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完紙條,錦瀾只覺得月涼如水,照得人心里也涼颼颼的。紙條是仲世達傳來的,內容卻讓人心寒。錦瀾這才知道,仲大胡子此次不來是得了康熙的命令,要伺機留在平西王府,以里應外合。
而得知錦瀾成了吳三桂身邊的侍女,希望錦瀾能繼續留下來,對付吳三桂。信中附了一封紙包,包里是一些粉末,被分成了細細的三十個指甲大的小包。這些便是要錦瀾加在吳三桂的膳食中的藥
幫小玄子的忙,錦瀾是義不容辭的,更何況這事關他的生死。可若她出逃失利是因為他想她留下,便斷然阻了她回去,這不免叫人寒心。錦瀾回到屋子里,只覺得一陣難受。她剛下定了決心要拋下一切的畏縮,嫁給他,和他相扶到老的。卻不料出了這一茬,讓她方堅定下來的心又動搖了起來
雖說名義上錦瀾是吳三桂身邊的侍女,但明著暗著自己都是被看管著的。吳三桂的飲食藥膳都無從下手,這些都是陳圓圓經手,且有人試了毒的。而且,錦瀾多數做些擦地撢灰的活計,膳食方面也接近不了。
轉眼已經是入冬的時節。想想自己已經有許多月不見小玄子了,錦瀾只覺得心中抑郁。錦瀾舉著一只雞毛撢子,踮起腳尖撢著書架上的灰。王府的所有物什都窮極奢華,就連這只雞毛撢子都是錦雞的尾毛所制。
吳三桂不在書房中,屋子里也沒什麼人。這群侍女只道錦瀾是新來的,活計全推給了她,自己偷懶去了。錦瀾心下郁悶,便拿著雞毛撢子發脾氣。氣呼呼地用雞毛撢子敲著吳三桂的桌子,兩手叉腰,橫眉怒目︰「老頭兒,快放我回去不然我就把你寫字喜歡摳鼻孔的惡習寫成小說,然後交給天橋說書的去廣播」
說著也覺不解悶,又揮著雞毛撢子張牙舞爪道︰「臭老頭兒居然敢不搭理我看打」說著一個人YY著,傻乎乎地揮著雞毛撢子亂甩,口中發出李小龍般的叫聲,上躥下跳。
結果腳下一個不留神,一跤滑向後方,整個身子傾便向後倒去。卻是被一只手牢牢托住了。錦瀾心中一驚,慌忙起身施禮,可慌亂中施的卻是清宮的禮儀來人原本有些不悅,見這般禮節,更是眉頭都皺了起來。
「抬起頭來」聲音冷漠中又帶著些不悅,仿佛再出些差錯,他便要重重責罰了一般。錦瀾兩忙抬了頭,一雙烏溜溜的大眼楮瞧著眼前之人。三十歲上下,明眸皓齒,輪廓分明,頗有幾分威嚴架勢。錦瀾抬起頭的一剎那,那人愣了下,火氣瞬間全消。
來人回過頭,嘴角牽起一絲笑意,對身後的管家道︰「王爺果真風流,連身邊一個小小侍女都生的國色天香。」
「多謝王爺。」管家瞪了錦瀾一眼,示意她趕緊離開。錦瀾巴不得趕快走,便攥了雞毛撢子跪了安。可那人卻搖頭道︰「本王口渴了,去倒杯茶來」可管家瞧平南王的架勢,似乎並不覺得這丫頭失禮,反而生了幾分興趣,便令錦瀾去倒茶侍奉。
錦瀾自然是滿心地不情願,讓她擦屋子不給工錢就算了,還得免費伺候這麼個主兒,真賠本兒捧了茶來,錦瀾原本想放在桌上也就了事了。結果那人卻伸了手要接。若不是連管家對這家伙都陪著笑臉,身份不尋常,錦瀾早就使了壞,裝絆了一杯水澆上去了。
規規矩矩將茶盞奉至那人面前,那人一雙眼楮只在錦瀾臉上身上來回流連,只讓錦瀾覺得難以忍受。更過分的是,這人接過茶盞的時候,竟故意張開手掌,將錦瀾的手捂在中間。
若是尋常女子,有這麼個王爺級別的來調戲,心一橫也就從了,畢竟當個小妾也是錦衣玉食的。可錦瀾沒這想法,只故意誒呀了一聲,松了口,滾燙的茶水全部澆在這人身上,惹得這人幾乎要跳起來。
錦瀾的手也被滾燙的茶水濺到了,吃痛地退後了兩步。隨後從容跪下道︰「王爺恕罪,只是茶水太燙,奴婢一時手滑,這才松了手。」話中毫無悔意。尚之信惱了,這丫頭竟如此不識好歹
他一揮手︰「來人,拖出去杖斃」
「慢」一聲怒叱從外傳來,一襲紅裝的郭濘瓖一步跨了進來,瞧了眼尚之信,冷哼了一聲︰「我道是誰,原來是手下敗將當日在春風樓就不該放過你」說完又拉起我,一挑眉毛,「這是我吳府,還輪不到你撒野」
郭濘瓖此時此刻的形象簡直太偉大了這就無異于當初的鳳姐整了容之後化身成了範冰冰想到這喜人的月兌胎換骨是自己的功勞,錦瀾不由得贊揚地瞧了錦瀾一眼。
