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來的幾天,晚桐一直以養傷為借口待在自己的營帳內,很少出門。自從進了嘉潼關以後,蘇鈺給她安排了單獨的帳篷,不過,為了安全起見,她的門口多出了兩名羽林營高手,片刻不離地在帳篷外守著。
也許是上一次的事情給她的心里留下了陰影,她一直躲著不敢去見蘇鈺,她覺得自己現在好像越來越懦弱了,在宛城時不敢面對紀無淵,現在又不敢去面對蘇鈺,哪也不能去,只能待在營帳里混日子。
而蘇鈺似乎也很忙,從那天以後,晚桐就沒有見過他。雖然名義上講,晚桐仍然是他的貼身侍衛,但是現在的嘉潼關里里外外都是羽林營的人,又加上鐵衣、鐵星兩大鐵衛高手在這里,蘇鈺似乎很是放心,晚桐這個三角貓功夫的掛名侍衛自然沒有必要時刻守在他身邊,他也沒有再讓晚桐去他的營帳過夜。
晚桐本是坐不住的人,待了幾天便覺得渾身閑得難受,好在鐵星似乎很了解她,差人給她送來了幾本小畫冊,這些古代的小畫冊很像現代的連環畫,有些泛黃的宣紙用線裝訂在一起,畫了很多小故事,沒有文字,純粹的「漫畫」,不過畫風比較有特點,線條細膩,人物也不夸張。畫冊上的故事種類很雜,既有「火燒旭日谷」這樣的戰爭故事,也有民間流傳的愛情故事,最多的是一些孝敬父母的故事。晚桐倒也看得不亦樂乎,一天一天打發日子。
而眼下蘇鈺帶領著羽林營兵馬鎮守在嘉潼關,紀無淵帶領著西陶兵盤踞在宛城,雙方又很默契地不再打仗,又像前幾個月一樣,相互瞭望著,就是不會輕舉妄動,形勢變得與宛城之戰以前何其相似,只是兩國軍隊交換了主場而已。
這一日晚桐閑得實在無聊,便出了軍帳,四處閑逛,不知不覺竟走到了馬場,遠遠地望見青凜正在馬廄邊吃草,她的心頭微微一顫,立時想起了赤烈,當日鐵星將她帶出宛城,行蹤匆忙,沒有帶赤烈,不知現在赤烈在什麼地方。
想著想著,心里有些煩亂,便轉身向自己的軍帳走去,她低著頭,注意力十分不集中,走了幾步便撞到上了迎面的來人,她一驚,立刻行了一禮,「得罪了」
「走路看著點」對方的語氣十分不友善,顯得很不滿。
晚桐頓時感到有些惱怒,抬頭看向來人,只見一名中年男子,雙眉緊蹙,不耐煩地看了她一眼,晚桐轉過頭,也不說話,繼續走了。
走了兩步,她突然覺得有些不對勁,這個男人似乎在哪里見過,心中猶豫,她又停下腳步,回頭去看那男人,一回頭便看見那個男人也在回頭看她,兩人的目光再一次撞到了一起。晚桐大驚,立即低下頭,疾步走了。
她已經認出了這人正是當日將她和一幫南淮美女送到紀無淵軍營里去的那個南淮將軍趙挺,他為何會在這里?看他的神情,似乎也覺得她面熟,不知會不會認出她了。
她想了想,便改變路線,朝著中軍大帳走了過去。
到了中軍大帳外,兩名侍衛站在門口守著,見到晚桐點了點頭說道︰「陸小伍長,王爺正在帳內談事,請在這里等候召見。」
「好」晚桐應道。到了嘉潼關,晚桐才真正地感受到了之前的宛城邊軍跟羽林營戰士之間的差距,絕對不是一星半點的。雖然以前在會州和意州也接觸過羽林營,但當時她大多數時間是被監禁的,所以很少見識到他們真實的一面,但此次在嘉潼關,她與羽林營近距離接觸以後,徹底地被他們的職業素養折服了。
