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12章各有難題
蕭宸的三菱越野車駛入市政府的時候，許多人都注視著這個掛著「瀟J00006」牌的市府二號車。這個年輕的副市長似乎永遠都是那麼忙，但偏偏永遠都是那麼陽光璀璨，似乎永不疲倦一般。他剛才從飛機上下來，沒有隨招商團大隊回市政府，而是直接去了遠東，又到了這快要下班的時候才從遠東回來。而跟他同行的招商團成員卻是都已經去吃慶祝餐了。
蕭宸來到章平昌的辦公室，他並沒有怎麼客氣，章平昌的秘書劉建成也知道蕭宸跟市長的關系，笑著道︰「蕭市長，您就直接進去吧，我就不通報了。」
蕭宸笑著朝他點了點頭，秘書放棄通報的權力，那還是很大的面子的。蕭宸走了進去，章平昌看見有人進來，抬頭一看，見是蕭宸，微微一錯愕︰「你沒去慶功？」
蕭宸笑道︰「市長都沒有去，我可怎麼有這個臉。」
「這是什麼話？這是你談下來的，別拉上我。」章平昌擺擺手，有些不悅。
蕭宸就沒多說，其實兩人心里都清楚，章平昌一開始已經是給蕭宸的談判打好了基礎的，當時安樂集團就已經打算投資了，不過數目是一點五億到兩億，後來蕭宸把這個金額談到了三億，這也是章平昌意料之外的事情。但是蕭宸感激章平昌送他一件大功，而章平昌也滿意于蕭宸又為朗柳做成一件大事，兩人對對方都十分滿意，但蕭宸自認為自己還是承了章平昌的大人情的，畢竟沒有他打的底子，自己哪里會有這個功績。
「找我有事吧？坐，事情急不急，不急的話，等我先把這個文件看完。」章平昌很平常地說著。一般領導見了下屬之後，如果還要看看文件，那說明是要冷一下下屬，敲打一下他了。但章平昌對蕭宸卻不是，他是把蕭宸完全看做自己人，特別信任，所以也就特別自然。
蕭宸笑了笑︰「你看，我不急，急也不在這一時半會兒。」
章平昌笑著點了點頭，然後就真的正兒八經看起文件來了，幾分鐘之後，他才深思了一下，鄭重地在上面寫了幾句話，然後簽了名字，寫上日期。章平昌的字，如同他的人一樣，方方正正，一點也不潦草，哪怕是寫給下級的便條，也是一筆一劃，雖非正楷，卻也是行楷字體，清晰易讀，決不讓人有一點不明白的地方。
他簽好字，把文件在一邊小心放好，這才站起來，微微伸了個懶腰，笑著走到蕭宸面前的沙發上坐下，放松地道︰「好了，有什麼事情就說吧，我听著呢。」
蕭宸就把剛才在遠東發生的事情跟章平昌講了一遍，章平昌先還是笑著听著，但慢慢地就皺起眉頭來了，等蕭宸說完，他想了想，道︰「怎麼會出現這種事情？政府這些人真是沒事找事，我明天會給這些人打招呼，讓他們沒事別去影響人家做事。」
蕭宸點點頭，問道︰「那市委的人呢？這些常委們怎麼辦？？」
章平昌看著蕭宸︰「你的意思是……？」
「這些朝臣去看鹿，可不一定就都是為了看鹿而看鹿，指不定是皇帝的意思呢。」蕭宸淡淡地道。
章平昌問︰「你是懷疑，這是皇帝殺鹿前的試探或者鋪墊？」
蕭宸一攤手︰「不知道，但這個可能，恐怕不是沒有。」
章平昌就嘆了口氣︰「你還是覺得，八王爺也必須要結黨了？」
蕭宸淡淡地道︰「八王爺不結黨，是對抗不了皇帝的。當然，養鹿人和八王爺本身並不是非要跟皇帝對抗，只要皇帝不殺鹿，不壞事。八王爺自然是大大的忠臣，養鹿人也是一樣，大家齊心協力把朝廷經營好，這自然是最好的事情了。只是，是不是能做得到可就難說了。」
「你上次說的意思，我想了很久，既然事已至此，也只有按你說的辦了。」章平昌好像有些累。
蕭宸點點頭︰「我知道了。」
蕭宸的時間非常之緊，這是他第一次做常務副市長，在此之前他做區委支書的時候，大半的事情都只要他掌個總，具體的事情自然有下面的人去辦，可這次輪到他來具體指導辦事之後，他才知道這個常務副市長實在比較難當。什麼事情都要他來負責，什麼時候他都不能放下，而且這件事那件事，事事都是上面抓得緊的事情，一件都放松不得，這個位置，換個精力不濟的，能累死；換個責任心不強的，什麼都抓不牢。
但蕭宸卻是一件件都不敢放手，以至于現在他幾乎成了整個朗柳最忙的人，哪怕章平昌都沒有他忙。
今天章平昌去了桃花縣視察水利建設，桃花縣是前幾次汛期中受災最嚴重的縣，市政府已經把桃花縣當作重點防汛地段來抓了，所以章市長親自出馬去視察了。
