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唐水煙的馬車回府時,司儒墨已經躺在了床上,身邊還跟著一個大夫,正在閉目為他把脈。唐水煙腳步急促,邊走邊解開了身上狐裘披風的帶子,扔給了一旁的石榴,一進門就問道︰「王爺究竟是怎麼了?」
老大夫此刻剛好診完脈,原本閉合的雙眼一睜,松開號脈的手轉身跪下,向著唐水煙行了一禮。
「草民參見王妃,王妃萬福金安。」
「不必多禮了,快說,王爺究竟是怎麼了?」唐水煙直接就做到了床邊,看到司儒墨那張不正常潮紅的臉,原本充斥胸中的怒氣也瞬間煙消雲散,只剩下了滿滿的擔心。
「回王妃的話,王爺許是昨日收了冷風,惹上了風寒。萬幸救治及時,病情已經得到了控制,只要再服下幾貼藥便可痊愈。」老大夫連忙起身跟了上去,站在唐水煙身側一步遠的地方,恭恭敬敬的回話,眼楮直直盯著自個兒的足尖,「只是王爺體虛,近日還是莫要吹著冷風,以免寒氣入肺,引發炎癥。」
唐水煙點了點頭,也沒看那老大夫,直接吩咐了一旁的石榴給他點兒賞銀,就讓人把老大夫帶下去了。
司儒墨此時全身都泛著不自然的潮紅,額上布滿了虛汗,干裂的薄唇微微張著,呼出的氣幾乎要將人燙傷一般的灼熱。
「怎的竟是把自個兒弄成了這般模樣?」唐水煙蹙著眉,眼含嗔怪,看司儒墨因高熱而下意識掀開的錦被,不免嘆了口氣,細心的為他重新蓋上。
此時唐水煙算是體會了一把當年月璃照顧自己時候的心情了。
有些無奈,又有些好笑,唐水煙看著燒的神志不清的司儒墨,道︰「等你醒了,這筆賬我們再慢慢算!」
剛準備起身離開,卻突然腰間一沉,緊接著司儒墨那如熱鐵般燙的身子就整個兒的貼了過來。他將臉埋在了唐水煙的腰間,就像是不安的孩子終于找到了母親的懷抱,撒嬌一般的往里蹭著。
「煙兒……不要離開本王……不要走……」
唐水煙無語問天,只能一只手輕拍著司儒墨,輕聲安撫著。她真心又錯覺,自己什麼時候多了個這麼大的兒子?
「煙兒,本王……愛你,為……什麼你……不喜歡……本……王……」
一滴滾燙灼熱的淚水順著司儒墨的眼角滑落,滴在了唐水煙的手背上。她一驚,詫異的看著司儒墨。若不是真的燒的神志不清,這番話,相比是打死司儒墨,他都不會說出來吧。
「煙兒,不要走……不要……走……」
司儒墨就這樣低聲囈語著,模模糊糊的,睡了過去。
唐水煙看著這樣的司儒墨,有些哭笑不得,她輕聲喃喃道︰「司儒墨,你若是知曉了我再也不能生育,還能說出這樣的話嗎?」
等司儒墨再次醒來的時候,就看到唐水煙摟著自己,和衣而睡的模樣。一時間腦子有點發懵,不知道怎麼的就回到了自個兒的府里。
此時夜已深,許是之前發了汗,此時司儒墨雖然還是四肢疲乏,精神不濟,可較之之前意志昏沉的時候,要好上許多。他小心翼翼的挪開身子,生怕驚擾了唐水煙的睡眠,卻不想,還是讓她醒了。
「王爺?」唐水煙剛睡醒時,那一雙貓兒眼蒙著氤氳的霧氣,像是一層神秘的紗,掩蓋上了,卻更令人想要一窺究竟。
「弄醒你了?抱歉。」司儒墨啞著嗓子,歉意的扯了扯嘴角,「本王只是想去倒些水喝,你繼續睡吧。」
唐水煙卻是搖了搖頭,「王爺病還未好,這些事兒讓下人來就行了。」說完就將司儒墨按回床上躺著,自己起身叫了石榴進來,又吩咐了讓人去按照之前的藥方煎藥,這才重新回到司儒墨的身邊,「王爺現在可還有什麼地方覺得不舒服的?」
司儒墨搖了搖頭,他除了渾身無力,其他都挺好的。
「那麼……王爺是不是可以和妾說說,這昨兒個夜里,究竟是去哪里了?」唐水煙微微一笑,明明是溫婉至極的笑意,卻只讓人覺得寒風陣陣,可怖至極。
司儒墨嘴角一抽,這是秋後算賬?會不會太快了些?他好歹勉強也算是個病人吧!
