將軍的小娘子 091爹又壞了

作者 ︰ 破線

照顧一個老人比想象中難的多,需要極大的耐心與包容心。那些麻煩與辛苦不算什麼,關鍵是看到老人吃了那麼多藥後不見老,反而更嚴重,慕容悠的急脾氣就忍不住爆發,罵著大夫是庸醫。而葉傾城總是勸她說,藥也沒有這麼快見療效了。

有時候跟嫂子上門買菜時,看到別的五十多歲的人那麼年輕健朗生龍活虎,可她父親才五十多,卻瘦的皮包骨頭,連胡子都是白的。那時候心里就有一種說不出的痛,可是任憑怎樣追悔,卻換不回時光倒流。

慕容悠日日來照顧老爹,幫著熬藥煎藥,幫著洗曬被子。下了幾天的雨,到處都是陰沉沉的,這天天氣放晴,陽光格外燦爛。慕容悠和嫂子一起把屋里所有該洗的衣服都洗了。听到嫂子說這只是開始,老人以後還有行動不便,老年痴呆癥,到時候說不定連自己的兒女都不認識了,慕容悠晾著衣服的手突然頓在那里,一臉沉痛。

她的腦海驀的浮起那夜月色明亮下,那個一臉哀傷含淚哽咽的男子,他說,

「我知道每個人都有生老病死,就算現在治好了她,她有一天依然會死,所以我不用難過。可是,我還是忍不住的難過。不想看到她越來越多的白發,不想听到她的咳嗽聲,不想看她走路越來越慢,她今年才四十歲啊,她應該可以活很久很久的,我知道這才剛剛開始,我卻已經受不了了、、、、、、受不了眼睜睜的看著她越來越老,而自己無能為力!」

慕容悠忽然身體無力的蹲在那里流淚。那時候她不懂,她一點兒也不懂那種內心無助的疼痛,她只是看他一個大男人,還是堂堂的皇帝哭的那麼慘,才跟著感傷的掉了兩滴眼淚。

可是現在,她才知他那時的心有多痛。

我知道每個人都有生老病死,就算現在治好了她,她有一天依然會死,所以我不用難過。

我知道這才剛剛開始,我卻已經受不了了、、、、、、受不了眼睜睜的看她越來越老,而自己無能為力!

是的,是受不了!她剛開始時看到父親時,滿心驕傲,覺得父親不管得了什麼病,只要她找最好的大夫就一定能夠醫好父親。可是大夫能醫好世上所有的病,卻醫不好一個「老」字。那就像一種慢性毒藥,讓你眼睜睜看著一個健康的生命慢慢衰弱,連呼吸都變的艱難,只有看著他艱難的起伏著,努力求生的樣子、、、、、、、、

她幾乎不敢想象那樣的場景。她知道每個人都會死,可是她希望老爹可以活的久一些,再久一些。她不要看著那個曾經把她背在肩上的人慢慢走不動路,慢慢起不床,甚至有一天會忘了他最愛的女兒。

她不要,她不要!

是不是那天晚上,那個時候,他也在想,天啊,如果可以拿我的命去換她的命吧,只要讓她一生平安就好。

是不是那天晚上,那個時候,他也在想,天啊,只要能夠讓她健康起來,讓我做什麼我也願意。

是不是他也曾痛苦不解的想,為什麼不是他目送著我離去目送著我慢慢變老,而是讓我生生受這種折磨呢?

她終于理解他跪了石碑前的那段話了。

是的,我們看著最親的人慢慢變老,我們無能無力,我們受著那種內心疼痛的折磨。可是她有平安啊,將來平安看著她慢慢老去時,肯定也會有這種沉痛的感受,于是她疼痛的心稍得安慰,稍稍緩解。而他有什麼呢?他什麼也沒有,在這世上,他不過只有一個娘而已。

沒了娘,這世上他還能想念誰?他還能靠著什麼活下去,還能靠著什麼溫暖,還能靠著什麼笑一笑呢?