而在市政府大會議室里，蕭宸則主持召開了城市綜合整治工作總結會議。朗柳市去年的十城聯創並沒有成功，不過「十城」之中，倒也拿到了六個，只是最為重要的譬如「全國文明城市」、「國家衛生城市」這兩個申報沒有成功，所以城市綜合治理依舊是朗柳的頭號大事，這件事情他這個常務副市長怎麼都跑不掉，不可能像在鼎清區的時候一樣，把事情交給張邦成然後自己基本不過問了。
「同志們︰這次城市環境綜合整治總結會議，主要是總結前段工作情況，部署下段工作任務，進一步動員全市廣大干部群眾積極行動起來，把城市環境綜合整治工作引向深入，為實現干淨、美麗、舒適、文明的城市管理目標做出更大的貢獻，為我們朗柳申報‘全國文明城市’和‘國家衛生城市’創造條件。下面，我講三個方面的問題。
第一個，城市環境綜合整治取得階段性成果，城市面貌發生明顯變化。
開展城市環境綜合整治是市委、市政府抓城市建設與管理工作的重要內容，也是提升城市整體形象的重要舉措。從全市建設工作會議之後，市直各有關部門就開始著手準備，做了大量的前期工作，先後制定和出台了《朗柳市城市管理綜合整治方案》、《朗柳市包保城區樣板街路、標準街路和示範巷路實施細則》、《朗柳市「門前三包」實施細則》、《朗柳市城市管理暫行辦法》等一系列工作方案和規範性文件。從1月20日開始，我們以整治市容市貌、交通秩序、環境衛生、市場秩序為重點，針對我市城市管理中存在的突出矛盾和問題，組織實施了拆除違章建築、整頓交通秩序、清理‘三馬作業’、取締露天燒烤、治理亂潑亂倒和清理垃圾等六大戰役，開展了十四次集中統一行動。由于各級領導的高度重視，相關部門的扎實工作和廣大群眾的大力支持，城市環境綜合整治工作取得了階段性成果。共拆除違章建築7982處，28萬余平方米，拆除柵欄2萬多延長米；清理垃圾3萬立方米；清理‘三馬作業’486戶；設置隔欄2100延長米，劃道路標線15萬延長米；新建改建街路39條；鋪裝18收繳修理工具2350件；教育處罰亂潑亂倒2600人次；治理露天燒烤店（攤點）530戶，沒收燒烤用具1400件；收繳兩三輪摩托車、人力三輪車等各種車輛1318台，糾正違章7萬余次，建設交通施。現在，我市的城市衛生狀況得到明顯改善，交通秩序有所好轉，私搭濫建勢頭得到有效遏制，市場經營秩序正逐步規範，整個城市面貌已經發生了可喜的變化……」
「在任務重、困難大、矛盾多的情況下，市區各單位付出了辛勤的勞動，做了大量卓有成效的工作，綜合整治工作取得了十分明顯的成效。通過綜合整治，進一步增強了城市管理合力。在整治工作中，市五個班子齊抓共管，為工作開展提供了強有力的組織保證。楊支書多次參與統一行動，就開展工作提出明確要求，並先後幾次作出重要指示，對整治工作給予了全面指導。市政府把城市環境綜合整治作為今年的一項重要工作，主要領導和分管領導都投入了主要精力，經常明查暗訪，了解工作實情，親自率隊赴整治工作第一線進行現場察看，實地檢查，及時幫助解決整治工作中出現的難點問題。市、市政協、市紀檢委的領導對城市環境綜合整治工作也十分重視，參與了綜合整治行動的全過程，並提出了許多好的意見和建議。在城市整治過程中，縣區、廠礦和市直各部門都能積極行動起來，密切配合市里的統一行動……」
蕭宸的話，也免不了要按照體制內的方式來說，他從不像小說中的領導干部那樣，上台就說︰「我只有三句話……」
因為那是完全不現實的。只講三句話的人不是沒有，譬如總支書、總理臨時視察某地的時候，時間緊張，可以「只有三句話」，可是你召開大會，居然「只有三句話」，你以為人家會覺得你這個領導干脆嗎？不會，人家只會覺得這領導就是個假把式，就知道標新立異，或者根本就是沒有水平。
在體制內，某一地官場的風氣好壞，也絕非一兩個清廉自守的領導就能帶出來的。因為清廉自守只是一個領導干部的基本要求，你光自己清廉有什麼用？所有下面的干部都覺得你不能融入他們的集體，不能帶他們得到好處，誰願意听你的？除非人家傻了。
事實上，官場上最講究的幾個詞里面，有一個很重要的就是「融入」，經常听見說「XX能夠很好的融入新集體」如何如何，就是一句大實話。你都沒融入他們，誰會接受你呢？所以你清廉可以，但絕不能表現得跟周圍的同志和部下格格不入，否則哪怕你是一把手，也只有被高高掛起的份。因為清廉這個東西，有時候就是婊子的牌坊，有些人看上去清廉如水，但實際上怎麼樣，在紀委沒有調查之前，只有他自己知道。所以表現得清廉不是問題，問題是不能融入，那才是致命的。所以蕭宸平時雖然表現得清廉、能干，表現得對很多事情很積極，但不會因此而沒有干部巴結他、親近他，就是因為這些人覺得，蕭支書、蕭市長這也就是為了今後的進步考慮，希望官聲好一點，你看看，他還不是照樣該用自己人的時候放手使用自己人？一樣的嘛！