窗外偷听的月璃也差點噗哧一聲笑了出來,他這師妹果真強悍,連病人都不放過。也不知道這性子究竟是遺傳了誰?
司儒墨假意咳嗽了一聲,有些尷尬的看著唐水煙,道︰「煙兒一定要現在問嗎?」
唐水煙也不含糊,直接扯了張圓凳就坐在了司儒墨正對面,一雙貓兒眼晶瑩澄亮的盯著司儒墨,道︰「自然。王爺未捎一聲口信便徹夜不歸,且如今竟是染病在身,自然不是尋常之事,妾自然是要問個明白的。不然,如何向母後交代?」
「本王……昨日心情有些不好,于是就去酒樓喝了些酒。一不小心喝多了,許是吹了一夜的風雪,這才……」司儒墨在唐水煙越來越凌厲的目光下,終于說不下去,任命的低下了頭。
若是這一幕讓著平日里司儒墨底下的士兵副將們瞧見了,保準一個個下巴全都掉地上,驚嚇不已。他們眼中的冷漠高傲,威儀不容侵犯的八王爺,何時竟會如此的弱氣,竟然在一個女子的目光中抬不起頭?
要翻天了,要翻天了,真是嚇死人了!
司儒墨自己也解釋不清楚,他就是害怕看到唐水煙生氣的模樣。那雙靈慧的貓兒眼里只要染上了一點點與喜悅相悖的色彩,他的心就痛的無以復加。他舍不得,惹她生氣。
「喝酒?」唐水煙冷冷一笑,之前那股壓下去的怒火又重新竄了上來,「王爺這是去哪兒喝的酒,竟是連家門都忘記回了?」
「呃……」這司儒墨真不知道,他當時就瞅見著一家酒館,也沒看名字,悶著頭就進去了,後來都喝醉了,就更不知道了。
可他這一份茫然,看在唐水煙眼里,卻不是那麼回事了,分明是心虛,「還是說,添香樓里的酒太好喝了,迷得王爺不僅樂不思蜀了,還百般包庇不願說出來?」
這一番話說得,那酸味濃濃的。
司儒墨一愣,添香樓?他怎麼會去那種地方!
趕緊搖頭否認,「煙兒說的哪里話,本王怎麼會去添香樓。」
「喲,王爺,敢做還不敢認了?」司儒墨這一番否認在唐水煙眼里那就是欲蓋彌彰,想著她今兒個還擔心他一夜未歸是不是遇到了什麼不測,簡直就是自作多情的傻子!
唐水煙越想越氣,不過也好歹顧忌著司儒墨還病著,袖里的毒藥入了手又送了回去。
這時石榴已經將煎好的湯藥端了進來,將藥碗放在了司儒墨身旁的矮幾上之後,走到唐水煙身旁,伏說了幾句。
「知道了,你下去吧。就讓她在偏廳里先等一會兒。」唐水煙讓石榴先走,便又將視線轉回了司儒墨的身上,笑了,「王爺,有一位客人想要見您呢。」
司儒墨喝藥的手微微一頓,心頭涌上了不好的預感。
「什麼人?」
「喲,這妾可不認識,王爺還是親自去見吧。」
唐水煙這麼一說,司儒墨哪敢見?直接一口喝干了碗里的藥湯,把空碗往邊上一放,掀開一旁的錦被躺了進去,再蓋上,動作如行雲流水一般,不帶打個頓兒的。
「本王身體不適,不宜見客,還請煙兒將他回了吧。」
唐水煙挑了挑眉,看了司儒墨一會兒,這才站起身,還未有動作,便見司儒墨緊張的盯著自己,說道︰「煙兒要做什麼?」
看司儒墨那一副如臨大敵的模樣,唐水煙再也忍不住的破功噗哧一笑,「沒什麼,只是王爺這病還沒好,就先多休息休息吧。至于那位客人……」頓了頓,繼續道,「我會讓石榴先打發她回去的。」
司儒墨仔細瞧了唐水煙好一會兒,確定她真的沒有再生氣了,這才點點頭,安心的閉上眼睡覺了。
唐水煙出了房門,一個轉身就看到月璃不知何時無聲無息的站在了背後,嚇了她一跳。
「師兄,你就不能用個正常點的方式出現嗎?」每次都這麼神出鬼沒的,顯擺自己武功好?
