,她的目光也開始慢慢沉靜。

門首的小宦者見到她上來,頓時大喜迎上,「姑姑可回來了,奴婢們擔心死了。」

蝶舞牽強的笑著看過他,點點頭以示感謝,有人關心,總是好的。寢殿透出昏暗的燈火,未央還未睡,是在等她嗎?

蝶舞悄聲無息的進入,不敢抬眼去看她,取上的狐裘放在一旁,垂首立在一旁。

何泉在殿內伺候,見未央站在窗前看著一輪滿月沒有反應,小聲提醒道︰「娘子,蝶舞姐姐回來了。」

良久,未央輕輕抬手,何泉知情識趣,躬身退下,帶走了守在門口的宮人,關上了寢殿房門。

未央深吸了口氣,轉頭,蝶舞垂著腦袋,看不清她的臉。

你還是我認識的那個蝶舞嗎?

未央在心里反復念著這句話,不禁悲從中來,至少,她已不再是她認識的那個未央。

蝶舞感受到未央投來的目光,感受到她內心翻滾的一切,她們多像,多像一個人,都在這宮闈中,苦苦掙扎著。

沉默,還是無言,蝶舞緩慢而寂靜的整理著衣襟,俯身向她跪下,一跪,三叩,再一跪,再三叩,如此反復三次,手心攤著向上,頭點在地上。

「太後娘娘要賜奴婢名分。」她必須說,然而只能選擇最能讓人理解的,有些事,不能說。

未央猜得到,但從她口中說出來,仍然是止不住的心酸,她找不到話去回她,也許太後的賞賜沒錯,也許這樣才是她對蝶舞最好的交付。

「抬起頭來。」極輕極緩,她選擇了投降,投降給了自己的心,投降給了這麼多年的情義。

蝶舞一瞬驚震,抬頭。

再看見這張嬌嬈的臉龐,未央瞬間留下兩行清淚,這次她對了,這輩子也許就這一次的選擇她對了。

「娘子……」蝶舞驚動,慌忙起身去扶,然而伸出去的手又不堪的收回。突然,未央翻手抓住了她,喉嚨翻倒幾下,沒有說話,默默凝看著她。

「娘子,夜深了,奴婢伺候娘子就寢吧。」蝶舞也沒說別的,攙扶著她。

未央隨她慢行,緊緊的握住她的手,差一點,就差那麼一點,她再也握不到這雙柔荑。原來不知從何時起,在她雙手傳來的溫度里才能找到她想要的安寧。未央慢慢躺下,任她蓋上被子,掖住被角。

更漏沙沙的響聲伴未央入眠。彌蒙中,仍听到蝶舞的長嘆,也听到她輾轉翻身的聲音。

解了心結吧,她不能困她在身邊,也不能讓她忤逆太後的意思,更不能讓她陪著自己去面對將來的不可預知,雖然這不是好辦法,但她真心的希望她能有一個好的結局,至少不要像自己一樣。(未完待續。如果您喜歡這部作品,歡迎您來()訂閱,打賞,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動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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