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我後來的一生 第五百零一次

作者 ︰ 小鬼兒兒兒

我不確定那是周森。

兩年之中,我無數次「看到」過他。車速每小時一百二十公里的時候,他駛在反方向的車道上,拖著長長的殘影;熙熙攘攘的街頭,他在溝壑般的馬路對面,等不到交通燈倒數的尾聲,便憑空消失;月朗星稀的時候,不遠處總有他的尾隨,我的鞋跟叩打著路面,他默默和著,而我每每回過頭,他總有藏匿之處。

我在天橋上,他在路中央。

他在候機大廳和我捉迷藏,而廣播中一遍又一遍呼喊著我的名字,畢心沁,畢心沁請登機。

我被淹沒在薰衣草田,他在房間里逛遍每個角落,擺正了我的椅子,撫平了我的床單,我回到房間後,他的余溫還懶懶地來不及散去惚。

所以,我不確定那是周森。

趙熾在終點等我,還離著三五步的距離,便將一瓶礦泉水扔給我。

我像被砸了個七葷八素似的,彎著腰咳嗽不止,這才意識到剛剛轉身而去的那個人,奪走了好一會兒的呼吸溫。

趙熾拍著我的背,然後替我擰開瓶蓋︰「我們畢總也還是有弱不禁風的時候的。找人嗎?」

趙熾這一問,我才又意識到我在東張西望。

「又‘看到’他了?」趙熾見怪不怪了。

我一口氣喝光了一整瓶,將空瓶子塞回給他︰「這次是最清楚的一次了。」

我比劃著從頭頂到腰的位置︰「從這兒,到這兒,上半身都成形兒的,呵呵。」

「沒追上去嗎?」

我翻了個白眼︰「越是成形兒的,越不能追啊。擺明了是幻覺的追一追可以只當自娛自樂,這萬一是有血有肉的,再萬一追上了,你要我……如何收場?」

趙熾認同我,無奈地笑了笑︰「走吧,這兒好歹也是我們‘永結同心’的勝地,我們隨便走一走。」

遠遠地,王墨戴著墨鏡坐在遮陽傘下,我才一瞥過去,他立即舉手吆喝我︰「畢大美女,她人呢?」

兩年前,王墨就在這長城腳下,在那場集體婚禮中放了單喜喜的鴿子,我不管他是不是又躲去旮旯痛哭流涕,沒來就是沒來,不點頭不搖頭的優柔寡斷就是罪大惡極。而幾天後,他又若無其事地找到單喜喜,說三十歲,等單喜喜滿三十歲的時候,會給她一個答復。

「在後邊兒……涅槃呢。」我對王墨早就失去了友好。

趙熾大步流星地跨上石階,我呼哧帶喘,總是低他兩***。我抱怨︰「拜托,我才跑完馬拉松好不好?你這是要我鐵人三項嗎?」

趙熾回過頭,抱歉地︰「對你我還真是學不會憐香惜玉。」

「不勝感激。」我雙手抱拳。

我站定身,仰視著趙熾,他無疑是個出類拔萃的男人,撒出去無疑也有的是招蜂引蝶的資本,可偏偏他只遇上許諾和我,而偏偏我們又都遇上了周森。趙熾對我說過又一次的醉話,他說畢心沁,我們兩個就這麼過一輩子吧,做個伴兒。他耍單兒耍了十四年,太久了。

和莊盛的賭約年復一年地拼了下來,合璧年年都贏ht那麼一點點,所以莊盛的紋身還在,護腕亦還在。焦總升了我做副總,但沒有人叫我畢副總,他們懶得說那個「副」字。我半公半私地給ht貼上了「熱衷慈善」的標簽。而合璧還真應了莊盛當年接受刑海瀾的采訪時,連草稿都沒打的大話,一個勁兒地開分店,開分店,大小通吃。于是乎,在我和莊盛的豪賭之下,同行業的競爭者在這兩三載中銳減了十一家。

趙熾萌生了移民的打算。他半句也沒向我透露過,但我無意中在他的公事包里看到了有關移民的申請表格。由于他對「正義」與否的挑三揀四,所以這兩年來接到的無非都是些連報都上不了的小案子,但收入也並不算壞,畢竟他還是勝率驕人的佼佼者。可離開這傷心地,也許對他這傷透了心的人來說,是唯一治本的方法。