腦海里一幕幕全是他抱著平安的情景,她坐月子時,他抱著平安在床前走來走去一直輕輕安撫那個小嬰兒,無論孩子的哭聲多麼讓人焦燥心煩,他依舊耐心輕柔的哄著。每次無論發生什麼事,只要他抱起平安,平安馬上就不哭了。她當時很奇怪的問,為什麼你抱著平安,平安他就不哭了呢?他只是對她眨眨眼笑說,因為你笨。而後來,她才知道,原來他去問了兩三個女乃娘,特別請教了她們怎麼抱孩子。眼淚如雨傾盆而下,痛的不能呼吸。

她才知道自己有多殘忍,那個溫暖帶笑的男子,卻有多麼堅毅。

他明明比她更疼愛平安,更喜歡平安,可是她卻殘忍的帶走了他最後的溫暖。

那麼大的後宮,那麼多的人,卻只有他一個人,看著萬紫千紅,看著熱鬧歡聲,心中深深的寂寞著,冰涼著。

她帶走的何止是一個孩子,她帶走的是他的希望啊。

「從大夏回來的時候,看到您受疾病的折磨,每天夜里想到您會離開我,此後我會一人,便想,如果您真的走了,我就跟著您一起走。若後來,沒有悠兒與平安,也許我現在真的不在了。因為有他們,連想起您的時候都是帶笑的,總想告訴您,我過的有多麼好,多麼幸福,從不知道原來這世上還有這樣的日子,這樣讓人舒坦愜意的日子、、、、、、」

「本來我想請求悠兒,讓她平安留給我的,可平安畢竟是她的親生孩子,如果讓他們分開又太殘忍。我現在總算明白您原來為什麼非要等看到我有了孩子才放心離開,原來您比我自己還了解自己,您知道我受不了孤寂,生無可戀便會隨風而去!」

他笑著如風樣輕柔的話語,卻因為那淚,似刀樣絞痛的她的心。

她捂著胸口,無法呼吸,除了大滴大滴的掉眼淚。

當時不知道自己是怎麼走出那片皇陵,怎麼走出那片碧綠的樹葉的。耳邊只有嗡嗡的聲音,腦海中一片空白,幾乎是麻木的一步步越走越遠。

那一天,她的腦子里除了他帶笑的淚,憂傷的側臉,竟想不起其它任何東西。再後來,就是不敢想了,因為一想心中就痛,一想就忍不住想回身緊緊抱住他。早以為,她記住的也許就是那塊石碑,那過于冷和輕的風,那片片綠樹葉,和他憂傷帶笑的側臉,還有他手指細細撫上石碑的樣子。而今天,淚一滴一滴落下,她才知道,她記的有多麼清楚,他的一字一句,他的每一個呼吸每一個表情,每一個顫音,她都記的那麼清楚,那麼清楚。

而這些清楚的記憶,刺的她無法喘息。

就像按壓了很久的傷口,在這一刻突然噴血爆發。

多麼想飛到他面前,緊緊的抱住他說,無極,我知道了,我明白了,我終于明白了你當日的難過,無力還有絕望。

我多麼恨自己那時不懂你的半分心傷,以為你嬉皮的外表下不過是沒心沒肺,會痛,卻不會痛的太久。

而現在,我才知,那是一種怎樣的絕望。

慕容嫂子一晾完衣服,回頭發現慕容悠跪在地上,連忙問「你怎麼了?」跑過去扶起她,卻看她是滿臉淚水,雙眼痛楚的無神的盯著遠方。

嫂子擔心的扶起她問,

「悠兒,你怎麼了?怎麼哭了,剛剛不是還好好的嗎?」

慕容悠突然推開她瘋了般向外跑。

慕容嫂子不知道怎麼回事,怕她出事,又趕緊進去告訴丈夫。

慕容悠一口氣一直跑到將軍府。巍峨的門口前,看著那兩座栩栩如生的石獅子,她又突然呆立不動了。臉上的淚水早已變成汗水,她大口大口的站在那兒喘著氣,卻不敢再走動一步。

她要做什麼?她這麼急這麼沖不顧一切的跑回來做什麼?

