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養心殿一片寂靜,各宮妃嬪都是大氣不敢出。這件事,就事實來說,錦瀾也無可否認。她確實曾在福全府上,兩人同榻而眠。而那夜宮中宴飲,御花園中,假山石後之事,也幾乎可以坐定。單單從這些事兒上來看,說她們倆有奸情也不為過。
錦瀾瞧著康熙,面上雖無任何表情,但他的指節已經攥得發白。良久,康熙幾乎是咬著牙擠出一句話︰「你當初不遠嫁給朕,竟是因為他原來,從始至終,倒是朕一廂情願。」
康熙的話仿佛一盆冰冷的水從頭淋下,直澆得人心里發寒。這些女人如何發難,錦瀾都不在意,重要的是他的心面對他的不信,錦瀾忽然平靜了下來,聲音里透著一絲疲憊︰「原來皇上就這麼不相信臣妾對你的心意」
「不是朕不信,可這樁樁件件,你教朕如何信你?」
「這麼多事,臣妾確實無法解釋。可撇開這些事兒不提,臣妾同皇上朝夕相處,共同經歷的那些,就都不作數了麼?」錦瀾忽然感覺到言語的蒼白無力。他不信她,便是說破了嘴皮子,也是無能為力。
「朕只問你一件事,你要說實話」康熙重重強調了後一句。錦瀾抬頭看著康熙,等著他的問題。
「胤禛是不是朕的孩兒?」
心像是被一雙手狠狠地揉捏著,淚水毫無預兆地溢上眼眶。錦瀾向來要強,即便是在慎刑司中遭受酷刑,她都不曾哭過。可今日,錦瀾再也控制不住。身子不由自主地顫抖了起來,她拼命忍住不發出嗚咽聲。
紫陌忙上前扶住錦瀾,又福身對康熙道︰「皇上可還記得當日同太後一起試惜嬪娘娘。那日,惜嬪娘娘腿腳不便,可听說皇上病重,便是連鞋都不曾穿。一路跑到了養心殿外。春寒料峭,惜嬪被溫妃責罰,跪在養心殿外足足半日有余。奴婢斗膽問皇上一句,若惜嬪對皇上不曾有真心,又何必如此?畢竟,當年,除卻皇上,惜嬪不是沒有選擇余地的」
眾人心頭都是一震。天下間,何曾輪到女子去選擇。此人的話,未免太過驚世駭俗但康熙心中卻清楚,錦瀾彼時若真心系福全,想必,今日便是他看著他們夫妻和順了
忽然,明絮屈膝道︰「皇上,妾身有話不得不說。惜嬪娘娘當年來尋王爺,妾身曾與她傾心交談。她說,自己想清楚了。若她真的和王爺在一起,或許會影響王爺在皇上心目中的地位。為了王爺的前程,她決定放手惜嬪娘娘還說,若她留在皇上身邊,皇上對王爺有愧,或許會」
錦瀾此刻只覺自己掛在懸崖邊上,紫陌苦苦拉著她。而明絮卻狠狠踩了她們一腳她和她有什麼仇?她為什麼要這樣步步緊逼,不留生路?她難道不知,如此行為,便是王爺也不能幸免嗎?
「皇上——」錦瀾止住哭泣,她不能任人魚肉,她要辯解甫一出聲,卻見康熙一掌重重拍在桌上,聲音里透著絲絲寒意︰「惜嬪貶為答應禁足宮中。除內務府外,不得有人與之往來夢溪閣所有宮人一並禁足」
「皇上,小阿哥。」宮中從來是拜高踩低的,一旁的密嬪忍不住添了一句。
康熙冷笑著瞧了一旁的溫如一眼︰「你們向來姐妹情深,這孽種便由你帶著」
康熙心頭一把怒火熊熊燃起,只覺得仿佛有人狠狠扇了他一巴掌。他是九五之尊,他要什麼女人不可以?可他對這個女人付出真心,得到的,竟全是虛情假意。他的屈尊降貴,得來的卻是她對他的利用
錦瀾只覺眼前一黑,身子微微晃了晃,好在紫陌撐著,她才勉強站穩。良久,錦瀾緩緩跪下,深深地磕了個頭︰「有所思,乃在大海南。何用問遺君,雙珠玳瑁簪,用玉紹繚之。聞君有他心,拉雜摧燒之。摧燒之,當風揚其灰。從今以往,勿復相思,相思與君絕臣妾叩謝皇上隆恩。」說罷緩緩起身,不再做任何辯解。
她的美夢,終于在今朝被生生撕破。她以為可以和他,一個帝王,擁有長長久久的愛情。他們彼此信任,相扶到老。可這一切,不過是不切實際的虛妄幻想罷了。錦瀾扶著紫陌的手臂,苦笑了一聲︰「姑姑,我終究是賭輸了。」
「你自己當日都說,飛蛾撲火也只有這一回了。所幸命還在,萬事便都有可能。」紫陌倒是淡然,只扶著錦瀾緩緩地走出養心殿。當日也是這里,就在這門外,錦瀾跪在地上。寒意從腳底往上躥,可那時,她的心是暖的。
試試一場大夢,人生幾度新涼。錦瀾出門時一個踉蹌,忽然一只手扶住了她。錦瀾側頭,卻見容若關切地瞧著她。她推開容若的手,也推開紫陌的手,低聲道︰「我自己可以。」
