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桃芝與公子相互凝望的眼神中,那時光已悄然度過。仿佛只一瞬間,已又是一年花開時。
昔日細小的桃枝,已長成了一株小小的桃樹。雖不算茁壯,但也生機勃勃。早春三月,便已隨著迎春花,早早綻放了那一樹的明媚。那灰白的牆,深紅的瓦,更襯得那花越發嬌艷。因了這桃樹,這諾大的庭院,便也靈動起來,意趣橫生。
桃芝因開了花,那身上的封印便已自然解開,已能悄悄化做人形。每到夜深人靜,公子熄燈歇息,桃芝都會忍不住悄悄坐到床邊看他。用目光描畫他的眉,他的臉,還有,他的唇。
早在初見,桃芝已對他頗為喜愛。既已在這庭院中生了根,便知這公子是自己命中情定之人。想起當日仙子曾道,若一見鐘情,便可成佳偶,于是對公子的喜愛之情未有半分掩藏和抑制。因由著自己這點小心思滋滋地生長,不覺那歡喜的苗子已長成了參天大樹。桃芝如今望著公子的眼神,便是那般滿心的愛慕含笑、含情,亦光華閃動。
這一日夜里,桃芝照常等夜深人靜時,來到公子床邊。正就著月光,凝望著公子俊朗如玉的面容。那公子不知是否被桃芝視線所灼,竟忽然睜開了眼楮。
桃芝還未來得及將滿面笑容換作驚詫之意,那公子卻已露了笑顏,輕聲道︰「姑娘如此容貌,難不成卻是月宮仙子?」
桃芝雖未與公子正式對話過,但相處年載,感覺已十分相熟,便微笑道︰「即便是仙,也只是桃花仙。」
公子欲起身,桃芝怕驚動了旁人,露了仙跡,便揮手放出一團迷霧,在公子恍惚間,又道︰「他日有緣定會相見。」
眼見公子又昏昏睡了過去,桃芝不敢再多停留,便又溜出屋,附身在那桃樹之上。
第二日清晨,公子起身後,嘴角隱有笑意,只因憶起做的那一個美夢,那一襲粉色衣裙,巧笑嫣然的少女,仿佛還歷歷在目,那含情雙眸,在月光下熠熠生輝,甚是動人。她頭上的桃花簪也是那般栩栩如生,說不上是人比花嬌,還是花比人艷。總覺那屋中也隱有花香,公子卻以為是自己心中所想而致。
因了那夢中仙子,公子神情恍惚了一天。到晚間,早早便就了寢,以期再次與仙子夢中相見。可是桃芝卻因前日的失誤,不敢再來。那公子輾轉反側,卻不得成眠。只好起身,站到窗前,望著月下那一樹的淡粉,悵然若失。
桃芝不願擾了公子清夢,便隨著夜風,送了些花香和迷霧過去。公子聞了花香,有些昏昏欲睡,便在恍惚間自己又躺回了床上。
這樣歇了幾日,桃芝自己按捺不住對公子的親近之意,又悄悄溜進了屋內。不知是桃芝目光過于灼熱,還是公子心有靈犀,居然他再次在她愛戀的目光中,清醒了過來。眼楮定定望著那一臉嬌羞,略有局促的粉衣少女,輕道︰「夢雖無痕,但姑娘仙顏,小生卻一日不敢相忘。」
公子已鼓足勇氣伸出了手,輕輕覆在她放在床沿的手上,那手觸感極佳,溫軟絲滑,柔若無骨。公子心中一陣激蕩,只願這美夢就這般做下去,永遠不必醒來。
桃芝在公子含笑的眼神中,略定了定心神。待想放出迷霧,抽回小手,那公子已略緊了緊手,扯住她追問道︰「敢問姑娘芳名?仙鄉何處?」
那催眠迷霧已彌漫開來,在公子恍神間,桃芝輕道︰「去年今日此門中,人面桃花相映紅。」
早上起來,公子便又是一幅意猶未盡的惆悵之色。
春闈已是臨近,公子不日便將出遠門,到郡城參加考試。公子在司徒老爺和夫人的殷殷叮囑中背著行囊出了門。收拾行裝時,桃芝從窗中,已看到公子將那夾了干花瓣的書冊也裝進了包袱。桃芝心中甚覺甜蜜,已決定附身在那花瓣之上,隨公子一道遠行。
春闈約十日,桃芝怕公子分心,也不敢再現形,只每夜釋放了些花香出來,讓公子能安睡到天亮。
待最後一場結束,公子從那號房里走了出來,朝天伸了個懶腰,這上十日在這號房中不是冥思苦想,便是奮筆疾書,也甚是辛苦。眼見周圍號房也有三三兩兩已完成的學子出來,大家都有些惺惺相惜之意,相互對望一眼,再微微一笑,便算是打過招呼,然後各自收拾了包裹準備歸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