蕭宸在談到關于露天燒烤的問題的時候，特別做了重點強調︰「要落實露天市場的管理責任，防止市場外溢，特別是早、夜市的管理，一定要按時出市、按時收市，確保正常的城市秩序；要堅決取締流動商販和店外店，工商部門和市場經營者要嚴格按照《朗柳市城市管理暫行辦法》的要求，進一步規範好經營行為和經營秩序。特別是要繼續抓好取締露天燒烤工作。目前，一些露天燒烤業戶仍在違規經營，這說明我們的整治力度還不夠。下一步，環保部門要采取切實可行的措施，組織專門力量，開展經常性檢查活動，發揚敢抓、敢管、敢于踫硬的作風，堅決取締露天燒烤，還市民一個清新的大氣環境。」
「但是！」蕭宸在這里加重了語氣︰「工商、城市管理等部門一定要注意，我這里要求的是按照規定執法，執法必嚴，但執法必須每一項都有法律或者法規條文作為依據。並且嚴厲禁止不文明執法和暴力執法！」
他再三強調︰「對于這些攤販，我和章市長曾經長談過一次，我們一致認為，市里要出台一個政策，有些攤販是下崗職工，因為下崗了，沒有辦法，所以才擺出這些攤位來謀生。我們應該以面對落難同志一般的心態面對他們，所以我和章市長覺得，有必要在市區內規劃出幾條早市、夜市專門的街道，就像以前的‘好吃街’一樣，譬如體育館和文化宮中間有一條街道，那條街道平時行人比較少，但實際上路面比較寬敞，如果我們把那里規劃一下，做成一條好吃街，把這些下崗職工組成的攤販們組織起來，集中在那里擺攤，不僅可以將那條沒什麼用的街道利用起來，而且還解決了許多下崗職工的再就業問題，同時也讓市容市貌得到改善，多方受益，這就是規劃的好處。」
他說完以後，自然先是按照慣例響起熱烈的掌聲，到後面的自由討論階段，財政局的一位領導就站出來問︰「蕭市長，關于夜市一條街的問題，我是贊同的，不過如果那條街道要進行改造，然後做成夜市門面，這個錢從哪里來，是由我們統一建設，而下崗職工自己出錢嗎？」
蕭宸嚴肅地道︰「不，這個錢不能讓下崗職工來出。針對這位同志剛才提出的這個問題，我這里說三條意見︰第一，要嚴格控制入戶。所謂嚴格控制入戶，不是說不準人家進來，建好了不給人家進來那建了干什麼？我的意思是，一定要確保每一個進入這條好吃街，成為正規營業攤位的商戶，必須是確鑿無誤的下崗職工家庭，尤其是夫妻雙下崗家庭。第二，是要嚴格進行再就業培訓，不要以為燒烤這些事情不用教，我認為是要教的，就算手藝不用去教，至少衛生管理這些東西，是絕對要教的。我們不能容許在這條街道的攤位上出現‘髒、亂、差’，所有的攤位必須嚴格進行衛生防疫，我們的相關部門，也必須不定期地進行嚴格的檢查，這是對人民群眾負責，不容忽視。第三個呢，就是剛才提到的這個費用問題。這條街的改造費和先期攤位的建設費用，我和章市長的一致意見是，必須由市財政出錢，或者說汀江區(即市區)財政也出一部分錢，總之不能找這些下崗職工收費。當然了，下崗職工們也不是所有的東西都免費，市里先期提供的工作設備，他們是需要交納押金的，這個錢先放在那里，三年後他們還在那里經營，就一分不少的退給他們。真正要交納的，當然還是稅收，這個地方上不能不收，但是可以按照相應的規定進行最大幅度的減免。至于管理費，我個人的意見是不收，當然這個要再進行詳細的討論。」
又一位城市管理部門的領導站出來，問道︰「蕭市長，對于取締摩的，特別是三輪摩托的載客運營，我們城市管理部門是花了很大力氣的。但是關于文明執法，我們實在是也有很大的難處，有些被罰的人，脾氣特別大，我們今年去收繳這些三輪摩托的時候，就曾經發生四起城市管理人員被受罰人糾集朋友打傷的情況，受傷人員十多個，這讓文明執法變得格外困難起來。」
蕭宸知道，城市管理在這個時候，還不是罵名最盛的時候，十年後的城市管理，那才是跟過街老鼠一樣人人喊打，其實有很多事情，就是一開始就沒有處理好，文明執法變得困難以後，一些城市管理單位的人發現，文明根本沒法執法，要執法還只能不文明了，不以暴制暴有時候解決不了問題，于是一下子都開始動粗起來。這樣的惡性循環一全面展開，最後就導致了城市管理成為老百姓最厭惡的對象。
怎麼才能解決這個問題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