仿佛身處冰火兩重天,她只覺得周身忽冷忽熱,極不舒服,身旁似還有一不明之物,亦是忽冷忽熱,緊貼在自己身上。微微睜眼,只瞧見一線天迷蒙一片,自己似是包裹在星光與金輝之中。待那些斑斕光影漸漸沉靜下來,她便覺得自己腳下有了些力氣,仿佛已踏在了實地上。
緊貼著自己身體的那一物體,也仿佛有了些溫度。她費力聚神凝神,才漸漸感知到,那緊貼著自己腰間的,似是一條粗壯有力的手臂。她心中雖覺意外卻有了些安定之意。她用盡全力,睜開了眼楮,入目卻是一間大殿,金碧輝煌,富麗堂皇。
她只覺得頭腦中空空一片,瞧著似熟悉又似陌生的大殿,卻不在身在何處。待發覺腰間手臂輕微地動了動,她才想起與自己緊貼在一處之人。她費力地轉過頭來,想瞧一瞧這人是誰。正巧那人也在看自己。兩人視線交匯的瞬間,那神清氣明之感竟似洪潮洶涌而來。
兩人皆呆住了。
一旁已有一須眉老者,捋著胡須鄭重道︰「太子殿下,桃花仙子,你們既已恢復了神識,為防兩世記憶惑亂心神,還是趁早將這忘憂茶喝了吧。」老者身旁,一仙婢已端了托盤候在那里,盤上兩只茶盞晶瑩剔透,盞中茶水碧綠清香。
她還未完全適應那個稱呼,卻已不由伸出手去,那仙婢已將茶遞了過來。茶盞轉手之時,那杯中茶水已漾起波紋,一圈圈漣漪,映出她虛浮的臉,亦映出她茫然困惑的眼眸……
最近的記憶已觸手可及。
那一日,也就是在這大殿之上,當著眾仙君的面,太子燁煜拉了她的手,一起跪在天帝面前,鄭重道︰「我與桃兒已兩心相許,請父皇收回成命!」
她想起來,天帝公告天下,要賜婚于太子與姑射仙子天璇。可天帝卻不知,她與燁煜早已意外相識更傾心相戀。
燁煜曾私下找了天帝商議收回成命之事,天帝道婚約已昭告天下,如何能收。太子無法,只有明著用行為來昭示自己對此婚約無意,這才有了先前一幕。天帝惱怒太子這般在人前駁了他的面子,亦是給了姑射仙子難堪。便大發雷霆,即刻便要懲處太子無禮之罪。
燁煜毫無畏懼之色,仍是緊緊拉了她因緊張而發抖的手,鎮靜道︰「父皇即便要因此處置兒臣,兒臣亦無怨無悔。」
天帝高高在上,遠遠望著俯身在下的兩人,神色未明,問道︰「你二人果真無怨無悔?」
兩人鄭重點點頭,應道︰「此心天地可昭,日月可鑒。」
天帝沉吟片刻,冷哼道︰「我倒要瞧瞧你們二人是否果真情比金堅!」一揚手,兩本冊子已握在手中。天帝淡淡道︰「這便是你二人命格,你們既是甘願受罰,那便下凡歷劫去吧。若是大劫得過,你二人兩心依舊,那便如你們所願;若是由愛生孽,那也只是命數,你們便得收心應命。可听得明白?」
燁煜正待上前接過那兩本命格,卻听一聲嬌呼聲從殿門方向傳來,「且慢!」
他不由轉過了頭,卻看到殿門口,背光立著一人,瞧不清相貌,但那衣袂飄飄,風姿卓絕的女子,他已猜到會是誰了。果然,已有禮官大聲報著︰「姑射仙子請求覲見!」
天帝步下那天階,走近幾步,顯示了那親自迎接之意,口中亦是客氣道︰「姑射仙子遠道而來,使得天界蓬蓽增輝。」
那仙子翩然而至,近看,那容貌更是美到極致,真是天上無雙。眾仙君皆已看呆了眼,連她也不由在心中贊嘆道,「傳聞不如一見,果然是罕有絕色。」只燁煜仍是拉著她的手,那目光並未有過多停留在那仙子身上。
仙子粲然一笑,對天帝詢問道︰「瞧著天帝方才仿佛是要借著歷劫,對他們略施懲處?」天帝略有尷尬之意,卻並未否認。
仙子又問,「天帝此番所為,可是為了與天璇尋些顏面?」天帝赧然道,「天界與姑射山聯姻之事,不想旁生枝節,確是我天界辦事不利,失了禮數,還望仙子莫要怪罪。」
仙子微微一笑,溫言道,「天帝客氣了。他們二人既是因我才去歷劫,可否由我瞧瞧他們的命格?」
天帝朝一旁仙吏使了眼色,那仙吏便趕忙將兩人命格之冊遞了過去。仙子粗略翻閱了一番,面上神色未明,已合上了書冊。
「天璇私下甚是仰慕那些至情至性之人,如今正好借此機會,瞧瞧太子與桃花仙子兩人如何情比金堅。可否讓我稍稍改動一下命格,亦算是我的考驗。倘若他們能順利通關,便如太子所願取消那婚約。不知天帝可否恩準?」仙子甚是有禮請求道。
天帝沉吟片刻,又瞧了瞧燁煜神色甚是堅定,遂點頭應道,「那便如仙子所言。」
仙子便行禮道︰「那三日後,我便將這兩冊命格送來。」
待送別了仙子。她在忐忑不安中度了三日,只因不知仙子會與他們設怎樣曲折的命格。燁煜卻笑她庸人自擾,頗為自傲道︰「只要你我兩心堅定,再多考驗又豈在話下?」
正式接命格歷劫那一日,仙子沒有親臨,只派人送來了兩人命格。並捎了話,卻是幾行四字謁語︰「身在劫中,事皆考驗。取舍于心,因果由人。人心不測,因果難料。生死離合,因緣際會。」
兩人攜手跳下輪回道時,燁煜還滿心堅定許諾道,「桃兒,等歷劫回來,我們便成親。」她臉面幸福嬌羞之意,一邊應著,一邊已感受到了撲面而來的滾滾紅塵。
于是,她的真身意外在姑射山上生了根。而那一年,凡間司徒府唯一的夫人剛懷上了身孕。那夫人喜上眉梢,正與夫君在案上寫寫畫畫,象是討論著什麼。她道︰「男子應溫潤如玉,名字中應有個表玉的字。」那司徒公子應道,「娘子所言即是。」沉吟片刻便道,「高下在心,川澤納污,山藪藏疾,瑾瑜匿瑕。不若便以瑾瑜為名。夫人你看如何?」那夫人微笑著點點頭。司徒公子大筆一揮,「司徒瑾瑜」四字隸書便端正顯現在案上宣紙之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