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三、故事（下）
五年前嗎？尹睿文努力搜尋著。那時的自己還是學生吧？做了什麼事情呢？關于父親……
面對鄭麗娜的責難他無法反駁，因為他的確沒有印象，沒有任何印象，甚至連相關的蛛絲馬跡都沒有找尋到……
「知道嗎？自始至終都替瑾瑜不值。」鄭麗娜鄙夷地望著作家，轉而又嘆氣，「可是我知道，他最愛的人只有你……」
「那你記得之前的交通事故吧？」鄭麗娜正色道，她已經完全停止了流淚。
「之前的老婦人嗎？」。尹睿文望著對面停止哭泣的女人。
「沒錯。有什麼不對？」鄭麗娜的聲音雖然還有些沙啞，但說話已經恢復了平常的干練。
「雖然造成一人死亡在名義上是重大事故，但是每天都有車禍，每天都有人死去，雖然這麼說很不人道，但是實在想不到有什麼詳細報導的價值，更奇怪的是總編明確指明要把這條消息放在主版，最奇怪的是，父親居然要我親自跟這條消息。」尹睿文一口氣說出多日的疑惑。
「你父親有什麼不對勁？」
「沒說什麼，但是那段時間煙抽的狠。總覺得有問題。」
「你就沒想到什麼？」
「……」父親那段時間是很奇怪，但是，想到什麼呢？自己該想到什麼嗎？
「你對五年前的事情真的沒有一點印象嗎，啊？」鄭麗娜疑惑地盯著作家。
和自己有關嗎？上學的時候？和父親有關嗎？為什麼沒有一點印象？……
作家茫然地搖搖頭，望著鄭麗娜。
「啊，既然如此，算了。想來，瑾瑜也是不想你知道的。」鄭麗娜平淡地搖了搖頭，似笑非笑，那聲音太過平靜，靜得沒有一絲波瀾，聲音中沒有透露出半點情感，沒有冷笑，沒有責備，甚至沒有失望……
只是有一點作家知道，她已經做出了決定，這個問題在鄭麗娜那里已經不會給出答案了。慢慢來吧，很多事情是這樣的，想記得的時候你未必能想起，想忘記的時候也未必能忘得掉。說不定在某個不經意的瞬間就會突然想起也不一定，誰知道呢？
「你以後有什麼打算？」尹睿文輕聲問對面的女子。
「怎麼？關心我？從某種程度說，我可是你的仇人。」鄭麗娜防備地看著對面的人。
「你不必緊張，我沒有什麼惡意。」尹睿文輕輕抬了一下手，示意鄭麗娜放松，「坦白說，我恨你，一直恨你，現在也未必完全原諒了你。你說得對，我們家之所以會變成今天這樣，我和母親要付很大的責任，甚至是主要的責任。說到底，你也只是一個受害者。
「我是一個作家，一個記者，我見過太多的生死，我知道時間代表著什麼，更能了解十五年的時間對于一個女人來說，意味著什麼，那是人生最美好，最絢爛的時光，你無怨無悔地陪伴著父親，只有一種可能——你愛他，非常非常地愛他只有愛才可以讓一個女人不計較名分，不計較青春，不計較得失，我不在父親身邊的這段日子，謝謝你，如果沒有你這樣默默無聞地陪著父親，安慰著父親，真的不知道父親會生活在怎樣的地獄里，我相信，父親一定感受到了你的情誼，我相信，對于父親而言，你一定是天使一般的存在謝謝你替我一直照顧著父親，真心地謝謝你謝謝」
尹睿文起身給鄭麗娜深深鞠了一躬。
看著眼前的人，豆大的淚珠從鄭麗娜眼中滾落出來。
「你別這樣，我受不起。」鄭麗娜顫抖的雙手扶住尹睿文。「謝謝你……」
尹睿文抬起頭，兩人一起坐下，手臂被鄭麗娜抓過的地方留下了紅紅的印跡。說到底，她不過是一個可憐人，甚至是最可憐的那個，只是這樣的話語竟然能讓她如此激動不已
「那你以後有什麼打算呢？」待鄭麗娜停止流淚，尹睿文再次溫柔地問道。
「打算麼？遇上你父親後，我的人生就一直以他為中心，這麼多年，我甚至沒有自我，現在這樣的情況，我也不知道……」鄭麗娜輕聲回答著尹睿文。
「其實人生總歸是一個人的旅程，你遲早要面對的。」尹睿文安慰著。
「嗯，我知道，你不必擔心，調整一段時間就好了。能做你爸爸十多年的情人也不是一般人做得到的……
「只是，以後我再也不會愛上任何人了……我的愛已經隨著瑾瑜而去，我再也沒有能力，也沒有心力去愛人了。」鄭麗娜沙啞的聲音淡淡地傳入作家的耳朵。
「只要活著就會有希望，只要活著就會有愛。」尹睿文的心很酸，鼻子都有些泛酸，除了這樣的大道理，實在不知道還能說些什麼。
「文文，我能這樣叫你嗎？」。尹睿文點頭表示同意，得到許可後，鄭麗娜繼續說，「文文，謝謝你今天能見到你真好，瑾瑜能有你這樣的兒子真好今天有你這番話，我覺得不枉此生，十五年的青春，一定沒有白費不管瑾瑜是不是把我當天使，但是，這十五年來我很快樂，只是愛著他，我也很快樂如果早點認識你也許就不會做出這種傻事了……」鄭麗娜說著聲音再次哽咽。
「萬事皆是命，半點不由人。這不是你我能決定的，逝者已去，。你不要想太多，爸爸也一定是希望你幸福的」尹睿文握著鄭麗娜的手。
「謝謝你，文文」鄭麗娜的淚水滴落到尹睿文的手上。
近日的氣溫格外低，所有的植物和動物都屈服在這嚴寒之中，毫無聲息。咖啡廳意外地有很多人。玻璃門布滿了霧氣，透過這層霧氣看過去，隱約可見若隱若現的燈光，時而亮堂，時而灰暗。
「文文，我要走了，你多保重。」不知道過了多久，鄭麗娜終于平靜下來。
「你也是，多保重。還有……你一定可以遇見那個愛你的人，記住︰只要活著就會有希望，只要活著就一定會遇見愛」尹睿文是真心地希望面前這個女人能幸福。
「嗯，但願，謝謝你」對面的鄭麗娜認真道。「對了，你要小心劉庰。」
「謝謝，我會小心的。」這句話好耳熟……這句話還有誰說過呢？
「文文，珍重」鄭麗娜低頭頷首，嫣然一笑。
「珍重」那一刻尹睿文突然被震懾，薄霧中那一低頭，宛如天使般，頷首淺笑，笑得極美、極美。
其實不說鄭麗娜，連尹睿文自己都沒有想到能和她像這樣對話，大家還是在雙方的祝福中結束。
鄭麗娜消失在濃霧中。如果說剛才不確定自己是否原諒了她，那麼現在可以肯定地說——放開了。是的，不是原諒，是放開。因為從始至終她都是可憐的，自始至終她並沒有錯。如果有錯，自己也有，既然如此，那自己又有什麼資格去責怪別人，既然沒有資格責怪又何來原諒之說？
2012年10月28日1:17:2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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