「師妹,還真看不出來,你這夫君竟然是個懼內的?」月璃嘿嘿一笑,一臉興味。
唐水煙一听就知道這貨剛才肯定趴在外面听牆角,懶得理他繞過去就像走人,卻被月璃一把抓住了胳膊,「不想見見那個找上門的人?」
「見了又能怎樣?」
「知己知彼,百戰不殆呀師妹。」
「那也要她是對手才行。」唐水煙挑了挑眉,顯然不想順了月璃的意。
「話不能這麼說。」月璃嘖嘖了兩聲,伸出一根手指在唐水煙面前緩緩地左右搖晃了幾下,煞有其事的說道,「戰場上最忌諱的便是輕敵,師妹怎能如此大意?若是師父知道了,一定會氣得罰你抄寫一百遍經書。她既然能夠將司儒墨那廝留下一整夜,你確定就真的什麼都沒發生?」
唐水煙皺眉,「師兄到底想說什麼?」
「師妹何必如此不耐煩?咱們都認識這麼久了,師兄難道還能害你不成?就算這司儒墨現在沒什麼心思,可這人要是使上了手段緊緊纏著不放,久而久之當真不會產生一點兒感情嗎?況且人家還是有著治病之恩,不趁著現在打發了去,以後必定是個禍患吶。」
月璃說的頭頭是道,唐水煙心中也突然沒了譜。她是想要信任司儒墨的,可對方是添香樓的姑娘,必定是個溫婉至極的美麗女子,甚至……還能做到她再也無法完成的事情。不知道為什麼,心底有些刺痛,唐水煙緊咬著下唇,想要去會會那個女子,卻又覺得有些許的害怕。
「師妹,今兒個師兄我陪你一同去,不怕。」月璃一掌拍在了唐水煙的肩頭,一副很有義氣的模樣。可心里到底想著什麼,那就只有他自己知道了。
唐水煙想了一會兒,終于還是點了點頭,「那就去見見吧。」
在添香樓里,夢如嫣絕對不是最美麗的那一個。她的容貌只能算的上中上,身形不高,衣著也不甚華美。可就是這樣的一個女子,在國色天香雲集的添香樓里,卻能夠常年蟬聯花魁,成為最優秀的一個女人。
只因為,她那一身的氣質。那是一種無法被埋沒的氣質,淡雅如菊,卻又華貴如牡丹,她只要站在那里,那柔和的氣息就如同潮汐一般襲來,逐漸淹沒你的感官。
那是一個無法被人忽視的女子。
此時,夢如嫣正站在廳中,視線越過半開的窗戶,落在了庭院之中。站在她身旁的綠柳一言不發,視線微垂,竟是比一般官宦家的奴僕還要懂的規矩。
石榴打起了簾子,夢如嫣聞聲收回了目光,轉過身就看到唐水煙從容的走至主座坐下,連忙行了一禮。
「奴家見過王妃,王妃萬福金安。」
「姑娘來我八王府所為何事?」唐水煙也不和她繞,上來就直接問了。
夢如嫣像是沒想到唐水煙竟然這麼直接,愣了一下,便答道︰「奴家有一樣物事兒要親自交給八王爺,還望王妃能夠通融。」
物事兒?
唐水煙淡淡一笑,目光卻是變得銳利了些。是什麼物事兒能讓添香樓的花魁親自來送?
「王爺感染了風寒,如今剛服了藥休息了。姑娘這東西,不如交給本王妃,轉交給王爺可好?」
夢如嫣猶豫了一下,還是緩緩的搖了搖頭,道︰「這件物事兒還是奴家親自交給王爺妥當。不知可否勞煩王妃,待王爺體態康健後將這件事告知王爺?奴家會在添香樓等著王爺去取的。」
唐水煙聞言,一雙貓兒眼輕輕眯了起來,劃過一絲凌厲。
這夢如嫣可真是好大的膽子,她這話是什麼意思?
