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89章關于「小姐」的思考
東北餃子館雖然供應東北餃子，但入鄉隨俗，加上老板娘是朗柳人，所以也有朗柳的特色，譬如臘肉火鍋，就非常辣。
葉玉靈吃得頗為秀氣，卻仍然香汗細密，拿出隨身帶的手帕紙擦了一下汗︰「好辣，好辣。」
蕭宸哈哈一笑︰「辣得爽吧？我前幾年來的時候，也吃不慣瀟南這邊的東西，別的什麼感覺都沒有，就是一個辣字。後來感覺，這辣，就是瀟南的特色，就像瀟南的人，熱情，有沖勁，敢打敢拼，然後，我就喜歡上了瀟南菜。」他說著，就是一大塊臘肉進嘴，卻沒有一點怕辣的樣子，不過他頭上的騰騰熱氣還是說明，從生理上來說，辣椒的力量並未減弱。
葉玉靈喝了一小口白開水，微笑道︰「那東北也吃辣，兩川(東川直轄市+西川省)也吃辣，都是這樣？」
蕭宸呵呵一笑，道︰「那可不同，先說味道，味道就不同。東北菜不是以辣為特點，東北菜講究猛料，口味重，偏咸。瀟南的辣是干辣，辣是主題。四川的辣，倒不如說是辣中帶麻。先不說東北，就說南方兩個。實際上兩川口味的辣是麻辣，以花椒為主。所謂麻辣就是舌頭發麻，它已經影響了其他味覺，甜味酸味和苦味，兩川人喜歡用辣來遮掩生活中的酸苦，這也是兩川人的性格。瀟南口味的辣是香辣，以辣椒為主。辣椒通常是紅辣椒和綠辣椒，燒菜時可以散發出淡淡的香味，嗅覺首先品辣。這樣的辣既不過分，又下飯，辣椒里的甜味和咸味也都隨著辣味入口，清香撲鼻，十分韻味。瀟南人喜歡酸甜苦辣一起品，這也是瀟南人天不怕地不怕的性格的反應。」
葉玉靈笑了起來︰「你是不是還打算說‘要讓華夏滅亡，除非瀟南人死光’？」
蕭宸呵呵笑了起來，道︰「吃飯，吃飯。」
「你好像真的愛上瀟南了。」葉玉靈微微笑著。
「當然，」蕭宸點點頭︰「在這里任職，這里就是我的第二故鄉，不愛它，怎麼能全心全意地建設它？」蕭宸夾著一片被辣椒油淋得發紅的蔬菜道。
「哦？」葉玉靈笑了笑︰「要是你今後調去別的地方呢？你就不愛那里嗎？」
「不要問我到底更愛南方還是北方，我們的國土到處都是一樣。」蕭宸引用了一句詩，道︰「我們的祖國，每一處都有值得我珍愛的地方，雖然它們的風格可能不同，但……那正是泱泱華夏的魅力所在。」
葉玉靈點了點頭，笑了。
葉玉靈下午的安排，蕭宸很是傷了一會兒腦筋。
按說以雙方家教的嚴格來說，蕭宸是不太敢跟葉玉靈太過親近的，兩人都很「來電」，他怕自己把持不住，擔心到時候女乃女乃會看出來。本來看出來就看出來，他倒是無所謂，但卻怕女乃女乃誤認為是葉玉靈行為不檢，這卻是蕭宸不能承受的。
但經過上次的事情之後，蕭宸又有些不敢讓她單獨在外面，雖說朗柳現在的治安狀況在春節前夕的嚴打中已然再次好轉，而且一般來說也不至于又那麼走背運，但他依舊不敢冒一絲一毫的險，斟酌了再三，還是帶葉玉靈回了自己的住處︰市政府新宿舍1號樓301房。
葉玉靈見蕭宸開車進了市政府宿舍，心里噗通噗通跳了兩下，偷偷瞧了蕭宸一眼，卻見他面色平靜坦然，微微放下心來。——其實她還是跟蕭宸見面的機會太少，不明白蕭宸的一個本事，不管他心里在想什麼，他的表情都可以做到紋風不動，有時候他也會驚訝，但那表情卻是他故意不加控制才會顯露出來的。
每個政客都是優秀的演員，而每個要做權謀家的人，演技卻要更好，其實這只是一種職業技能罷了。
