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風蕭瑟,郭濘瓖的心情卻是極好。秋色染遍群山,滿目皆是蒼涼的黃色。錦瀾和郭濘瓖坐在只剩下枝椏的垂柳下,言笑晏晏。吳世璠站在遠處,目光看著遠方。這寧靜之下,掩藏著的卻是重重殺機
郭濘瓖一邊听著錦瀾講她和康熙相遇的故事,一邊偷偷瞧著吳世璠。郭濘瓖壓低了聲音︰「姐姐,你決定好了要今天走嗎?」。
「我多留一日,便會多一分危險。更何況,小玄子還在皇宮里等我呢」錦瀾看著北方,那重重深宮雖是牢籠,她卻願意為他重投牢籠之中
「可此事若是不成功,恐怕我也保不住你。你不怕嗎?那個小玄子值得你這麼做嗎?」。郭濘瓖擔憂地拉著錦瀾的手,幾乎是咬著牙狠下心︰「要不然,你保證不跟我爭表哥,我讓表哥娶你過門。」
錦瀾捏了捏郭濘瓖的鼻子︰「傻丫頭,什麼值得不值得,當初你為你吳世璠擋箭的時候有想這些嗎?」。
郭濘瓖又偷眼瞧了瞧吳世璠,吐了吐舌頭︰「我當時哪有想那麼多啊,只知道表哥若是死了,我也不活了」
兩人正交談間,吳世璠走了過來,取出一管長笛,笑道︰「兩位美人兒,今日湖光山色,風景如畫,不如讓我吹奏一曲,以娛二位美人?」
「小吳,你哪兒學的這些個文鄒鄒的話?」錦瀾忍不住笑了出來。吳世璠撓了撓頭︰「沅兒教我的,說凡是姑娘,沒有不喜歡多才多藝的。」
「這話倒是沒錯,不過,最近濘瓖也學了些歌舞,讓她伴舞可好?」
「好啊。」
郭濘瓖歡喜地起身,隨著吳世璠的簫聲舞了起來。郭濘瓖原本便有些功夫底子,跳起舞來也是柔中帶剛,頗為新奇。吳世璠的簫聲一听便是努力趕著練出來的。兩人雖非人間絕色也不似金童yu女,但凡俗之姿,卻添了幾分人間煙火之氣。
錦瀾坐在柳樹下,微寒的風拂面。眼前的景象讓她頗為觸動。若她當初能勇敢一點點,不去思慮那麼多的未知,如今和小玄子應該也是這般光景了吧。
兩人舞得正起勁,錦瀾悄悄起身,向馬匹那邊挪去。不知道為什麼,仲大胡子還沒來也顧不得那麼多了,錦瀾快步走向那匹她早就挑好的馬,一應物什已經備在了馬背上的背囊里。錦瀾雖然有過騎馬的經歷,但到底技藝不精,爬了幾次都沒爬上去。
費了好大的力氣,錦瀾終于爬上了馬背。都說騎馬拉風,可坐在馬背上,只覺得咯得慌。錦瀾抽出鞭子,勒住馬頭,正要走。忽然,熟悉的聲音響起,帶著質問︰「你一開始便沒有打算留下來給我機會是不是?」
錦瀾回過頭,郭濘瓖站在吳世璠身後,低了頭。錦瀾不敢去看吳世璠的眼楮,只低聲道︰「是。」
「狗皇帝到底哪里值得你留戀?」
話一出口,錦瀾和郭濘瓖都吃驚地看著他,原來他已經知道了錦瀾抬眼望著紫禁城的方向,忽然嘆道︰「我和他早就情意相通,卻只因我不夠果敢,錯失了和他一起的機會。可上次他冒死趕來,讓我忽然明白。原來一切都錯在我的懦弱我已經認定他是要和我一生相守的人了。對不起,吳大哥,我必須去找他,不然我會一世後悔」
「去了你才會一世後悔」吳世璠忽然失去了控制,咆哮起來,「他來這里根本不是為了你他只是為了他的大清江山他要滅我們吳家如果他真的在乎你,又怎麼會任由你到這麼危險的地方你別傻了」
錦瀾皺起眉頭︰「這話是誰教你的?」
吳世璠楞了一下,方才馬景濤附身的氣勢瞬間沒了︰「是爺爺告訴我的。可我覺得句句在理留下吧,我會一世待你好的」
「你一世待我好,卻都不是我想要的。吳大哥,真的愛一個人,是要給他他想要的,而不是你想要的。若你想我一生一世不開心,現在便阻了我。」錦瀾正眼瞧著吳世璠,這個不諳世事的小王爺。若不是她,或許還是過著無憂無慮,為所欲為的日子呢吧
吳世璠終于松了口,兩行清淚滑落,垂著手,側身讓了條路。他舉起笛子,原本這支歌是為贏得她的芳心,如今卻用來送了別
原本設想中,錦瀾打馬而去,留下颯爽的英姿,給這小伙子留下個完美的形象。可這馬還不服管教,又是跳又是叫,差點把錦瀾甩下來。好不容易安定了,跑了幾步又埋頭啃起路邊的草來。一鬧就是半天,折磨地錦瀾面如菜色,頭發凌亂,形象完全毀滅,這只煞風景的馬這才歡快地撒丫子狂奔起來。吳世璠本以為吹兩聲也就算了,結果吹得口干舌燥,錦瀾這才遠去。惹得郭濘瓖都恨不得踹馬一腳
一路跑了二三里路,直到望不見人影,錦瀾這才略略掌握了些技巧。抬眼看看四周的景色,她並不識得這里的路,索性郭濘瓖幫她備了張地圖。錦瀾伸手取地圖,忽然模出一只小包裹。掏出來才發現是只荷包,雲錦織就,比起宮中之物是有過之而無不及。