「大膽!你是什麼身份,竟然還敢讓王爺去見你?」石榴率先出了聲,厲聲呵斥道。
夢如嫣卻是溫婉一笑,自有一番傲骨,「奴家不過是個卑微的奴僕,可這件物事兒也確實是重要萬分,容不得半點閃失,還望王妃見諒。」
石榴簡直快要氣炸了,這是哪來的人,口氣這麼大,還把不把八王府放在眼里了?!
氣得她直接就要沖上去,對面的夢如嫣卻依舊一副恭順垂首的模樣,跟在她身後的翠柳甚至連眼神都沒有動一下。
「石榴,夠了。」唐水煙的聲音稍顯嚴厲,石榴不甘的退回了她的身後,卻依舊瞪著前面的夢如嫣。
「既然如此,如嫣姑娘就先回去吧。等王爺醒了,本妃自會告訴王爺。」唐水煙站起身,卻是已經不準備再繼續。她直接轉過身,也沒去理會身後規矩行禮的夢如嫣,直接離去了。
「小姐……」
直到唐水煙的腳步聲徹底听不見了,翠柳才向前上了一步,低聲說道。
夢如嫣側眼看了翠柳一眼,又將目光投向了唐水煙消失的回廊盡頭,不遠處廳堂的珠簾還在輕輕搖晃,踫撞出清脆的聲響。
唐水煙,果真是個有趣的女人。
夢如嫣微微一笑,轉過身,便也離開了王府。
兩個女人的第一次見面,意外的平靜,卻又暗潮涌動。身後的珠簾依舊無助的搖擺著,忽左忽右,定不下來。
轉過回廊的轉角,唐水煙的腳步突然變得飛快,跟在後面的石榴幾次都差點被遠遠的甩在後面。
「小姐……」石榴實在是跟不上了,喘著氣彎著腰,可憐兮兮的喊道。
唐水煙這才回神,看著身後幾步遠的石榴,漲紅的小臉,喘著粗氣,一只手無力的撐在膝蓋上,一雙眼就像只被遺棄的小狗,可憐兮兮的看著自己。
免不了輕輕一嘆,「你去把寧之盛找來,我有事要問他。」
本來覺得並不是什麼值得費神的事情,可如今看來,僅僅是昨夜一晚,似乎是發生了什麼她所不知道的,很重要的事情。有什麼漸漸地月兌離了掌控,這種感覺,讓她覺得心口酸澀,胸中像是被什麼堵住了一般,那口氣提不上來也咽不下去,更是恨不得直接沖到臥房,把司儒墨從床上拖起來狠狠甩他兩巴掌,讓他把昨晚的事情老實交代清楚。
可最後,唐水煙忍住了。就像月璃說的那樣,她做事總是太過小心謹慎,沒有完全的準備,絕不出手。
寧之盛是一千個一萬個不願意,卻最終還是被石榴半強迫半威脅的拽來了八王府。這一路上他的臉都是臭的,哼了一聲又一聲,可石榴就好像是沒看見似的,依舊走著她的路。
寧之盛無比的郁悶啊,真是有什麼樣的主子就有什麼樣的丫頭,這石榴簡直和唐水煙一個模子里刻出來的,都不把別人放在眼里!這是求人的態度嗎?是嗎是嗎?
他本該甩袖一走了之,可看到石榴那雙眼,雙腳就突然動不了了,最後只能乖乖的被提走。
寧之盛覺得,這是因為他是個明智的人,唐水煙手里握著他的把柄,他能不听嗎?
嗯,一定是這樣的。
一直到踏入房間為止,寧之盛還持續著這種自我說服和反說服的過程里。直到石榴的一聲嬌斥,他才猛然回過神。
「下官參見王妃,王妃萬福金安。」
暗地里抹了把汗,他怎麼竟然在唐水煙面前走神了。
走回唐水煙身旁站著的石榴瞪了寧之盛一眼,這人怎麼總是這麼木頭,真不知道小姐到底看中了他什麼,每次都將重要的事情交給他做。
唐水煙此時正捧著一個手爐,津津有味的看著手中的書卷。那是一本小說,講的不過是才子佳人的風流韻事,是本閑書,卻看得很沉迷,甚至于寧之盛出聲請安,她都沒听見。
寧之盛就那麼跪著,半響也沒听到唐水煙出聲,心底不禁打起了小鼓,琢磨著他最近是不是又做了什麼惹到她了,不然干嘛把自己拉來了又晾在一旁不管?