「房子看上去挺貴的，不知道外面的市民看見他們清廉如水的蕭市長住在這樣的房子里會怎麼想？」葉玉靈眨巴了一下眼楮，笑著道。
「人或加訕，心無疵兮。」蕭宸笑了笑，毫不介意，接過葉玉靈的小旅行包放在沙發上︰「坐。」
「嗯？」葉玉靈一下子沒反應過來。
「語出《子劉子自傳》，訕，是指毀謗，疵是指小毛病。意思是即使別人想要毀謗于我，但是我問心無愧。」蕭宸笑著解釋。葉玉靈是華大計算機系的高材生，可不代表古文方面也是長項。
「三人成虎，眾口鑠金。」葉玉靈道︰「你不怕？」
「三人成虎事多有，眾口鑠金君自寬。」蕭宸呵呵一笑︰「我這房子，是市政府的集資房，我是按照規定的價格買下來的，買房子的錢更沒有什麼黑錢贓款。你想，我平時吃穿住行，只有穿是要自己花錢的，我的工資也好，獎金也罷，全不用動，有時候捐助一些出去，但還是能留下不少，買這個房子不過九萬多，有什麼不清廉的？至于裝修，我承認是豪華了一些，但這些東西其中有一部分是遠東稀金送來的實驗品，我也算以身作則帶頭用咱們朗柳自己的品牌了——而且，新產品上市的時候，價格公布出來，我還補了材料費去的。」
蕭宸笑著道︰「如果真要是認真計較有什麼黑幕，其實也是有的，比如裝修沒有用人工費，是遠東派來的專家們設計和裝修的。」他沒有說明的是，遠東也是要看各自新產品怎麼樣布局更好，就正好拿市長家做樣板房了。而且蕭宸也不好把遠東所有的好意都拒絕了，他的確做不到那麼不近人情，畢竟這一條沒有違規違紀。
「你還過得真小心。」葉玉靈有些驚訝，簡直不知道該說什麼了。她本來以為這樣豪華的裝修，肯定是蕭宸拿他小姨的錢弄的，想不到居然是全「正規」收入。
「小心駛得萬年船。」蕭宸笑了起來︰「盯著我的人，可不少。」
「你心里其實並不怕他們，何必呢？」葉玉靈有些奇怪。
蕭宸卻不解釋，只是笑呵呵地道︰「嚴于律己，總是不會錯的……喝什麼？」
「黑茶。」葉玉靈道。
蕭宸微微有些奇怪︰「我以為你會喝綠茶。」
「沒有嗎？」葉玉靈問︰「普洱就行。」
「不是，有，有上好黑茶，不過不是普洱。」蕭宸笑起來︰「黑茶的起源地在瀟南安華，也就是桐城，就在朗柳邊上。現在產地擴大，朗柳也有很多黑茶，其中漢寧的黑茶還不錯，上次之鵬給我送了一點來，正好，你來品品看。」
「看起來，你很奇怪我喝黑茶？」葉玉靈也笑了起來︰「是茶磚吧，會泡嗎？」
蕭宸比較奇怪葉玉靈喝黑茶自然是有原因的。黑茶的基本工藝流程是殺青、揉捻、渥堆、干燥。一般來說原料較粗老，加之制造過程中往往堆積發酵時間較長，因而葉色油黑或黑褐，故稱黑茶。黑茶主要供邊區少數民族飲用，所以又稱邊銷茶。黑毛茶是壓制各種緊壓茶的主要原料，各種黑茶的緊壓茶是藏族、蒙古族和維吾爾族等兄弟民族日常生活的必需品，有「寧可一日無食，不可一日無茶」之說。黑茶因產區和工藝上的差別有瀟南黑茶、瀟北老青茶、西川邊茶和滇桂黑茶之分。
蕭宸愕然一下︰「我技術比較……那啥，要不你自己來？」其實他是會的，但這一刻忽然想看葉玉靈擺弄茶道。
葉玉靈也不客氣，點點頭道︰「嗯，好。」頓了一下，又問︰「你要嗎？」
「當然。」蕭宸搜腸刮肚，想起那天鄭之鵬送茶時的介紹，道︰「黑茶可以抗氧化、延緩衰老，延年益壽；抗癌、抗突變；改善糖類代謝，降血糖，防治糖尿病；殺菌、消炎……是吧？好東西。」
「你漏掉了最關鍵的兩點。」葉玉靈甜甜一笑︰「一是助消化、解油膩、順腸胃，二是降脂、減肥、軟化人體血管、預防心血管疾病。」