荷包是些銀票和碎銀子。錦瀾知道,這定是郭濘瓖為她準備的。這丫頭,初見時她並不喜歡,覺得她是個被驕縱無度的野蠻小姐。但時間長了才發現,這丫頭卻是心地善良,對自己這個情敵也是照拂有加。
吳三桂醒轉過來,陳圓圓撐著下巴沉沉地睡著。這樣的容顏竟然不減當年。那一年初相見,她一舞動天下,也動了他的心。可如今隔了這麼多的人事,終究是咫尺天涯。吳三桂忍不住伸出手,輕輕撫模著她傾國的容顏。手中的美人忽然睜開了眼楮,卻是冰冷,不帶絲毫情意。如同刀刃一般深深扎進他的心里。
陳圓圓淡然地起身,扶著吳三桂坐起來。面上不帶任何表情。吳三桂也收回了含情脈脈的神色,又變回了那個老奸巨猾的平西王︰「錦瀾那個丫頭怎麼樣了?」
「小王爺放走了她。」
吳三桂忽然睜大了眼楮,正要發火,陳圓圓道︰「小王爺情深,不忍傷自己心愛之人也情有可原。王爺若逼急了,怕影響爺孫二人的關系。還是懷柔為好。」
別人的話,吳三桂或許不听,但陳圓圓的話,他卻多半會听進心里去︰「好,立刻命人捉拿錦瀾回來要活口」
「其實王爺又何必為一個小丫頭而大動肝火呢?」
「她引清兵,害本王失了杭州城且又是康熙心頭摯愛,若本王能殺了她,定能教康熙生不如死」
陳圓圓忽然冷笑了一聲︰「天下男子,尤其是王侯將相,不過視女子為過眼雲煙,只享用她們最美好的人生。至于生死,記住也不過是片刻。到底還是江山權勢重要。」
吳三桂忽然軟了聲音︰「圓圓你還是在為當年之事怪本王?」
陳圓圓斂了聲色,又回復淡然之色︰「奴婢不敢。」
錦瀾跑了半天的路,終于快出了湖南省。忽然,前方一隊兵迎面而來。錦瀾連忙勒馬回奔,卻仍舊是遲了一步,被那隊兵團團圍住。為首的竟是方光琛他原本是守在此處,下午接了王爺的命令,順便來巡查。
他記憶極好,匆匆一瞥便記下了此人的相貌。可當日見到的分明是伴郎,如今卻變成了女子不管了,完成任務便好。他一揮手︰「拿下捉活的」
錦瀾哪兒有反擊的力量,只能被扯下馬,連夜送回了平西王府。
吳三桂得知錦瀾被捉了回來,心中只覺解氣。自從生了病,他的脾氣是一日壞過一日。陳圓圓冷眼瞧著,怕是他的大限也將至了
錦瀾被帶來,摔在地上,手還被捆在身後。吳三桂冷笑道︰「抬起頭來。」錦瀾撇過臉,忍住想跳起來破口大罵的沖動。
吳三桂伸手捏著錦瀾的下巴抬了起來,眯著眼楮︰「美人坯子,難怪迷得康熙那小子和本王孫兒神魂顛倒。本王真是小瞧你了當日宴會就該揭穿你,也省的後來惹下這麼多禍患」
「你如何識得我是女兒身?」
「你仰頭看畫的時候,本王便留心到你沒有喉結。你的雕蟲小技,也只能騙騙本王那個傻孫兒只是沒料到康熙那小子會那麼大膽,居然敢親身犯險」吳三桂提及沒有殺了康熙,只覺得咬牙切齒。
「如今我落在你手里,要殺要刮悉听尊便。反正,小玄子一定會為我報仇的」錦瀾覺得自己也逃不過一死了,索性硬氣一些。
吳三桂仰天大笑,像是听了什麼笑話︰「你那個乳臭未干的小皇帝想和本王斗,簡直是以卵擊石本王不殺你,從今往後,你跟在沅兒手下本王要讓你親眼看著,本王是如何奪得這大好江山,將你那個不自量力的皇帝斬于馬下的」
錦瀾吃驚地看著吳三桂,她最近人品這麼好?簡直神佛保佑一般了錦瀾自己都懷疑自己開了掛
陳圓圓對錦瀾管教頗為嚴格,髒活累活雖然沒有教她做多少,卻總是有事兒做的。名義上陳圓圓只是個侍女,但府中大半事宜都是她在操持。人人都敬她三分。
吳世璠和郭濘瓖雖然得知了此事,卻愛莫能助。眼見著錦瀾性命無虞,兩人便也沒有費心思去惹老爺子生氣。只是不時偷偷送些東西,照顧著。
錦瀾對這些東西並不在意,她一心只想著如何能逃出去。這一日,陳圓圓出府購置些布匹,以制登基用的物什。錦瀾被關在屋子里繡花。以她那現代人的生活能力,最多會繡個十字繡。這些活計,她哪兒做得來
索性開了窗透透氣,忽然瞧見仲大胡子正從匆匆忙忙從園子拱門口路過。錦瀾瞧著四周沒人,便壯著膽子喚了一聲。仲大胡子匆匆瞥了錦瀾一眼,低著頭,一言不發地離去了。
莫不是這唯一的自己人也叛變了?錦瀾只覺得氣悶。一只到晚上都躺在床上,懨懨的。一直到三更天,打更的梆子剛過,門忽然被重重瞧了瞧。錦瀾一骨碌起身,因著自己獨居一處,做起事來也方便。
錦瀾打開門,卻沒有人。但一低頭,地上卻見一張紙團。錦瀾心中一喜展開了紙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