這邊寧之盛心里七上八下的,那邊唐水煙也是緊張不已,這書中的二人好不容易在了一起,眼看著就要喜結良緣了,可還有很多問題沒有解決,阻力仍舊存在,這最後……
聚精會神,唐水煙那目光恨不得將書中的每一個字都摳下來細細品嘗,許久許久,當她終于看完了,合上書,長舒了一口氣的時候,手中的暖爐也變得有些冰冷,這才終于注意到了寧之盛。
「你怎麼在這里?」唐水煙的情緒還沉浸在剛才的書里,一時間沒回過神。
寧之盛嘴角一抽,額上的青筋凸顯,突然很想掐死那個無辜的問著自己的女人。
他怎麼在這里?還不是因為她差使了石榴說有事要問他,這才被半強迫的過來了?!現在居然問他為什麼在這里?
寧之盛氣得聲音都有點抖了,「下官自是為了替王妃分憂解勞。」
唐水煙盯著他看了一會兒,眨了眨眼,忽然笑了。她將手中過的書放到了一邊,手中的暖爐也遞給了一旁的石榴,拉了拉身上的狐裘,這才慵懶的說道︰「說說吧,發現王爺時候究竟是個怎麼樣的情形?」
寧之盛一怔,嘴角泛出了些許的苦笑,果然還是來了,他就知道,唐水煙怎麼可能願意善罷甘休?
「回王妃的話,王爺是下官的家丁自添香樓門口發現的。」寧之盛仔細的回想著當時那個家丁所說的一切,小心的斟酌著詞句,道,「當時王爺因為風寒發熱的關系,已經有些意識不清了。听說是添香樓的人扶著王爺,正準備回府。」
「哦?添香樓的人?這麼說王爺是在添香樓住了一宿?」
「這……」寧之盛擰眉,直覺他認為司儒墨不是這樣的人,可……
「你就直接這麼把王爺帶回來了?」
唐水煙的聲音听不出喜怒,寧之盛也不知道她到底在想些什麼,只能點點頭,「是的,下官趕去表明身份後,添香樓的人就將王爺交給了下官。」
「他們沒說別的?」
寧之盛想了想,搖了搖頭,「沒有。」
唐水煙點了點頭,像是想到了什麼,微微一笑,沖著寧之盛揮了揮手,「多謝寧大人了,改日本妃自當準備厚禮,酬謝寧大人。」
寧之盛不敢托大,照著規矩行了禮,趕緊的就走了。
這剛出房間沒多久,還沒出院子,後面石榴就追了上來。
「寧大人,你等等。」石榴手上拿著一個白瓷瓶,用紅色的塞子塞進,攥在手里,就那麼攔住了寧之盛的去路。
「石榴姑娘還有事?」寧之盛停住腳步,有點不耐煩。他一點兒也不想和唐水煙的人扯上關系,因為那就代表了無盡的麻煩。
石榴躊躇了一下,還是把手中的白瓷瓶遞了上去,「喏,這個給你。回去擦膝蓋上,很快就能好。」見到寧之盛還猶豫著不敢收,石榴直接沒了耐心,扯過他的手就塞了進去,「這是小姐給我的,很管用。你剛才跪了那麼久,肯定是需要的!」
說完,才意識到自己做了什麼一般,臉瞬間就漲紅了。小心翼翼的抬眼看了下還訥訥不明白情況的寧之盛,石榴氣惱的一跺腳,丟下了一句「木頭!」就跑了。
寧之盛茫然的站在那里,腦袋還沒轉過彎來。手心的瓷瓶還想有些說不出的曖昧溫暖,一點點的,順著掌心滲進了血液里。
夢如嫣出了八王府,直接上了添香樓的馬車。那馬車就如添香樓給京城人的印象一般,低調卻又風雅至極。直到馬車漸漸駛離了八王府,夢如嫣都沒有再說一句話。
「姑娘……」翠柳有些擔憂的看向夢如嫣,鬧不明白她想做什麼。八王妃尊貴無比,身後還有護國公府做靠山,上門與她挑釁完全就是以卵擊石,一向聰明的夢如嫣怎麼會做這樣的蠢事?