暑熱未消,錦瀾卻只覺身上一陣寒涼。她以為能天長地久的愛情,卻如此不堪一擊。到底是她太天真,還是現實太殘酷。錦瀾恍恍惚惚行了幾步,忽然身子一傾,倒在了地上
再醒來,已經是夢溪閣。閣內所有東西都被洗劫一般,空空如也。如今,只剩下小冬子,吳世璠,紫陌,蘇錦良,碧鸞還更著她。錦瀾睜開眼楮,幾人都圍在她床邊。
錦瀾嘆了口氣,並不似上次禁足般恍恍惚惚。「我這一鬧,以後要連累你們跟著受苦了。」
小冬子抹著眼淚︰「我們不怕。小冬子早就將娘娘當親姐姐看待了。」
錦瀾竟露出一絲笑意,愛憐地揉了揉小冬子的頭。「以後也別叫娘娘了,就叫我姐姐吧。如今,這夢溪閣只剩我們幾人了。這日子恐怕比上次更艱難,咱們只能靠自己了。」
蘇錦良和碧鸞見錦瀾並未消沉,倒都松了口氣。但一旁的紫陌,卻皺著眉頭。這感情的傷,就像是化膿的傷口。須得破開傷口,讓膿血都流出,方才能好。可錦瀾這樣憋著,恐怕傷口會愈發厲害
內務府的份例果然少得可憐。日子漸漸涼了下來,卻沒有絲毫取暖的炭火。北方的冬天又極為嚴寒。夢溪閣卻連暖和點的衣服都沒有了。看著大家伙兒都凍成一團。
錦瀾跳下地,抓起一旁劈柴的斧頭,抬手就砍向門口的海棠樹。眾人皆是嚇了一跳,蘇錦良連忙伸手去拉錦瀾,淚珠兒啪嗒啪嗒往下掉︰「姐姐,你這是做什麼?」這棵樹下,錦瀾時常和康熙一起納涼談天。誰都知道這棵樹對錦瀾的意義。
紫陌一把扯過蘇錦良︰「由她去,咱們正缺柴火呢」
「缺柴火就來幫忙,砍了這樹,曬曬干。待得天氣再冷的時候,便有得取暖了。」錦瀾擦著額頭的汗,一斧一斧砍著樹,也砍著過往。那些海棠樹下的日子,那些細語呢喃的情話,都被這斧頭砍得支離破碎
冬天很快到來,一屋子人圍著火爐取暖。紫陌在一旁收拾東西,忽然翻出一疊卡片,驚喜道︰「誒,瀾兒,你瞧瞧這是什麼?」
錦瀾回過頭,卻見紫陌手中一副三國殺的卡牌。那些過往又一次涌上心頭,仿佛潮水般,差點將她淹沒。所有的一切涌到嘴角,卻化成一絲笑意。
「這是我畫的三國殺。正巧,鎮日無事,咱們打打牌,樂呵樂呵?」
紫陌歡喜地拉過幾人講解起規則來。一幫人便圍著爐火打起了三國殺。
這一玩起來,便像是撒了歡。紫陌又用那些沒有搜走的紙做了一副撲克牌,還將碎木塊搜集起來,雕了一副麻將牌。于是,除夕夜,幾人便圍著桌子打起了麻將。這在古代叫馬吊,幾人玩得十分上手。
一牆之隔,鞭炮聲 里啪啦響著,熱鬧非凡。錦瀾打累了,便立在門口。寒風往骨頭縫里鑽,錦瀾卻忽然不覺。吳世璠不會馬吊,也不喜熱鬧,便立在錦瀾身側。
「不知禛兒現在怎麼樣了。他半夜總是哭,會不會惹得溫如姐姐不耐煩而嫌棄他?他還那麼小。笑起來還沒有牙齒呢。」錦瀾看著夜空,痴痴地說道。
吳世璠不語,若當年濘瓖的孩子出聲,如今也會跑會叫爹了吧。所以人生,總是這樣無常。
「吳大哥,你說,人生是不是總是歡樂之時少,而悲苦良多?又或者,昨日之喜,或許都是為了承托今日之悲?」
吳世璠側目,卻見晶瑩的淚順著錦瀾的面頰滑落。錦瀾緩緩蹲子,抱住膝蓋,身子顫抖著。她咬著膝蓋,淚水止不住地往下掉。時至今日,她終于明白,她和康熙完了
那樣刻骨的感情,終究也是有完結的一天。她恨他,恨他用他的猜疑踐踏著她的心。那一句孽種,是對她莫大的羞辱。長發披散,如黑瀑一般,包裹著錦瀾瘦弱的身子。
半年多的幽囚生活之中,她幾乎很少進食,如今已經瘦得只剩一把骨頭
康熙每日看折子到深夜,很少寵幸妃嬪。幾乎一心撲在了台灣的事兒上。前些日子,他任用了施瑯,兩人在養心殿促膝長談,一直到深夜。每日不到三更天,是絕不會睡下的。
眼見著皇上日漸瘦了下去,李德全是有心無力。那日之後,皇上幾乎將養心殿所有與惜嬪的食物都清除了出去。不清理不知道,待得將所有物什搬出,李德全這才驚覺,養心殿竟然空下了一大半
連帶著空下的,便是康熙的心。為了填補這空缺,他只能日日批閱折子,麻木自己。他罰了她,又豈知不是罰了自己
康熙督促著李德全燒去所有物件,熊熊大火之中,一只風箏乘著熱氣飄了過來。一行歪歪斜斜的字映入眼簾︰「願春風,吹走君心一點皺。」他忽然抬手撕裂了風箏,拂袖而去。
李德全是加了萬分的小心,不敢有絲毫差錯。如今,只要一提及惜嬪此人,皇上便會沒來由地暴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