在羽林營里面,絕對看不到一個閑散的士兵,當然,晚桐自己除外。所有士兵們往那里一站,一眼看過去,就知道是練過的,他們的一舉一動、一言一行都是絕對的軍人範兒而且,蘇鈺制定了一套十分嚴厲的服從式管理模式,只要是他的命令,一級一級傳達下去,絕對會有人第一時間保質保量地完成,總之,用兩個字來形容羽林營,那就是和諧在這里,晚桐見識到了一支正宗的鐵騎軍隊。而她也不得不承認,蘇鈺在治軍方面的確是個百年不遇的人才,拋開他這個人疑心病太重的缺點來說,對于他的管理能力、統籌能力以及收買人心的能力,她還是相當佩服的。
嘉潼關的冬天來得比較早,雖然還未到十二月份,卻已經是一派冬季景象了。晚桐站在中軍大帳之外一等就是半天,從午後等到傍晚,站得她腿肚子發麻,幾次想走,但一想到已經等了這麼久了,又不願邁步了。
終于,在天黑的時候,大帳內陸續出來了幾個人,她站在侍衛的身後偷眼望去,都是沒有見過的生面孔。一共有四個人,均是將軍的打扮,一臉嚴肅,神色莊重,目不斜視地朝外面走去。又過了半盞茶的時間,鐵衣從里面出來了,見到晚桐微微有些驚訝,「小桐?你在等王爺?」
晚桐朝他點了點頭,淡淡一笑,又朝軍帳里面望了望,卻沒有見到鐵星的身影,她不禁有些失望,自從那日她醒了以後就沒有見過鐵星,連送畫冊來也是找人送來的。
此時侍衛從軍帳內通報出來了,恭敬地對晚桐說道︰「王爺請陸小伍長進去。」
晚桐對鐵衣笑道︰「我先進去啦,以後再跟鐵老師聊。」說完眨了眨眼楮,進了大帳。
中軍大帳內此時只有蘇鈺一個人,坐在高高的將台後面,低頭寫字,听見晚桐進來的聲音,也沒有抬頭,繼續寫著。
晚桐徑直走到帳中間的火盆前面,低頭從地上撿了幾塊干燥的木頭,扔進了火盆,盆里的火苗「 里啪啦」地響了起來,她伸出雙手,烤了一會,感覺身體的溫度沒有那麼冷了,抬眼偷瞄了一眼蘇鈺,他依舊低頭認真地寫字,身邊的燭光微微燃起,一跳一跳地映照著他俊美的面容,他的薄唇微微抿著……晚桐搖了搖頭,自己暗罵道,怎麼變成花痴了,看看的就看到他的嘴唇上去了。
她抬腳走到蘇鈺身邊,拿起桌子上的銅手爐,轉身回到火盆前面,打開手爐的網罩蓋子,將里面已經熄滅的炭倒掉,又拿起一邊的火鉗子,在火盆里面揀了幾塊紅紅的炭,放進手爐里面,把蓋子蓋好,提著提梁,將手爐放回到蘇鈺的桌子上,然後安靜地站在一邊,看著他寫字。
她此時方才看清,他正在寫奏折,小小的篆體字已經寫了滿滿的一整頁,還在繼續寫著。蘇鈺寫奏折的神情很是專注,拿著筆的側面看上去十分儒雅,晚桐心內輕嘆,這樣的一個書卷氣息極濃的人,無論如何也無法與幾日前在城樓上發怒的那個人聯想到一起,于是,她再一次印證了自己對他的判斷,他,就是一個百變星君
過了許久,蘇鈺終于完成了奏折,放下了手中的毛筆,將奏折工整地收到一邊,隨手拿起桌子上的手爐,放在手中暖手。
晚桐看他似乎沒有主動跟自己說話的意思,便琢磨著如何開口,就在這時,門口的侍衛走了進來,「啟稟王爺,鐵星將軍求見。」
蘇鈺淡淡地說道︰「讓他進來吧。」
片刻,就見到鐵星依舊一身青衫,身形飄逸地從門口走了進來,額間的發絲有些凌亂,顯然是風塵僕僕而來,他溫文爾雅地施了一禮,「參見王爺。」
「免禮吧。」蘇鈺手里捧著手爐,來回撥弄著手爐的提梁,聲音沒有任何起伏。