「別說了,我自有分寸。」夢如嫣淡漠的將目光移向了馬車外的街景,那模樣與之前在八王府時的溫柔恭順完全是兩種模樣。她一只手托著腮,另一只手搭在矮幾上,修長的玉指輕輕敲擊著桌面,帶著說不出的節奏,好像正在思考些什麼。
翠柳閉上了嘴,即便她與夢如嫣都是奴籍,可只要她一日屬于添香樓,夢如嫣就是她的主子。添香樓的嬤嬤教出來的丫頭,一個個都是懂得進退的,她自然不會逾矩。
天空中又開始飄下紛紛揚揚的雪,較之昨夜要更加的密集,雪花也變得巨大,預示著,真正的冬天很快就要來臨了。
司儒墨那邊病著,唐水煙這邊可沒閑著。眼看著就要到年關了,這府里上上下下要準備的可不少,還有皇家宴會,各個大臣送來的賀禮等等,唐水煙就好像是把夢如嫣給拋在腦後了一般,全心全力的主持著府中的事宜。
司儒墨那來勢洶洶的病,也在大夫的盡心診治下,于六日之後便好了。
可是這幾天,司儒墨明顯就是避著唐水煙。他是實在不知道自己有什麼臉面去面對唐水煙,可是一日不看她,他自個兒心底又難受,只能躲在角落,偷偷的注視著。
也不知道是不是那視線太過炙熱,就連唐水煙都無法再假裝沒看到,擱下了手中的筆,嘆了一聲有些無奈,「王爺既然來了,就進來坐吧。外面天涼。」
司儒墨瞬間激動,煙兒這是關心他?!
屁顛屁顛的跑進來,坐到了唐水煙的身邊,看著她的側臉,張張嘴又低下了頭。
「有話就說!」唐水煙被這些賬目弄得已經是心中一團火了,司儒墨到底是多久沒有打理他的封地,那些賬目也太亂了。
「呃……煙兒累嗎?本王幫你揉揉肩?」司儒墨被嚇了一跳,抖了抖站起來,也不管唐水煙答應不答應,就開始給她按摩揉肩。
一出手就知道從沒干過這活兒,那力氣大的,唐水煙直接擰眉,「疼。」
司儒墨趕緊放輕了手下的力道,小心翼翼的。
唐水煙也確實是累了,閉上眼楮似乎很是愜意,也懶得去想司儒墨怎麼病一場就突然變這樣了,難道燒壞腦子了?
她哪里知道,那是因為月璃將她之前中毒的事情告訴了司儒墨,那廝心中愧疚的恨不得以死謝罪呢。
「那一晚……王爺去了添香樓?」好一會兒,唐水煙才緩緩的出聲,疲憊也好似褪去了許多,帶了些說不出的輕松隨意。
司儒墨一愣,沒反應過來是哪回事兒,「添香樓?」
唐水煙輕嗯了一聲,「前些日子添香樓里的如嫣姑娘來府上找王爺,當時王爺還病著妾就沒有稟報,這不後來府中事情也多了起來,一忙著就給忘了。」唐水煙語氣中帶著一些歉意,可若是站在她的正面,就會發現她的面色上臉歉意的謙字都沒找到在哪兒,「還請王爺恕罪。」
司儒墨想了會兒,沒印象,直接搖頭,「本王不認識什麼如嫣。」
「哦?」唐水煙有些詫異的挑了挑眉梢,嘴角揚起了一抹淡淡的笑,「可那如嫣姑娘說,王爺有很重要的東西留在了她那里,要您親自去取呢。」
很重要的東西?
司儒墨擰眉,一只手下意識的覆上了腰間,那里本來掛著一塊龍玉,可現在,確沒了。
難道是那個時候?
沉默了一會,司儒墨道︰「本王明日去會會那如嫣吧。」
一句話,就說的唐水煙一顆心直接沉到了底。說到底,司儒墨還是會去,這件事,讓她原本稍微有些好的心情,再一次的布滿了烏雲。她可是真討厭,司儒墨去見那夢如嫣。
或許,這就是被月璃傳染的獨佔欲?
