素問偷偷的給小艾播了通電話,看病她沒少看過,但為這種事,真是頭一回。如今她也算公眾人物了,自然不能大搖大擺的到市醫院去掛號,要讓人拍到她進婦產科,恐怕她也不用等解封了,葉子直接就會將她無限期雪藏。
小艾趕來的時候還不明就里,見到素問就關切的問︰「你臉色不太好哦,還在擔心封殺的事?」
素問為了避開母親,特地約了小艾在小區外的一家咖啡店里見面。
女乃香濃郁的拿鐵才一上來,素問就又欠身捂住嘴,眉心緊蹙。
小艾不由愣住了︰「前陣子你說胃不說話,不會真有病吧?雖然你現在沒工作,也還是該多注意身體,畢竟身體才是革命的本錢。要不要我陪你去醫院掛個號?仁心醫院就離這不遠。」
她說的是一家私人醫院的名字,素問也有耳聞。
她點點頭,好不容易止住干嘔,對于女乃味濃重的拿鐵,再不敢問津。
「我找你來,就是為這事。我也不知道藝人一般生病了常去哪家醫院,貿貿然一個人去,萬一被拍到又要你們幫我善後。」
小艾贊許的點點頭,隨手拿起旁邊供客人取閱的報紙翻起來。
「這樣做是對的,葉姐最近火氣大的很。先是你被封殺,最近季璇也出了事,就差點火星子,就可以火山噴發了。不過藝人飲食不規律,多少胃都有點毛病,這個得慢慢調養,看完西醫最好再去看個中醫……」小艾對這類情況也見怪不怪了,並未當心,突然她眼光一閃, 的把報紙拍在桌上,指著頭版碩大的新聞標題︰「喂,你該不會也跟她一樣——」
「有了」那兩個字她到了嘴邊,又給生生吞回去,這種糟糕到極點的情況,連她也十分不願意說出口。
然小艾指尖一點,素問已看到那行標題︰
「天後季璇晚裝現身——身材走樣,疑似懷孕。」
素問眼皮子一跳,下意識的低下了頭。這才一點捕風捉影的猜測,就足以上首頁這麼大標題,幸好她沒有貿貿然一個人去醫院。可街邊藥房賣的驗孕棒,她又信不過,總得看到醫院明確的化驗單才肯放心。
素問這樣的表情,小艾幾乎猜到了**不離十,臉色頓時驟變︰「我說你跟陸少在一起,難道都不知道保護好自己——就算有錢人少爺不喜歡做措施,我以為你成年人了,也知道吃事後藥啊!你知不知道你是個藝人啊,懷孕了就意味著你的演藝生涯要終結了,你才二十二歲,你還年輕,這麼快就想靠男人吃飯了嗎?」
小艾已經極力壓制著聲音,雖然她語氣激動,可聲音一直是很輕的,素問巴巴的看著她又是擠眉,又是瞪眼的,小聲說了句︰「你這口氣,真跟葉子一模一樣。」
小艾也是一時著急,突然就擺出經紀人的口氣教訓藝人,這下才想起她也不過是個小小助理,惹了素問不高興了,現在就可以炒了她。
助理和藝人的命運是拴在一起的。這點,兩個人都明白的很。
所以素問也不怪她,她也是為自己好。
「做你助理,應該申請額外補貼。老得太快!」
小艾終于不一本正經了,素問拉拉她手,沖她笑笑︰「哪里老了,我看看,皮膚光滑的很,一根皺紋也沒有啊。」
小艾無奈的搖頭︰「都跟葉姐一樣了,不是憑空老了十歲?」
氣氛緩和下來,素問才言歸正傳︰「我也還不確定是不是,不過這個月的例假確實到現在還沒來,我有點擔心……這件事我和誰都還沒說,就只告訴了你,你幫我想想辦法吧。」
小艾在這行時間也不久,經驗不深,但她和素問同齡,平常都像朋友似的好交流些,要是面對葉子,素問還真開不了口。
再加上季璇那兒剛出了類似的問題,兩人都認為最好能在葉子知道前把問題給解決了。
「我剛和你提的仁心醫院,專門設有VIP**通道,很多藝人都在那兒就診。當然價格也不菲。不過早確診,早安心。」
素問接受她的建議,兩人當下就一起打車去了仁心醫院。
從小到大,她都沒有中彩票的運道。在這種事上,難道真的讓她直接一票就中了頭彩?
在車上,她想著小艾的話︰一定要在葉姐知道前解決掉。
解決……如果她真有了陸錚的孩子,難道要……
誰都不知道她和陸錚是真心相愛的,不,應該是誰都不相信。他們都認為這個孩子的到來是不合時宜的,連她自己也茫然起來了,那麼陸錚呢?他會不會也不希望听到這個消息?
