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著遠處悠遠的燈光,康熙坐在華胥台邊仔細雕著手中一只木雕。李德全侍立一旁良久,終究是忍不住道了一句︰「皇上,三九嚴冬寒風入骨,請皇上早些回去休息吧。」
康熙只是入神雕刻著手中的木頭,許久才抬起頭,確實長長嘆了口氣,將木雕置在了華胥台邊欄桿之上。抬頭看著明月,觸景生情,嘆道︰「分明一覺華胥夢,回首東風淚滿衣。竟是此處宮殿晦氣,朕和她終究是聚少離多。」
康熙起身離去,李德全原本想跟上,卻又止住了腳步,抬手將那只木雕收入了袖中。康熙走了幾步,忽而停下腳步問道︰「李德全,朕派出去的人如今都怎麼樣了?」
「音訊全無。」
「福全呢?」
「王爺倒是回了信,說是無恙。」
「她呢?」
不用指名道姓,李德全也猜得出是誰︰「並無音訊。」那一日他真不該放開她的手,又或者在那個吳世璠帶走她的時候便追上去,如今也不至于如此兩地分隔
康熙抬腳回了養心殿,剛走到門外便見小冬子急匆匆跑來,一邊請安一邊急匆匆說了句︰「烏雅答應之前來過。」
「朕知道了。你派人去再請她來。」康熙對溫如極為照拂,不到半年已經將她從小小的宮女子擢升到了答應之位。雖然位分低,但到底也算是小主了。而且康熙對她寵幸有加,宮人便也不敢因著她的出身便輕視她。
溫如得了傳喚,略略整了整儀容便去了養心殿。這宮中的命運沉浮從來由不得她,溫如深知如今她的一切榮寵都源于錦瀾。但帝王之愛從來輕淺,她必須要有能腳踏在這的堅實倚靠。而對于女人來說,榮寵長盛幾乎不可能,卻總有法子讓皇上心下還念著自己——孩子。
再次踏入熟悉的養心殿,已經身份有別。康熙伏案披著折子,眉心微皺。溫如遠遠看著燭光下年輕的男子,當今的天子,也是自己的夫君。她也曾無數次想過自己未來夫君的模樣,那是個可以和自己共剪西窗燭,和自己與春暖花開之時遠行賞便河山,她為他生兒育女,他保她一世無虞。
可如今這美夢盡數被打破,她不是不恨他的。若他只是個冷漠的帝王便也罷了,可他也有溫情。但這份溫情只對一人,天下間也只有那一人可以那樣稱呼他——小玄子。
康熙抬起頭,見是溫如,嘴角微微揚起,因著是錦瀾的閨蜜,瞧著便也順眼。「來,為朕泡些茶,這幾日不喝你泡的茶,朕還真是不習慣。」
「皇上喜歡的話,臣妾天天為皇上泡。」討好的話誰都會說,壓制了那忽然橫生的怨念,溫如綻開溫婉的笑。
紅袖添香,夫君伏案勞苦,妻子酥手奉上一杯茶,如斯美好的情景,終究也是不屬于自己的罷。
錦瀾被郭濘瓖拖著在御花園中嬉鬧。昨兒下了一夜的雪,早上起床,屋外明亮耀眼。郭濘瓖也是小女孩兒的心性,見到這麼厚的雪,自然要去嬉鬧一番的。可憐吳世璠近日事多,硬是被拖著去處理那些他根本不太懂的事兒去了。
「姐姐,咱們來堆雪人吧」
「好啊」錦瀾也來了精神,好不容易得了一日清閑,索性甩開了玩一會兒。
不一會兒一堆千奇百怪的雪人便在兩個大腦都不太正常的女人手下誕生了兩人看著自己的成品心中頗為滿意。郭濘瓖一抬頭,見吳世璠攜了一人一同走來,便不管不顧地沖了過去,拉著吳世璠的衣袖道︰「表哥快來看我和沈姐姐堆的雪人」
吳世璠帶著笑意向身邊尚之信道︰「尚兄,我們過去看看吧。」
「好。」兩人同時做了個請的手勢,大步走了過去。錦瀾遠遠瞧見兩人這情形,雖然禮貌,但也並無互相嫌惡之意,要挑撥兩人之間的關系,也頗有些難度。
吳世璠和尚之信移步過去,看著這一地的妖魔鬼怪,瞬間愣住了。郭濘瓖的還好說,多數是堆了成雙成對的她和吳世璠,勉強也能看出是兩人。但錦瀾堆的東西完全就抽象了
吳世璠指著一只大餅臉,長耳朵,開了三條縫的奇怪生物道︰「這是什麼?」