尚之信冷哼了一聲,翻了個白眼,表示不願意同這個丫頭多言。郭濘瓖頓時氣結。這剛佔了上風,立刻被人家一招無聲勝有聲給比了下去。錦瀾此刻的心情,無異于看著自己的愛徒一招被人斬于馬下。
正僵持間,陳圓圓便帶了幾個侍女走了進來。只瞧了一眼,便轉身對身後的侍女道︰「還不扶王爺入里屋更衣。」侍女應了聲,尚之信只得隨侍女離了去。
管家退了出去,陳圓圓又瞧了瞧錦瀾和郭濘瓖,嘆了口氣︰「你們先下去吧。都別耍小孩兒脾氣了。」這語氣,倒像是個寵溺妹妹的大姐姐。
從郭濘瓖口中得知,這個尚之信前些日子圍了老爹的府邸,奪了老爹的權,巴巴地來吳三桂這兒投誠來了。他那個老爹也是個牆頭草,兩面討好,結果兩面不是人。倒是尚之信清楚地知道,清廷只是拉攏著他,待剿滅了吳三桂後,定然是鳥驚弓藏的下場。于是便有了那日包圍尚可喜府邸事件。
只是這人性格未免暴戾陰鷙,只一個不慎,便要拉出去杖斃。若非郭濘瓖來得快,恐怕自己也難逃一劫了。錦瀾不由得慶幸起自己一直來的福大命大。但又豈知,上天讓你活下來是為了給你幸福的人生還是教你嘗盡時間悲苦
經歷此事,陳圓圓便松了錦瀾管教,不讓她近前伺候,隔斷與尚之信踫面的機會。倒是時常派些出府的活計。不知是否故意,陳圓圓安排隨錦瀾出府的人竟是仲大胡子
仲大胡子原本謀了王府侍衛的差使,看守著錦瀾這種事情輪到他頭上也不奇怪。只是這正中了錦瀾的下懷,仲大胡子是自己人,這還不是縱虎歸山麼
錦瀾出了王府,便扯了仲大胡子至沒人的地方,又要提起逃跑一事。仲大胡子卻打著岔兒︰「錦瀾姑娘,皇上吩咐的事兒——」
「難辦,我接近不了吳三桂。」錦瀾不等仲大胡子說完,便一口回絕,正要再提當日一事。仲大胡子卻像是下了決心般道︰「姑娘隨我來,我帶你去見一個人」
一路上,錦瀾心中不是沒有希冀的。會不會是小玄子又來了?可他是皇上,出宮一趟還行,怎麼可能一而再再而三。明知不可能,卻還要存下希望。
仲大胡子拉著錦瀾避開城中重重耳目,只尋了處極為偏僻的巷子走了進去。甫一進巷子,便有一人似是從天而降般,刀抵在兩人脖子上︰「月明星稀。」
「殺人放火時。」
錦瀾一听便知是暗語,只是這暗語未免也太驢唇不對馬嘴了吧那人收了刀,又一閃身消失了。看這身手,竟比大內高手還厲害。巷子九曲十八彎,隱藏很深。
幾乎沒走十步便有人前來對口令,一開始錦瀾還覺得刺激,久了便覺得索然無味。真恨不得立馬沖了進去。終于對完了暗號,仲大胡子已經口岸舌燥,氣喘吁吁。
終于來到一處木門前,重門深鎖。仲大胡子抬手叩了叩,三短兩長,倒是尋常暗號。門豁然洞開,兩人走了進去。眼前是一處天井,看似空無一人,卻暗藏殺機。
終于進了屋,錦瀾瞧見來人,頓時驚喜地撲了上去。這一番折騰果然是值得的仲大胡子一見這陣仗,立刻退了出去。福全攬著懷中人,笑道︰「多日不見,你倒是養胖了不少。看來吳府的人倒沒怎麼虧待你。」
錦瀾只將頭埋在福全懷里,一句話都不說。福全對錦瀾身後那一屋子隱藏在暗處的侍衛使了個眼色,那些人便悄無聲息地離開了。
「小全子,你怎麼來了?」錦瀾抬起頭。
「如果我說我是為你來的,你信嗎?」。福全低眼,嘴角帶帶著一抹似真非真的調笑。
「才不會呢鐵定是小玄子派你過來幫我的吧」
福全眼神微微暗淡了一下,隨即道︰「果然被你看穿了。」說著又拉了了錦瀾的衣袖︰「不過,你要相信本王,本王的主要目的還是沖著你來的。」
錦瀾拍著福全的肩膀,一臉感動︰「好哥們兒夠義氣不像小玄子,一肚子壞水」
「一肚子壞水是真的,昨兒剛收到線報,尚之信要同吳三桂結盟。今日便收到了密令,要挑撥兩方,致使他們結盟不成才好。」
「可那個投毒的事兒呢?」
「平西王府內有皇上的人手,你不必主動找事,只要安靜地等著事情發生便好。」
福全這句話倒讓錦瀾清楚了一件事情——她是真的開掛了若非這些隱藏在王府中的勢力,她又如何可能還活到如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