這麼想,她突然緊張的把手按在小月復上,這一動作,驚動了身旁的小艾︰「怎麼了,肚子痛?」
「不……」她只是搖頭,那種惶惶不安的感覺卻越來越強烈。
下車前,小艾特地為她戴好墨鏡,圍巾幾乎將臉裹得嚴嚴實實。小艾先下車,檢查過周邊情況,才讓她下來。仁心醫院里,雖然是昂貴的私人醫院,看病的人也很多,小艾去詢問過後,有護士指引著她們避開了主樓,從側門出去,來到一棟獨立的小樓,正是小艾口中的VIP樓。
徑直走進樓內,里面果然冷清許多,偌大的掛號處,也只有她們倆人。
護士微笑著遞給她掛號單和病歷卡,神態自如,目不斜視,對于聶素問這張話題臉,和她手上婦產科的掛號單,沒有絲毫疑問。
當然,小艾去繳費的時候,那一沓厚厚的粉紅色紙幣也讓她咂舌,只是掛個號做個檢查而已。
錢,果然可以換來很多東西,譬如,**。
跟隨護士等電梯上樓,電梯下來時,門一開,護士小姐微笑無虞的走進去,電梯內的男人卻呆住不動了,儼然在神思恍惚的狀態。
素問眉心還沒來及蹙起,那耳熟的聲音已經試探般的叫她︰「素素?」
素問本想裝沒看到走另一部電梯,這時卻不得已,步子一滯。
是聶遠。
「素素。」
男人又叫了她一遍,這次連電梯里的護士小姐也疑惑的停了下來,伸出手擋住了即將閉合的電梯門。
聶遠追了出來︰「素素,你身體不舒服?」
「跟你有關嗎?」
很顯然,她既不想讓自己身邊的人知道這個男人與自己的關系,也不想讓聶遠知道更多她的事。
這樣冷冷一句話,生生打斷了聶遠進一步的話。
「那……好吧。」年近五十的男人臉上竟出現了一種近似尷尬的暗紅,「到這檢查蠻好的,這間醫院設備還不錯。」他隨便寒暄了兩句,見素問也沒有聆听的意思,只能尷尬的走掉。
待他走遠,一直禮貌的站在一邊的小艾卻忽然跑過去,在男人行走的路程中撿回一張紙片︰「哎,好象是剛才那個人掉的。」
她一邊說一邊遞給素問︰「你認識他嗎?啊,白血病……」小艾的話在看到病歷卡上的字後突然噤了聲,看著素問怔怔的盯著那病歷卡出神。
電梯門合閉,素問捏在手里的病歷卡都快被她拗斷了。小艾見她這樣,也不敢再插嘴多問。
到了婦科,按照排號,每個病人都有一間專門的看診房間。
她和小艾暫時分別,單獨走進靠里的第二間房,初診是一位看上去十分慈祥的中年女醫生。她看了一眼聶素問,古井般的眼楮中沒有一絲波紋。
「先填病歷卡。」
「好。」
素問當然不至老老實實寫上自己名字,雖然醫院承諾保密,她還是不想留下任何證據。反正到了這麼貴的地方,她也不指望還用什麼醫保卡了。
醫生看她填完,接過病歷卡,依舊和藹的問︰「哪里不舒服?」
全中國的醫生都愛這麼問,至于世界範圍是不是這樣,她就不清楚。她想,她要是知道自己哪里不舒服,還用得著問醫生嗎?