趙熾已領先我太多,我鼓足腮幫子對他大喊︰「等我,我們比賽!」

有纜車在上空緩緩爬行。我自小對纜車或摩天輪便有著荒唐的情節,那局促的方格子,是最好不過的親吻的聖地了,氧氣稀缺,所以有理由可著勁兒地嘴對嘴地榨干對方。恐高或是有被害妄想癥也不怕,即便掉下去,想著還有他陪你最後一程,也死而無憾了。

那個人在纜車上,黑色T恤,深灰色的棒球帽,他帽檐壓得那樣低,根本看不到眉目。

我跌倒了,其中一級石階沒道理地高出一截,將我的腳尖擋了下來。

領先的趙熾再不憐香惜玉,也得下來看我一看。

那輛纜車上只有他一人,沒有親朋好友,更沒有可親吻的對象。隔著滿是劃痕的玻璃窗,他朝向我所在的方向。我見過這幅場景,在當年那場集體婚禮中,我俯在城牆上,見過周森這樣審視著我。但那一次是我的幻覺,我眨一眨眼,他便煙消雲散,可這一次,卻有趙熾在我耳邊從呢喃到嘶吼︰「周森?那是周森?周森!」

果然,光是那鼻梁,那緊閉的雙唇,就是獨一無二的了。

趙熾哪里像個久經沙場的律師,他不自量力地沿著石階向上追去,先不說他能不能追上,就算追上了,你還能彎弓射大雕把他射下來不成?他不下來,你還能人猿泰山似的蕩上去不成?

我置身事外地嘆了口氣,趙熾卻還在招呼我︰「畢心沁,那是周森!你沒看錯,這次你沒看錯!」

我爬起身,撢了撢灰,調頭向下走去。

等趙熾汗流浹背地無功而返時,我連獎都領完了,第二名,真是個多余的名次。我摟著獎杯挖苦趙熾︰「沒追上啊?」

趙熾到底還是有律師的功底︰「別太得意了。你兩年來看見他五百次了,你可以說是經驗豐富,但這是我第一次看見他,我作何反應都是人之常情。」

趙熾拂袖而去。我無所事事,只好呵著哈氣擦拭獎杯,頂端有一個芝麻大的污點怎麼擦也擦不掉,我瞠大眼眶,掉下兩滴眼淚,這才擦掉。隨著大部隊離開的時候,經過纜車的車站,我生怕周森會從某一個方格子里鑽下來。偏偏越怕什麼越來什麼,同行的一伙人一路聒噪,走到這兒還立定下來爭論些什麼。我不管不顧地殺出一條血路,逃命似的率先離開了。

不要見,既然是他決定再也不見,那麼就再也不見。我從不否認我對他的思念,即便是排山倒海的怨念,也是真真切切地念著,但不見就是不見。即便要見,也要等我隱名埋姓,也要讓他挖地三尺,等我撒丫子逃到上氣不接下氣,讓他追到奄奄一息。苦衷,深似海的苦衷,謎團般的苦衷,到底也抵不過賜人三尺白綾般的不辭而別。

即便真要見,我也會先掄圓了胳膊甩他一個耳光︰「不管你要說什麼,早干什麼去了?」

刑海瀾從台前到了幕後。照理說,連周森都退場了,她于我更是個陌生人了,但鑒于ht走上了熱衷慈善的光明大道,所以不得不和媒體打打交道。

但和刑海瀾面對面,這還是久別後的第一次。我的副手請了病假,而偏巧她的後輩也患了重感冒,于是我們偏巧不巧地同坐在了她辦公室的一條沙發上。

刑海瀾的脖子上系著墨黑色的絲巾,她不問自答︰「打了多少次的補丁了,可還是縫不平。你要看嗎?我連自己都不看的,照鏡子之前我就會把絲巾系好。」

我口干舌燥,埋下頭打開文件夾︰「這是我們ht第一次上綜藝性質的節目,你確定……不會適得其反?我的意思是……」

刑海瀾搶下話茬︰「我不確定。我懂你的意思,綜藝節目分寸一旦拿捏不好,會有損你們的嚴肅形象。」

刑海瀾幾年如一日地明刀明槍︰「不過,Idon’tcare。畢小姐,我只管我節目的收視,管不著你的死活。」

我合上文件夾︰「改天吧,改天我會派人再來敲定。」

「也好,不送了。」刑海瀾言出必行,動都沒動。

我走到門口,手都模到門把手了,這時卻注意到一旁的衣帽架上,掛著一頂深灰色的棒球帽。下一秒,被人操控了似的,我就把它拿在了手中,尺寸不大,是女人的,無疑是刑海瀾的。

再下一秒,它便被刑海瀾一把奪走了︰「你有毛病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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