是的,她想起來,她要去見楚無極,她要帶著平安一起去見楚無極。她不要他一個人痛,一個人默默流淚。她想告訴他,無論世界有多大,我們活在世上,總還是能找到一點點溫暖,然後牽絆著我們活下去。

她只要一想到,她離開後的每一天,他可能會看著折子發脾氣,然後吃不好,睡不好,找不到一個說話的人,連喝酒都沒人陪她談天,只能一個人孤寂的對著月色,或許麻木的連淚都流不下來,明明活著,卻冰的似雕像,沒有生的氣息。

她想到他一個人哀傷痛苦流淚,再也沒人安慰他,她就想不顧一切的飛到她身旁,可是到了這里,到了將軍府門前,她才好像清醒了,從那種極端的痛楚中,不顧一切的情緒中驟然清醒。

「將軍府」三個字的字體揮霍的很瀟灑。她想起那是,葉傾城執著她的手下馬車,溫柔的對她說,

「這是我們的家!」

那天陽光灑在他臉上,金亮金亮,她看著他含笑的下巴,覺得他好帥好迷人,然後輕輕的偎在他懷中。

地上倒映出三個影子,一個高大,一個嬌小,一個矮小。他,她,還有他們的兒子平安,三個緊緊牽著手。

這是我們的家啊!

她知道,對于一個孤兒的他來說,有家是多麼幸福的一件事。因為從一進府門,他便著這里說,這個花園怎麼樣,指著那里說,那個房間怎麼樣。

他們手牽著手在府里走,談笑中,似乎看到自己晚年的樣子,那時他們白發蒼蒼,而他們的兒女孫兒在茂盛的花叢前歡笑嬉鬧。

那是一種多麼美好的幸福,盡管日日平淡,卻因為有他,每天都有一種偷吃到蜜糖的感覺。

她又想起,他在山谷中執起她的手,溫柔又心疼的說,他不要她做他的奴婢,而是要她做這世上最幸福的公主。

他做到了!無論多麼難,他都做到了。她從周亮的口中,知道了他攻打大夏時的艱難與掙扎,也知道那個堅毅高大的男人為了她放棄了種種原則與信仰。為了她,他背叛了他的世界。

有一天晚上,她問他,

「值得嗎?」

他不說話,只是緊緊握著她的雙手。

好久才說,

「沒有值不值得,到了那一步,只有那樣做,因為,我不能失去你!」

他的聲音依舊平穩的冷硬的似乎沒有感情,可是她卻在他懷中淚如雨下。覺得自己這輩子遇上他是最幸運的事。她下輩子還要當他的妻子,下下輩子還要當他的妻子,生生世世都要當他的妻子。

她高興的恨不得全天下通告,她嫁了多麼好多麼好的一個人。所以人都說他臉上有條疤,多麼丑陋嚇人,只有她知道他的溫柔與深情。

想到那些,她站在那里,又流出眼淚。

這里是他們的家啊,這里的每一幕點點滴滴都那麼溫柔溫暖,讓人眷戀。而她可以沖進去,帶著平安就走嗎?

她似乎又看到他痛苦的表情說,

「我不知道我還有忍受幾次這樣失去又擁有的折磨!」

那時她保證說,我們不會分開了,我們再也不會分開了!

為什麼有一天會這樣?

她這麼清楚的知道她不想傷害葉傾城,不想離開葉傾城,可是,她又那麼心疼遠在一方的另一個男子!

到底什麼是喜歡?明明當她跨越千山萬山去找葉傾城歷經磨難時,很肯定那就是喜歡啊。明明她從崖上迷迷糊糊的掉下去,再重新見到他的那一刻,緊緊抱住他,就很確定那是喜歡啊,世上獨一無二的喜歡。

可是現在,她又為什麼不明白什麼是喜歡了?

好像她曾經在表哥面前說過這樣的話,具體已經記不清了,大抵是說她將來要搞個美男後宮,為什麼男人可以娶很多個妻子小妾,而女人就不能娶很多個相公男寵呢?