司儒墨後來是想了好久,才勉強把夢如嫣和那晚他喝醉後救了自己的女子聯系在一起的,想著怎麼的人家也是搭救了自己一把,不然說不定他早就在那個巷子里給凍死了,雖然對添香樓那種地方有些排斥,但是道謝什麼的還是應該的。
于是第二日,司儒墨吩咐了管家挑了些玉器古董作為謝禮,這就來到了添香樓。
如果除去神志不清的那一次,司儒墨這是頭回踏進添香樓。他天生就對女子不太感冒,一般女子多的地方,除非必要都會盡量避開。
「這位爺,您找哪位姑娘?」
添香樓白天不營業,可不代表沒人招待。此時這里看起來也不過就像是風雅點的茶樓酒館,沒有鶯鶯燕燕,脂粉彌漫。店里的奴僕揚著一張小臉,禮貌的問道。
「我家老爺找夢如嫣姑娘。」司儒墨沒開口,跟在他身旁的小廝手上捧著禮盒,微微向前一步,答了話,「這些是我家老爺給如嫣姑娘的謝禮。」
那招待的人明顯一怔,打量司儒墨的目光里多了幾分審視。夢如嫣在添香樓那可是頭牌,不是你有錢就能見的。能成為夢如嫣的入幕之賓,自然是一等一的人杰,可這人……他沒見過。
「這位爺,如嫣姑娘現在已經歇下了。也不如等今晚的時候再……?」想了想,那人決定還是先攔著。夢如嫣是嬤嬤見了也要禮讓三分的主兒,擾了她的休息他可擔待不起。
司儒墨有些不悅,他只想早點解決這件事,拿回龍玉,然後就徹底沒關系了。況且還是對方讓他來的,結果怎麼這麼麻煩?
小廝也是氣惱至極,這京城底下,還有八王爺不能去的地方?
「那夢如嫣是個什麼身份,竟然還敢將我家老爺拒之門外?這份罪責你們擔得起嗎!」小廝出言呵道。
那招待一臉的為難,卻半步不肯讓,直接身子一橫就擋住了門口,「這位爺,我添香樓也不是什麼人都能來鬧場的。一個地方有一個地方的規矩,如嫣姑娘白天不見客,您還是請回。」說完做了個請的手勢,直接就想把人給轟了。
小廝氣得漲紅了臉,剛想再說什麼,卻被司儒墨一聲冷笑打斷了,「這添香樓還真是好大的排場,叫了本王來,卻又給本王吃了個閉門羹。」
招待心中一驚,「本王」?什麼人敢自稱本王!這人是排行第幾的王爺?
心思一轉,態度就軟了幾分,「小的狗眼不識泰山,出口沒有遮攔,還請爺不要怪責。要不,小的給您去問問嬤嬤?」
「張伯,這位爺是姑娘的客人。」就在這時,翠柳從後堂走了進來,柔柔的向著司儒墨行了一禮,轉身對著那被稱作張伯的招待說道,「姑娘吩咐我直接將爺引到茴香居。」
張伯有些詫異,卻並沒有多問,只是不住的點頭,沖著司儒墨道了歉,就退下了。
「爺,這邊請。」
翠柳走在前面帶路,司儒墨跟在後面不緊不慢的走著,突然之間就對這夢如嫣有了些好奇。後面跟著的小廝手上還捧著厚重的禮盒,小心翼翼的又是怕摔了又是怕跟丟了,不住的側過頭看著前面自家王爺的背影。
進去了才發現整個添香樓是個巨大的庭院,亭台樓閣,小橋流水,佔地頗廣。難怪那些個文人雅士流連忘返,捧成了京城第一花樓。
茴香居在最里頭,是最為幽靜的一塊地方。參天的古樹遮住了大半的閣樓,只能見著一個翠綠琉璃瓦的飛檐從青松之中伸出,增添了幾分神秘。
穿過拱門,就是幽深的曲徑,四周種滿了湘妃竹,映著地上的積雪分外的翠綠。石榴一直走到最深處的樓閣前止步,伸手推開了雕花的木門,屈膝一福身,「爺,姑娘就在里面。」
司儒墨點了點頭,跨過不算高的門檻,毫不猶豫的走了進去。
八王府中,唐水煙從半人高的賬目中抬起頭,看著月璃,「去了?」
「去了去了,還進了人家的閨房呢。」月璃一臉激動,一雙桃花眼滿是八卦的神采飛揚。他就喜歡看熱鬧啊,這次司儒墨的熱鬧可大了去了。
閨房?