不過,她還是如實說︰「我想做個檢查。我——月經延遲了好幾天。」
「大概有多少天了?」
「記不清了,超過一個禮拜了,或者快半個月了?」
「那就驗個血吧。這樣檢查結果會精確一點。」醫生另開了一張檢查單給她,「一個小時後就可以看報告。」
「謝謝。」不知道是緊張,還是其他什麼原因,她一起身,就立刻把領子上的墨鏡推到臉上,手指在接過檢查單時甚至有些顫抖。
那名中年女醫生對她淡淡一笑,這種情況在這里是司空見慣的。她一把年紀了,也不追星,為了幫尊貴的客戶保密,平常更不會回去跟親朋好友碎嘴客戶的事,這些都是醫院雇佣他們的時候就簽署好的保密協議。
出來時小艾一下就站起來,用緊張期待的眼神看著她。素問晃了晃手里的驗血單,朝她搖搖頭。小艾又坐了下去。
驗血室人並不多,空曠冷清的房間里只有一名護士在走來走去的忙碌,給注射器消毒,查血樣。
她坐在那兒,護士給她手臂底下墊了個軟墊,然後用酒精棉球擦了擦她的皮膚。覺察到她抖得厲害,于是溫言安慰她︰「沒事的,只扎一下,不會疼的。」
這麼大人了,還怕打針,說出來都有點不好意思。可沒辦法,這種害怕是滲到骨子里的,就像恐高,恐水癥患者。上一回,還有陸錚捂著她的眼,把她帶到自己懷里摟著,可這一次,她只能自己一個人面對。
她用左手壓住右手臂,即使身體發抖,也要努力克制住手臂。扭過頭,閉眼。
針入皮膚的時候,她本能的痙攣了一下,一瞬間的刺痛,很快就過去。
她按著棉球,站起來的時候,猛的一下子,頭暈得厲害。護士見她這麼快就要起身,趕忙從後頭扶住她,按著她到沙發上坐下,並體貼的替她倒了杯紅糖水︰「剛抽完血,最好先緩一會。」
她茫然的點頭,看到器皿櫃里陳列的一管管血樣,她忽然問︰「如果我要給人捐獻骨髓,是不是拿這血樣去配型就可以了?」
那位護士愣了一下,大概沒想到她的問題會跳躍的這麼遠。半晌點了點頭,很快就恢復到專業性的微笑︰「不過小姐我看您的病歷單,是來做孕檢的吧?如果您有了小寶寶,是不適合做抽取骨髓手術的。如果您一定要抽,建議您先做流產手術,等術後恢復好了,再進行骨髓抽取。」
「不……」幾乎是護士一說完,素問就下意識的按住了自己的小月復,一張笑臉,已然雪白。
護士笑笑說︰「您不用緊張,我只是依據客觀回答您的問題。」畢竟,骨髓移植那是能救一條命的,輕重緩急,還是由病人自己抉擇。
沉重的消毒水味刺進她的鼻息,胃里那泛酸的感覺就涌上來。她不想待在這,似乎那血腥氣就會將她淹沒,她幾乎逃似的走出房間,一轉身,背靠在牆壁上,大口大口的喘氣。
才發現,心,竟跳得那麼急。
他的死活關她什麼事?要她為他放棄孩子,那不可能!
可是她和小艾不是早就做好最壞的打算,萬一真有了,就……反正不打算要這個孩子,那就當日行一善,還了他這條命,也算還他生出自己的這份情?
素問的腦海里,很亂。
等回到走廊的時候,小艾站起來納悶的看著她︰「怎麼抽個血,弄得滿頭大汗的?」
她拿手背一抹,才發現額上全是湛湛的冷汗。
「醫生說要等一個小時結果才能出來。」
小艾知道這段時間最是難熬,每一分每一秒都是折磨,勸慰她︰「等等吧,很快就知道結果了。」
「我有點胸悶,想出去走一走。」
她撇下小艾,獨自走上這棟樓的天台。北京冬季時有風沙,天台上顯然少有人打理,角角落落處處可見封殺侵襲後留下的痕跡,天,很灰,陰沉沉的壓下來,仿佛觸手可及。但當她真正把手伸出去的時候,卻只有穿過指縫的風。
幸福,真的只是觸手可及。
而已。
相愛的時候,他們誰也沒想這麼多,她愛他,這就夠了。什麼避孕,什麼長輩的阻撓,什麼前途,事業,全丟在腦後面去了,至今,當愛情進化,走向婚姻,走向家庭,才知自己有多幼稚無知。
婚姻不只是兩個人的事情,它承載著更多,也帶來了更多無形的煩惱。
有愛?根本不足以支撐她走下去。就連現在,她覺得自己已被逼迫到了死角,仍是沒有勇氣拿起電話,把這一切告訴陸錚。
起風了,刮在她臉上生生的疼,手捧住圍巾裹在臉上時,她低頭注視著自己的指尖,清晰的察覺到自己抖得有多厲害。
母親雖然嘮叨,但她說的每句話都是在理,都是在為她好。
如今,她一個人,壓根不知該怎麼辦才好。
手移開,撫到月復部,如果她聰明點,就不會有這個孩子,現在事已發生,她要是識趣點,還是應該听從小艾的話把這件事解決了。
解決……真輕巧啊,卻是一條無辜的小生命。
但,能留嗎?
她的演藝事業才剛剛有了起色,離開這個光怪陸離的圈子,她又被打回那個一無所有的聶素問,同樣沒有能力來撫養這個孩子。
她還有陸錚?只怕當陸老爺子再一次簽出一張支票來,她還是不得不離開陸錚。
是幡然悔悟,還是繼續執迷不悟下去?