蕭宸有些汗顏，干笑一聲︰「原來是這樣。」心里卻道︰之鵬這家伙，怎麼把這兩點給我漏了，害我出糗……既然老婆喜歡，下次得找他多弄點。
「你在外面用餐的時候多，瀟南菜又是厚油出名的，以後最好也多喝一點。」葉玉靈起身說道。
蕭宸心中一暖，點點頭︰「嗯，我去拿茶。」
當蕭宸拿出茶磚和茶具，葉玉靈拿起看了一下，微微笑道︰「沒怎麼用過吧？」
蕭宸干笑一聲︰「平時沒空。」
葉玉靈點點頭，卻還是說了一聲︰「浪費。」
蕭宸模了模鼻子，遞給葉玉靈茶磚，道︰「交給你了。」
葉玉靈點點頭︰「你下午還有事吧，時間不多，就不煮茶了，沖泡吧。」
蕭宸點了點頭，這是沒辦法的，年關將近，市長的確很忙。
「那位給你送茶的朋友還不錯，這是上好的千兩餅。」葉玉靈淡淡地說道︰「刀。」
蕭宸忙找出黑茶刀遞給葉玉靈，葉玉靈拿著鄭之鵬附送來的專業黑茶刀，模了模那塊千兩餅，閉上眼楮感受了一下紋路，刀鋒一偏，傾斜將整茶撬取了下來。整個動作優雅無限，仿佛不是用刀，而是用的丹青畫筆。
「你的茶具雖好，但卻不是喝黑茶用的。」葉玉靈拿了拿蕭宸的紫砂茶具，笑道︰「你那位朋友沒有給你送一套如意杯嗎？」
蕭宸愕然一下，一拍腦袋︰「有，你等我一下。」然後開始轉頭，在壁櫃和櫥窗里翻箱倒櫃，終于找到了鄭之鵬附送來的如意杯。
如意杯是泡黑茶的專用杯，它可以實現茶水分離，更好的泡出黑茶。葉玉靈拿來看了看，笑道︰「不錯，你朋友挺細心的。」
蕭宸笑了笑，其實能給他送東西的人都知道，他會接受的東西不多，茶是其中之一，自然會花心思了。
「開水現在也不好講究了，你那個電水壺隨便燒點吧，速度會快一點。」葉玉靈說道。
蕭宸完全按指示辦事，立刻接了一壺自來水，插上電源燒了起來。
葉玉靈就將黑茶大約15克投入如意杯中，按1︰40左右的茶水比例沸水沖泡。
「黑茶是比較老的茶，所以泡茶時一定要用100攝氏度以上的沸水，才能將黑茶的茶味完全泡出來。」葉玉靈輕聲解釋道︰「另外，泡黑茶時不要攪拌黑茶、或壓緊黑茶茶葉，這樣會使茶水渾濁。」
蕭宸哦了一聲，葉玉靈看了一下時間，按了一下如意杯的按鈕，茶、水便被分離了。她微微笑著︰「好了。」
蕭宸也笑道︰「我試試看。」
瀟J00002號車從市政府宿舍院子出來的時候，蕭宸的心情相當不錯，他也不知道是自己喝了葉玉靈親手泡的黑茶之後而心情舒暢呢，還是因為剛才很突然地送上九十九朵玫瑰，讓葉玉靈心情激動之下主動跟自己緊緊擁抱了一會兒所以特別心情舒暢？
「贈人玫瑰，手有余香。」蕭宸聞了聞自己的手，忽然咧嘴一笑︰我這可是一身都香了。
車又開了一段，不知怎的，蕭宸忽然就輕輕一嘆︰「不夭不賤，天之祺兮。重屯累厄，數之奇兮。天與所長，不使施兮。人或加訕，心無疵兮。寢于北牖，盡所期兮。葬近大墓，如生時兮。魂無不之，庸詎知兮。」
「我倒是比劉禹錫幸運多了。」蕭宸輕嘆。
車進市政府。
十分鐘後，小會議里，蕭宸正在就上午遇到的「小姐身子給市長拜年」一事跟幾位相關領導開會討論。
自從掃黃打非運動開展起來，全國各地是跟風效應，一時間，警官們便開始大玩特玩貓捉老鼠的強者游戲，好不威風。更有媒體輿論大肆的宣傳，把「小姐」說成是貪污腐化的滋生土壤，是敗壞社會道德和影響家庭和諧的毒瘤，有些地方甚至出現把「小姐」用繩子牽著游街之類侮辱人格的景象。