唐水煙嘴角一抽,一個奴籍妓子的寢室,還能被稱作閨房?
「吶吶,師妹啊,你就不好奇司儒墨是什麼反應嗎?那夢如嫣能成為添香樓的頭牌,艷冠群芳,迷惑男人的本事可是不笑呢。」月璃看唐水煙反應不大,趕緊再接再厲希望能挑起點她的興趣。
「哦,什麼反應?」唐水煙隨口一問,低下頭繼續看手中的賬簿,好像根本都不在意一般。可是那寫下的數字卻是涂涂改改反反復復,完全失了平日里的水準。
月璃得意的一笑,小樣讓你裝,其實還是很在意的不是?
「自然是……被迷住咯。」嘿嘿一笑,月璃伸手就奪了唐水煙手中的筆,「八王爺可是很滿意那夢如嫣呢,還許諾以後有空會去給她捧場。」
月璃最後一句話讓唐水煙原本預備去搶他手里的筆的動作突然一頓,求證一般的看向月璃,道︰「他真這麼說?」
「千真萬確。」月璃用力點頭,一副童叟無欺的模樣。
唐水煙坐回椅子上,神情中有著自己都沒察覺的失魂落魄,隨即,又被滿滿的怒火瞬間取代,「司儒墨,你好樣的——」
一旁的月璃打了個冷顫,師妹生氣了,戲很好看,後果很嚴重。
阿彌陀佛!
司儒墨回府已經是晚膳過後了,唐水煙沐完浴,正斜躺在軟榻上任由婢女打理著自己如雲的長發。屋內架了好幾個火盆,暖烘烘的,即便此時她的頭發還是濡濕的,也不會擔心染上風寒。
也因此,當司儒墨推門而入的時候,冷風陡然灌進溫暖的室內,讓唐水煙忍不住瑟縮了一下。
「王爺,您回來了?」
司儒墨抬手止住了唐水煙想要起身行禮的動作,他看起來心情似乎特別好,連說話的語氣都比平日里輕快了幾分。
「煙兒還未睡?」司儒墨走過去,接過小丫鬟手里的綢布,小心翼翼的絞著唐水煙濃密的秀發,動作溫柔。
一旁的小丫鬟吃驚的偷偷看著自家王爺,高高在上的八王爺竟會這樣小心翼翼的對待王妃,果真是如傳言一般的,王妃是王爺心尖尖上的人物呢。小丫鬟的眼中帶了幾許的羨慕,這樣的夫君,怕是找遍整個東欒國都沒有了呢,王妃真好命。
「王爺還未回府,妾怎敢獨自一人先行睡下?」唐水煙說的有些尖銳,特別是聞到從司儒墨身上傳來的那若有若無的陌生香味,就讓她恨不得一把毒藥毒死身後的男人。
听出了唐水煙有些不對勁,可司儒墨怎麼想也沒想出來自己到底是怎麼得罪她了,頓時覺得有些無奈。
唐水煙也沒說話,閉上眼懶得再理會司儒墨。
等唐水煙的長發干得差不多了,司儒墨將手中的東西遞給了一旁的小丫鬟,彎在她還沒反應過來之前就將唐水煙打橫抱在了懷里。
「你!你做什麼!」唐水煙一著急,也顧不得稱謂便低呼了出來。
「自然是去睡覺了。」司儒墨一揚唇,似是很滿意唐水煙這樣並非閨秀模範中走出來的模樣,那讓他更生了幾分親近之感,仿佛之前隔在二人中間的紗一瞬間被吹開,清晰的就看到了對方的容顏,「煙兒,本王喜歡你這樣說話,以後別再自稱為妾了。」附在唐水煙的耳邊,司儒墨低低的笑開了。
唐水煙別過臉去,卻是也沒反駁,這邊算是默認了。
一旁的小丫鬟羞紅了臉,趕緊退出了房間,還不忘將門關關好。
又是一夜**……?
當然不是!
每當同床共枕的時候司儒墨就覺得有一種苦逼的無法抒發的感覺,什麼叫看得著吃不著啊?他現在就是啊!
懷里抱著軟玉溫香,司儒墨很想再親進一步,可一直以來都是如此,如今再讓他提……他說不出口。
嘆了口氣,今晚又是個難捱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