不知在天台上待了多久,直到手腳都凍僵,皮膚也冰冷,她才遲鈍的看了看手表,差不多快一個小時了,該下去看看結果了,等待……判決……
走進安全通道的樓梯,靜謐的空間里除了她一個人的腳步,突兀又響起一道別的聲音。
「噌」的一聲,清脆的,是打火機的聲音。
素問立刻豎起警惕,一步步緩慢沉重的走下去,待走過轉角,那靠在牆角抽煙的背影是……蕭溶?
男人單手抄在褲袋里,仿佛有感應似的,在素問看到他的同時,慢慢的轉過身來。
那張臉,風流韻致依舊,此刻于她來說,卻與催命的黑白無常也差不多了。
怎麼會在這也遇上他?
素問倒不知,既是貴族醫院,除了明星,高官富豪之類的家眷也會選擇這里。蕭溶出現在這里,自有他的理由,在走廊上看到小艾,倒是意外收獲,當下就猜到素問可能也在這兒。
「真巧。」他揚揚眉,掐了手里香煙,站直了身體。
素問一緊張,一張紙片就從手里滑了下去。
素問顧不上別的,彎腰去撿。
「……」
卻有一雙手,先她一步撿起了那張紙——
「孕檢……驗血單……?」男人念念有詞的讀著上面的字,卷至手肘部位的襯衫下露出的精瘦手臂,腕戴名表,十指修長。
素問不悅的伸手,示意他將驗血單交回,並刻意加重語氣提醒︰「謝——謝——」
蕭溶這才抬起頭來。
素問還欲出口的話頓時愣住了。
只因她從這個男人一向微眯著含笑的桃花眼里,確實清楚的捕捉到了兩道鋒利異常的目光。
像是等待捕獲獵物的……蟄伏中的鷹——
一時尷尬的素問莫名的干咳一聲,蕭溶這才恢復了常色,微微一笑,鋒利的目光就柔了下去,將驗血單交回的同時,問道︰「懷孕了?」
那口氣雲淡風輕的,簡直像在問她「吃過了沒」?
素問的心一緊,已進入戒備狀態。
蕭溶卻顯得很淡定,仿佛一切早在他預料之中,他連眉毛都沒抬︰「去打掉。」
素問當時就冒了一頭火︰「你神經病啊,我懷沒懷關你什麼事!你憑什麼叫我去打掉……啊!」
蕭溶只一只手就掐住了她的下巴,讓她再也不能流利的反駁。
「你不想去,是想等著在你身上出點什麼岔子,然後意外流產,來博取陸錚的同情?」
素問被他扣著臉,整張臉變得比牆上的粉刷還白。
「前年,戴家的大公子看上一陪酒女,不到一個月,那女的走在街上被車撞死,一尸兩命。」
「去年,溫家大公子看上一沒名沒分的小丫頭,現在,那丫頭還在監獄里蹲著呢。好好的上個班,財務上出了問題就扣到她頭上了。這個比上個走運些,經濟犯罪,蹲個幾年就放出來了。」
「梁氏的少爺有個青梅竹馬的女朋友,結婚了以後還和她藕斷絲連,不久前,那女的跳樓自殺了。」
「……你還想听更多嗎?」
他安然又冷漠的看著聶素問的臉一寸寸僵硬︰「都是一樣的家庭,陸家人的手段,未必能干淨的了多少。三年前算你識相,拿了支票就走人了,三年後,你以為自己還能有這麼好的運氣?」
聶素問站在那里,像一尊木偶似的一動不動。
這些她難道沒想過嗎?三年前,不是她稀罕那支票,而是她不能不拿。所謂先禮後兵,如果她不接受老爺子的這份「忠告」,後果……
有些事,听听而已,過不久,就忘了,這樣的豪門密辛,被蕭溶忽然一下子抖落面前,連聶素問,也抑制不住的抖了起來。
「我……」
「怎麼了,舍不得?」
蕭溶放開她,重新打量她。這個女人比他初見時要變化了一些,畢竟在娛樂圈里浸婬,自然會變得更加成熟會打扮,充滿了女人味。此刻她穿著寬大的外套,因為一直很瘦,所以厚重的棉衣里顯得空蕩蕩的,臉也蒼白顯得沒血色,一點不像懷孕女人該有的圓潤。
他伸手將她拉到樓梯口,輕描淡寫的對她說︰「要是你不想做手術,就在這兒站好,我只要把你往下一推,效果是一樣的。」
素問一下子驚醒過來,驚恐萬分的抱住了欄桿,仿佛根本不敢相信從他口中說出的話來。
「不……我不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