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眼角的淚潸然落下,那微弱的熱意,滴到他手背上,卻灼得人生痛。可只一瞬,那熱便已讓冷風帶走,只余如絲冰涼。
他已淚流滿面,大聲呼喊著她的名字「桃兒桃兒」,她卻再也不能望他一眼。哪怕她的眼神是生氣的是憤怒的,也好過這毫無生氣的模樣。
他拼命地搖動著她,她卻再無生息。只她鬢邊垂落下來的發絲,被冷風吹著,不停地在她面頰上來回輕輕拂動。
當重喜趕到的時候,便看到公子抱著一身血紅的桃芝,呆呆跪坐在院中那桃樹下。
那樹上原本奼紫嫣紅都開遍,桃芝一倒下,那樹上的花便開始凋落,轉眼已是滿天的飛花。那粉色花瓣落了公子一頭一臉,她身上也落了許多,他也不管不顧,只呆坐著,緊緊摟了她,就是不放手。
重喜也不避人了,從空中俯沖下來,便立時化作了人形。眼見那邊屋中已有人出來,他便揮手造出一個結界,將三人照在里面。
一瞧見那依靠桃芝靈力和信念存活的樹開始凋落,便知桃芝已出了大事。他上來便欲搶桃芝,已讓公子避了開去。重喜一側頭瞧見了那沾了血的劍,待瞧出那劍的端倪,便寒聲道︰「你既是狠心殺了她,還霸著她的尸身作甚?豈不是假慈悲!」
公子不語,只默默流著淚。
重喜卻已怒了,指著他罵道︰「你這是非不分,真假不辨的蠢人,都是你害了桃子!」
公子也不答話,他便自顧自罵了下去。
「你見過心地這麼純淨的妖麼,你們竟然說她是妖……」他悲憤異常,雙眼似要噴出火來。
「她只是一介還未有仙性的桃樹精靈,你竟用殤離劍對付她,你知不知道,這會使她魂飛魄散?」
重喜已怒極,抬腿便踹了公子一腳。當公子不由向後倒去時,他已施法將桃芝身體搶了過來。他徒勞無功地輸了些靈力過去,卻見桃芝身形漸漸虛幻。
當公子從地上起來,爬過來,想再來抱桃芝時,桃芝的身體,卻已漸漸化成星星點點,就仿佛她的身體便是無數螢火蟲聚焦而成的。
一陣風吹過,那些星光便開始四散開去,重喜也是淚流滿面,只喃喃嚷道︰「桃子,你莫走,桃子,你等一等。」公子亦哭喊著「桃兒桃兒」,一邊奮力伸了手去抓那些星光,著手卻只是空茫一片。
待她身體化作的那星光完全消散,院中那方才枝繁葉茂的桃樹,竟似萎縮了一般,枝葉紛紛掉落。最後,只余了一根光禿禿,又矮又小的樹枝留在地上。
重喜眼睜睜瞧著桃芝散了形魂,心中悲痛萬分,但想著桃子是歷劫的,或許仙子有法救她也未可知,便強定了心神,將她遺失在地上一枚鮮紅的半塊象珠子一樣的東西撿了起來。他用指尖輕輕摩搓著那珠子,待發覺並非完整,便寒聲質問道︰「她的內丹怎只有半顆?莫不是給了你?」
公子原本呆呆地跪坐在那里,瞧著那禿禿的桃枝,聞言,便將目光轉了過來。待瞧了那鮮紅的珠子,忽然想起當時自己求她救母親時,她好似曾吐出過類似這樣的珠子,心下震驚不已。
瞧了他的神色,重喜已知桃芝的半顆內丹定是給了他,便憤憤道︰「半顆內丹便是半條命。她既已給了你半條命,你竟還不放過她?」
再一轉眼看到了一旁的劍,一時沖動,提起劍便要向公子刺過去。公子也不躲不避,只喃喃道︰「殺了我,我便能與桃兒相會了……」
可是重喜幾乎用了全力,那劍尖便已停在公子胸前兩寸位置,便再也無法前進半分。
重喜惱怒地丟了劍,冷哼道︰「難怪你不躲不避,原來這劍竟是已認了主的,便殺你不得!」
公子卻一直在想,難不成當時自己求她救母親,她竟舍了半條命?想到這里,他只覺得腦袋都要炸了,只使命揪著自己的頭發。
重喜已貼身將那內丹收了起來,他無限悲哀地瞟了公子一眼,只淡淡道︰「若不是瞧著桃子還在意你,你們府上那些破事,我真懶得管。你就由著那兩個心計頗深的女子興風作浪便是!」
言罷,重喜再不看他一眼,已化了鳥身撤了結界,振翅飛了出去。
公子呆坐在院中,盯著那桃枝,將思緒定了定,又理了理。便也明白了重喜所指是什麼。桃芝既肯用半條命來救母親,那毒定不是她下的。
自己原本也喝了沒事……一想到當時自己試喝,便已是對她存了幾分戒心;再到後來找她理論,她已反問過自己「你便這麼相信是我做的?」可自己竟鬼迷心竅,認定了真的是她,認定她真的是那般歹毒。
她還在無條件地幫他,他卻一直在當她是凶手,甚至親手殺了她。念及于此,他便覺羞憤難當。拳頭用勁往地上砸了幾下,那手背上指節處,便已血跡斑斑。可是這皮肉之痛,又怎抵得過心中巨痛呢?
他不能叫她這般背負著這些惡名而去,他要將這些是是非非皆調查清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