其實在蕭宸眼中，「小姐」只是一個九分可悲、一分可恨的弱勢群體，他經常覺得，「小姐」們一沒偷二沒搶，僅僅靠背叛自己的身子來換取一點生存的需要值得這樣大張旗鼓的威懾嗎？他經常反思︰我們口口聲聲在講社會的平等和人格的尊貴，可是我們為什麼不去從社會分配體制下的不平等來找出「小姐」現象的本質和緣由，是誰把她們變成了今天所謂的「小姐」，是誰把她們推到了弱勢人群的行列，又是誰在狂歡之後連褲子都還沒有提起來就把手銬無情的戴在了那些「小姐」們的手上，講理嗎？文明嗎？可笑嗎？簡直荒唐之極。
五六十年代的計劃經濟時期，社會上就根本沒有出現過這些丑惡的「小姐」現象，但是自從改革開放以來，國家的經濟體制轉型到了市場經濟，從而引進了競爭的殘酷機制，雖然競爭是社會文明發展的趨勢，此乃天道，但是競爭的代價也必然造就了社會的貧富等級和人格上的扭曲，有錢人的強勢群體在創造更高的人生價值的同時也在開始追尋更高級的人生享受，無形中給趴在井底下的弱勢群體創造了一個又一個的童話故事，賣火柴的小女孩終于被凍的坐不住了，她沒有在燒完最後一根火柴之後選擇明潔保身的僵死，而是選擇了賣身求榮的現實生活，這就是今天「小姐」的歷史和演變過程，這就是改革開放所帶來的黃毒和惡瘤，到底這是誰的過錯，為什麼從來沒有人去坦然的面對，倒是把這些無辜的「小姐」們無情地抓起來以標榜社會的純潔和進步，多麼的虛偽，難道這不是我們國家的恥辱和悲哀嗎？
沒有哪一個姑娘願意去當低賤的「小姐」，也沒有那一個姑娘願意忍受軀體上的折磨，蕭宸相信，她們都想要成家，都想當一名賢妻良母，可是現實的貧窮和苦難壓折了她們弱小的脊梁，如果她們有條件能接受一點文化的教養，如果她們有工作能維持一點生存的保障，如果她們有希望能看到一點美好的未來，那麼這些姑娘們還會去當「小姐」嗎？誰見過有哪一個大家閨秀去當「小姐」的，而那一個當「小姐」的姑娘不是生活在社會的最底層，有為了生存賣身的，有為了求學屈辱的，有為了給父母看病舍身的，還有為了還債去賠笑的。
蕭宸想到了岳小蓮，這樣好的一個女孩，當初若不是遇見自己，如今又是如何呢？
蕭宸反思︰當我們的新聞媒體在高調的贊頌那些所謂的改革家、投資家、名人首富之類強勢人群的時候，我們是不是也能用多一點的篇幅去關心一下我們的弱勢人群，不要以為搞幾次募捐、建幾個希望小學之類的仁慈善舉就能改變他們的命運，那些只不過是杯水車薪，最關鍵的就是從根本上解決她們的生活和工作，即使政府硬來也無非是今天抓明天放，沒有任何的實質意義，要知道一個男人影響的不過是一個家庭的未來，可是一個女人影響的卻將是一代人的前程。
有人說現在的「小姐」都是貪圖榮華富貴的虛榮，這一點蕭宸承認，這些人說的沒有錯，但是有一點沒有說到根上，那就是到底是誰把榮華富貴的蛋糕高高的掛在了她們的頭上，吸引著她們年幼的心靈，刺激著她們天真的神經，不要忘了她們都是二十歲左右的年輕人，是人就有貪、嗔、痴的陋習本性，更何況她們還是如此的幼小和無知。
這其中，是不是還是教育的腐朽和失敗，信仰的崩潰和缺失？
出來賣的自古有之，全世界也遍地都是，現在的「小姐」只不過是過去出來賣的的一種文明稱謂罷了。「小姐」現象從社會道德的本質上來說的確是一種惡的根源，應該堅決的取締，但是從人類生存的角度上去講又有太多的無奈和同情，值得社會普遍的關注和善解。
但是，究竟該怎麼做？蕭宸一邊听著下面干部們義正言辭的抨擊，要求全力掃黃，全力「打擊交易巢穴」，他的臉上，卻沒有一絲表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