「這是一只兔子,叫兔斯基」錦瀾一邊興奮地解釋著,一邊抱著兔斯基的鬧到對郭濘瓖道︰「來,拍張照片,傳上去」一行人面面相覷,不知道錦瀾在說什麼。
錦瀾正歡喜,絲毫沒有注意,又跳了過去,一把抱住了旁邊的阿狸道︰「你們猜猜,這是什麼?」
「是是」吳世璠為難地撓了撓頭,尚之信自信滿滿地上前道︰「本王知道。」
「哦,你說說看呢。」
「狐狸」
居然說中了錦瀾忍不住贊了句︰「眼力不錯啊它叫阿狸。」尚之信得意地笑了笑
吳世璠輸了陣勢,忙轉移話題,「那這一堆奇怪的東西是什麼?」
「這是兔斯基夫婦和阿狸夫婦在打麻將」錦瀾一臉得意地介紹她的得意之作。
「麻將是什麼?」一群人只是不解。
「就是馬吊啦,這你們都不知道。」錦瀾忍不住嘀咕了一句。
話一出口,郭濘瓖立刻激動起來,拉著錦瀾的手︰「沈姐姐,正好這兒有四個人,不如咱麼湊一桌馬吊吧」尚之信發出嗤之以鼻的聲音︰「此乃長舌婦們鎮日無事消遣的玩意兒,我等成大事者豈能再次消磨時間」
吳世璠剛準備舉雙手贊成就被搶了白,不滿地偷偷瞪了尚之信一眼。誰知,卻瞧見尚之信正兩眼放光瞅著錦瀾,心下更是不悅。馬吊打不成,幾人又說了幾句話,便散了。
不多時,陳圓圓匆匆忙忙路過此處。忽然見園子里多了許多稀奇古怪的雪人,不由得駐足瞧了瞧。這一瞧卻變了臉色,竟是駐足許久移不動步子
吳三桂定于正月登記,為著便是除夕這一意頭。平西王府一時間忙得是人仰馬翻,唯有錦瀾和郭濘瓖兩個閑人,時常湊到一處做些剪剪窗花的活計。
陳圓圓似乎有意放著自己,錦瀾還得了幾次出府辦事的機會,都是仲大胡子陪伴著。此外便是吳三桂這邊捷報頻傳,似乎是為了他的登基大業錦上添花來了。
時日飛逝起來簡直嚇人,很快便到了除夕之夜。第二日是登基大典,前一日卻因著萬事準備周全,人人都得了閑。除夕守歲是傳統,吳府自然也不例外。
一桌人圍著火爐相聚自然是必不可少的項目,也難得在這一日,所有人都卸下了偽裝。瓜果甜點,窗花紅燭,處處都透著喜慶。錦瀾看著這齊齊整整一屋子的人,不禁想起了自己在三百年後的父母,黯然神傷了起來。
一屋子的歡聲笑語又不免襯出自己的淒涼蕭索來,此時此刻,若是爸媽和小玄子都在,那麼她便是別無所求了
「沈姐姐」郭濘瓖的大嗓門將錦瀾拉回了現實,她嬉笑著瞧著錦瀾︰「沈姐姐知書達理,一定也寫了一手的好字。不如寫些吉慶的話來應應景吧。」
「好啊。」錦瀾沒有推月兌,大大方方接過了紙筆。她的字還是在康熙的指導之下,這才勉強能見人的。寫什麼好呢?錦瀾想了想,落了九個大字。
吳世璠站在一旁瞧了瞧,忽然抽出朱紅色的紙,黑色的字跡還帶著未干的墨。他笑著道︰「雖然我不懂詩詞歌賦什麼的,可卻也看得出,這句話極好」郭濘瓖湊了過去,念道︰「願現世安穩,歲月靜好。」
這句話自然不是錦瀾的原創,只不過應情景所感。吳三桂捋著胡子不說話,尚之信也只是置之一笑,不過是些小兒女的繾綣,鐵馬金戈才是如今的現實。
一屋子人卻沒有注意到,陳圓圓變了臉色,就連倒茶的時候也不小心灑了些出來。吳三桂只看了她一眼,只道她連日辛勞,讓她下去休息了。
人散了的時候已經是二更天,錦瀾有些困倦了,埋頭回自己屋子。卻忽然一不小心撞了人。一抬頭,卻見陳圓圓立在身前。雪地反映下,陳圓圓膚色如雪般蒼白,煞是嚇人。
「沅姐姐怎麼這麼晚還在這兒?」
「在等你。」
「等我?」錦瀾心下一驚,莫不是自己的事兒被發現了?
「我有一個問題問你。」
陳圓圓被對著錦瀾,抬頭看著月亮,完全不管錦瀾心中的忐忑,幽幽地吐出一句話︰「你也是穿越來的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