烏托園 暑假將至

作者 ︰ 吳八尺

六月將要結束,暑假悄然來臨,沸騰近半個月的學校終于要開鍋了。

女乃三的爸媽前不久還打來電話,讓他一放假就到上海去「度假」。其實「度假」一詞用在女乃三身上是完全不適用的。一般印象中的度假應該是到新加坡或是馬來西亞抑或是菲律賓去享受那里的沙灘和啤酒生活,當然到上海也行,但至少要到位于上海浦東的標志性建築——東方明珠那里游玩游玩,再在那旁邊的香格里拉大酒店吃一頓飯,然後住一晚上,這也不枉叫作度假。

可是自從女乃三記事以來,他幾乎每年都要到上海,即是按他父母說的所謂的去度假,但他從來就沒去過東方明珠那里,只在電視里看過,印象中東方明珠似乎就像一串糖葫蘆被吃的還剩倆或幾個。但是回家後別人問他有沒有去過東方明珠,他都會說去過了,還說他在里面看過周杰倫的演唱會,門票一千多塊,得到了周杰的一張倫親筆簽照,卻在旁邊的大酒店吃飯時弄丟了。

而事實上他大部分時間都是宅在一間租的不足二十平米的房子里,更確切地說應該是蝸居在這樣的房子里。就是這樣的房子,卻容納了他們一家五口人,白天他爸媽和兩個姐姐都去上班,自己在家看電視,晚上兩個姐姐去談戀愛,父母睡覺,自己還是在看電視。所以這樣的「度假」真是度「假」。

況且他和他父母的關系還不好,從小是怕,後來是厭,現在是又怕又厭,又厭又怕。

小時候他最怕他爸喝酒,他爸一喝完酒就像武松一樣,只是打的不是老虎而是他家的那條狗——花花,要不然就打他媽媽。可見,女性和狗是男人用來出氣的對象,又有一說,男性和狗是女性用來崇拜的對象。

所以女乃三常想,會不會有一天他爸爸喝醉了把他像狗一樣打,然後被他媽媽扔到南地里,只是不知道自己會不會有狗的認路功能,能不能像花花一樣認家。因此,那個時候每當他爸爸晚上喝醉了,他都會到他爺爺女乃女乃那里睡,而且他從來沒有告訴任何人原因。

後來他歲數大點了,就開始討厭他爸每到過年回來的就整天賭錢。贏了,回家就喝酒,喝完酒就睡覺;輸了,也喝酒,喝完酒就和他媽打鬧。因此每到過年的時候他都不希望自己的父母回家,他自己也不去,否則他們一旦回來,家里就雞犬不寧。他甚至想買個狗,來供他爸爸出氣,供他媽媽崇拜,只可惜他媽媽在男人那邊都已失望至極,對狗就更不感興趣了。

現在女乃三對他的父母又怕又厭,怕的是他們過問自己的成績,厭的是他們過問自己的生活。

他父母給他打電話的次數就像女人的月經一樣,一月一次,只是一次並沒有幾天,只有幾個小時而已。問他每個月的月考成績如何,如果他說不好,立即就會挨罵,說好的話也不會得到表揚。

他爸曾對他說︰「那麼大的孩子了,還需要夸獎嗎?自己明白不就行了。」

剛開始女乃三還向他們如實匯報成績,但考好的時候他爸從來都不說什麼,有一次考差了,卻遭到了他爸爸的一頓臭罵。後來他就有經驗了︰如果考了二十名就說考前十名,如果考前十名就說考了前三名。

而他媽媽只關心他的生活,尤其對他的私生活感興趣,對他的成績只字不提。

可見男女之間永遠跨越不了的鴻溝是事業這個事實,即使在母子關系上也成立。

她常常問女乃三談戀愛了沒有,什麼時候能為她找一個漂亮的兒媳婦,然後自己好抱孫子。當然,說這話的時候是背著女乃三他爸說的,否則他們又會打起來。

因為男人的心往往被他們所認為的事業而麻木地所驅動著,女人的心往往被她們認為的愛情和婚姻所腐蝕著,最後這兩股力量相融合就催生了一個中間體,女乃三即是。盡管他爸爸的事業一事無成,做了十幾年如一日的搬運工,她媽媽的婚姻也是一塌糊涂,可這並不影響他們教育孩子。

女乃三常常把他媽媽的話當作耳邊風,對自己感情方面的事絲毫都不向她透露。他自認為自己接受的教育可以完全讓他成為一個自由戀愛的使者,他父母的那個相親時代已經過去,那個需要經過雙方父母認證的婚姻時代已經不復存在,而未來的戀愛以至于婚姻都是兩個人的事,與他們毫無關系。他知道跟他媽媽說這些他認為的前衛思想是沒用的,時代的進步總會淹沒一些人,成就一些人,他很慶幸自己便是後者。

所以每當他媽媽提起這事,他都會假裝沉默,假裝不懂。

和他姐姐的關系只要不涉及到分東西就還好,他不認為他的爸媽更偏愛自己這個家里唯一的男孩,盡管給他吃了三年的女乃,可他認為這是他爺爺的功勞,自從他爺爺去世後他在家里就失寵了。

他們村里像他這樣的家庭很多,即是︰一對夫婦只生三胎,計劃生育管不來。而且大都是像他家這樣的,男孩往往是最後出來的,果然好貨都在後面,為了有個能夠傳宗接代的男孩,罰款結扎又算得了什麼。而女乃三認為自己和別人不同的是,別人家的男孩像個皇帝一樣,一家老小全都要圍著他轉,雖然他們都不是富人,但男孩的待遇絕對類似于富二代,自己卻很一般,自然覺得憤慨。

所以如果有選擇的話女乃三並不想去那里度假,可是想到在家又能干什麼呢?他並沒有偉大到為了在家照顧自己的女乃女乃,幫她干點農活,而不去那個至少听起來很光鮮的地方——大上海。

大上海,這個詞對于上海土著人民來說的確是種驕傲,就像外表穿了一件華麗的外衣,自認為高貴的靈魂全寫在上面,丑陋的**全被遮掩。對于外來打工的人來說,他們對上海是愛恨兼有。愛,是因為回家後面對老鄉時,能夠向他們炫耀觀看上海人現場版「時裝秀」的感受,他們是最能看透上海人的,了解上海人比了解自己還要清楚;恨,是因面對生活時,卻有著「王侯將相寧有種乎」的悲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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