那時表哥的臉色很受驚嚇吧!可她當時的表情呢,一定很得意很驕傲,話說的很滿。

可是真到這一刻來臨時,她才知道當年的自己真是什麼都不懂,而是信口胡謅。

因為一個人只有一顆心,怎麼能同時喜歡上兩個人!

如果那樣,對她摯愛的人也是不公平。

她正在那里發呆時,有人影從里面走了出來。她精神失落,像是跑了那一趟路很累,腦子里什麼都不想,就望著一處發呆。

「站在這里做什麼?太陽大!」葉傾城出門看到她愣了一下,趕緊拉著她往里走。

因為她臉上的淚都干了,一臉傻樣的站在那兒發呆,倒也看不出什麼不對頸兒。況且這兩天,她都忙著照顧爹,所以情緒不是很好。

到了門口的陰涼處,他又說,

「你怎麼這時候回來了?我正好有事告訴你!」

她這才回神,懶散的看了他一眼問,

「什麼事?」

他看了她一會兒,才慢慢開口說,

「齊國和楚國打起來了!」

她愣了一會兒,好像還沒消化他的話,在腦子里重復了一遍,突然抬起頭驚問,

「什麼?楚、、、、、、」後面的話,突然在他平靜的望著她的眼神下說不出口。就像,他一直在等著,知道她听了這話後有什麼樣的表情,一直在等著,然後看到她果然大驚失色,于是一臉平靜。

像做賊為了掩飾般,她扭過頭,又淡淡的「噢」了一聲!

從楚國回來後,兩個人之間就知道有些事有些人不能提。

這些日子他們過的很好,很平靜!但真的能一直平靜下去嗎?

慕容悠為了掩飾自己的心慌與擔心,連忙說,

「我進去看看平安,你有事先去忙吧!」

看著她急走的身影,葉傾城眼里閃里一道黯然。

其實她說什麼,他都不會怪她的。因為他知道他錯過了五年的時光。

而他難過的,不過是她什麼都不說。

明明心里就很驚訝,很擔心焦急,卻在她面前裝作沒事人的樣子。

中午她閑著沒事親自做了飯。葉傾城吃飯時看到她手指上包扎的傷口皺眉問,

「手怎麼回事?」

她低頭看看手,不太再意的答,

「沒事,就是切菜的時候不小心切到手了,不礙事的,小傷!」

葉傾城還想說什麼,平安突然開口皺眉抱怨的說,

「娘今天也不知道怎麼回事!連教我寫字,寫到最後都變成楚了,做菜的時候,火都還沒燒著她就炒菜,炒了半天說菜怎麼還沒熟啊,這才發現根本沒生火!唉,爹,你說娘是不是受了什麼刺激了?」

而那個「受了刺激」的人,好像根本沒听到他們父子的談話,就是一顆一顆的挑著米往嘴里喂,神思恍惚。

葉傾城笑著說,

「你娘只是擔心你外公的病情!」說著,又往慕容悠碗里夾了一些菜。

慕容悠這才抬起頭,不好意思的看了他一眼,趕緊低頭吃菜。

結果吃一口喂到嘴里,突然吐出來氣急的罵,

「這是哪個笨蛋做的菜啊,這麼咸,賣鹽的啊!」

看著她爆燥的臉,葉傾城忍不住低頭下。

樂不可吱的平安偷笑了好久,才忍著笑好心提醒說,

「娘,這可是您中午親手做的哦。難怪爹不讓你做飯了,原來你做飯真的能毒死人耶!」

慕容悠生氣的掐他的小臉。

平安得意的朝某人眨眨眼楮,看看,他娘的小魂終于被找了回來。

葉傾城哭笑不得,小孩子還真是跟他娘一樣古靈精怪。

吃著吃著,臉上的笑又沒了,連嘴里跟鹽一樣咸的菜,他也像沒事人的樣的嚼著。

平安苦惱的不得了,怎麼娘好了?爹又壞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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