鐵星抬起了頭,便看見蘇鈺身邊幽暗的角落里,一個嬌小的身影垂著雙手站在一旁,他目光掃過,沒有片刻停留,「王爺,北奴那邊的事情已經辦妥。」
「嗯,這幾天盯著點,應該快動手了。」蘇鈺身子向後靠了靠,他身後的椅背上的白色狐皮與他的白衣融合在了一起。
「遵命」
「這一趟你也辛苦了,早些去歇著吧」
「是,屬下告退。」鐵星行了一禮,便轉身出了門口。
晚桐听著二人簡單的對話,心里盤算著鐵星這一趟去北奴干什麼了,「已經辦妥」「快動手了」似乎他們在策劃著什麼,她一邊想著,一邊目送鐵星離去。
「別看了,已經走了」蘇鈺冷冷的聲音響起。
晚桐一怔,回過神來,听到他嘲諷的話語,不由得又氣惱起來,索性頭一偏,懶得理他。
「跟你說過了,別打鐵星主意,他和別人不一樣」蘇鈺繼續冷言冷語。
「他為什麼不一樣?不也是鐵衛嗎,我看不出他與鐵衣有什麼不同。」晚桐倔強地頂嘴。
「哼哼……」蘇鈺冷笑了一聲,卻不再說話。
晚桐絕不示弱,繼續進行著自己的推理︰「再說,誰要打他的主意了雖說他長得很美,比女人還美,難道我還會吃了他?咿?你怎麼這麼緊張他……啊?不會吧,難道你也跟朱雄一樣,喜好男……」話語嘎然而止,她突然意識到自己似乎說錯了話,趕緊閉上了嘴巴。
抬眼偷看蘇鈺,沒有發怒的跡象,依舊靠在椅子上,擺弄著手爐,頭也不抬地說道︰「想知道我是不是跟朱雄一樣,很簡單啊,你過來,我再證明一次給你看看」他還特別加重了語氣,強調「再」字。
過去?你當我是傻瓜嗎?還想再佔姑女乃女乃便宜嗎「哼」晚桐氣道,「別仗著你有點權利,就隨意輕薄人」
只听蘇鈺冷冷地說道︰「你也別仗著有點小聰明,就隨意揣摩別人的想法,很多時候,親眼看到的並不一定就是事情的全部,何況是你的揣測。」
晚桐突然覺得他的這句話很有道理,親眼看到的並不一定就是事情的全部,尤其在這個兵荒馬亂、戰亂紛爭的地方,四處充滿了謊言和欺瞞。她不禁抬眼去望蘇鈺,只見他依舊望著前方的火盆,似是在想著什麼。目光落到他把玩手爐的手上,手背上被她咬過的地方已經結痂了,暗紅色的痂在他潔白的手背上顯得非常刺眼。
「怎麼?在欣賞自己的杰作嗎?」。蘇鈺感受到了她的目光,又冷冷地嘲諷起來。
晚桐眼楮一翻,今天狀態實在欠佳,接連幾次被他說破心思,竟然都無力反擊。她清了清嗓子,趕緊識趣地轉移話題,「那個,我今天下午見到南淮的趙挺了,他來干什麼,這個人十分狡猾,你要小心他」
「他送來了十二名南淮美女。」蘇鈺的語氣依舊冷談。
晚桐眉頭一皺,「美女?他有什麼企圖?不是送過寶馬了嗎,又送美女做什麼」
蘇鈺側頭看著她,目光流轉,「送美女還能做什麼?你不是也被送到西陶軍營里去過嗎?都做些什麼你不清楚嗎?」。
晚桐听出他的不屑,心里一陣莫名的煩躁,一股怨氣沖了上來,她雙眼一瞪,「哼王爺這話是什麼意思?看來今天我來的不是時候,那就不打擾你的雅興了,告辭」
話不投機半句多,她頭也不回地大步走出了中軍大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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