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桐飛快地向著自己的營帳走去,她只感到自己的胸口有什麼東西堵得慌,難受得要死。
回到營帳,她落下簾子,關上了門,走到火盆前,撿起地上的幾條木頭扔進火盆,又拿起火鉗子扒拉著盆里燃燒著的木塊和炭渣,擺弄了幾下,眉頭一皺,「啪」地一聲扔下了火鉗子,轉身朝床上走去。
走到床前,三兩下月兌下了軍靴,往旁邊一扔,將身上的外衣也月兌了下來,剩下一件單薄的貼身軍衣,然後一手扯過被子,蒙著頭就蓋在了身上。閉上眼楮,強迫自己入睡,可是沒過幾分鐘,她猛地坐了起來,將被子用力推向一邊,低聲咒罵了兩句。
她爬下床,鞋也不穿,光著腳走了幾步,坐到桌子前面,拿起茶壺,倒了一杯茶水。茶杯剛一貼嘴唇,又覺得茶水是冷的,便將茶水潑到地上,又走到火盆前拿起水壺,往茶杯里蓄水,水倒滿了,卻發現十分燙手。她猛地將茶杯狠狠摔在一邊,「該死的」皺著眉頭罵道。
此時,她的目光瞥到了不遠處的木頭矮幾上,那上面擺放著一件銀色披風,被疊得整整齊齊的,正是幾日前在城樓上蘇鈺為她披上的那件,她走到矮幾旁邊,伸手拿起披風,耳邊又響起了蘇鈺冷冰冰的話語︰「你不是也被送到西陶軍營里去過嗎?都做些什麼你不清楚嗎?」。頓時,她的煩躁達到了頂點,將披風用力一摔,轉身朝著床上走去,再次爬到床上,拉起被子蒙上了頭。
這一夜過得著實難受,她翻來覆去睡不著覺。連日來發生的事情一幕一幕地在她的腦海里徘徊︰她表演「空中飛人」時失誤墜向黑暗、她醒來後身處荒蕪戰場、她用匕首威脅蘇鈺、蘇鈺替她抵擋回桑的追殺、她和蘇鈺在紫鏡河邊賽馬聊天、她生病時躺在床上蘇鈺逼她喝藥……這一切都像電影的回放鏡頭一樣,輪番地襲擊她的大腦。
後半夜好不容易迷迷糊糊有些睡意,腦子里又浮上了紀無淵蒼白的臉,還有那些記憶里不願去想卻真實存在的畫面︰在暮連山里她背起紀無淵、遇到卷卷時紀無淵將驚慌的她拽向懷里、在宛城她幾乎崩潰之時紀無淵在她耳邊溫柔地呼喊、那個漫長的深夜紀無淵默默地坐在床邊守護著她、還有那個陽光明媚的早晨紀無淵為她戴上蒼玉天珠……
再一次煩躁地睜開雙眼,黑夜里,又有一個聲音在她的腦中無比清醒地響起︰有一天,蘇鈺與紀無淵真正地面對面對決之時,她該怎麼辦?
她突然感覺,這幾個月過得似乎比她過去十六年的人生還要漫長
終于熬到了天亮,外面傳來了士兵們訓練的吶喊聲,她反而睡意漸起,竟然忘記了起身練功,閉著眼楮睡過去了。
再次醒來,已過了晌午,她月復中一陣饑餓,披上衣服,簡單地洗漱以後,走出營帳,準備去找吃的。
在伙房胡亂吃了點,便走了出來,打算回去接著睡,剛剛走到自己的營帳門口,就見到薛神醫手里抱著一個大罐子,神色慌張地從帳前經過,再看他身後,跟著的幾名軍官都是常在蘇鈺身邊的近衛,每個人都露出一幅緊張的樣子,她轉頭去看薛神醫一行人走來的方向正是蘇鈺的營帳,一股不好的感覺浮上晚桐的心頭,她抬腿就向蘇鈺的營帳跑去。
到了那里,正趕上鐵衣和鐵星從營帳內走出來,鐵星走在前面,見到晚桐,停下了腳步,微微一笑,表情淡然地看著她。
鐵衣走在後面,看到晚桐後,加快了腳步,超過鐵星,就躥到了晚桐的面前,一把拽住晚桐的胳膊,聲色俱厲地問道︰「你昨天跟王爺說了什麼?」
晚桐一怔,不明所以,「鐵衣,你這是干嘛?發生了什麼事?」
「你還裝蒜嗎?沒想到你這麼沒有良心,王爺待你不薄,你不知恩圖報也就罷了,還處處惹他傷心」鐵衣情緒激動,手上力道加大。
晚桐胳膊吃疼,眉頭一皺,「你在說什麼?王爺怎麼了?」
鐵星身形一移,站到了兩人之間,伸手拉住鐵衣的胳膊,不著痕跡地將鐵衣的力道卸下,輕柔的聲音響起︰「四哥,你太用力了,小桐胳膊上有傷。」
鐵衣一甩袖子,憤憤地看了晚桐一眼,「要是王爺有什麼閃失,我鐵衣第一個不放過你」撂下狠話人就走了。
晚桐抬眼看著鐵星,「鐵星,到底怎麼了?」
鐵星絕美的眸子閃過一絲不易察覺的光芒,隨即說道︰「王爺今晨暈倒了。」
晚桐大驚,「啊?不會吧,怎麼會這樣?」
鐵星輕嘆了一聲,「這些年來,王爺南征北戰,從沒有過過一天清閑日子,連年的征戰沙場,他受過很多傷,幾個月前的會州之戰上,他被費權的毒箭射傷,雖然薛神醫暫時抑制了毒性,但毒根始終沒有清除。昨夜他在中軍大帳內坐了一夜,今天早上便毒發了。」
听著鐵星的話,晚桐的心一點一點向下沉,她記起了第一次見蘇鈺時,他的肩上就有傷,她低下頭,喃喃地重復著鐵星的話,「他在中軍大帳內坐了一夜……」他為何在中軍大帳坐了一夜?是因為她摔門而去嗎?
鐵星看著她失神的樣子,又說道︰「小桐,我不知道你和王爺之間出了什麼事情,但是,我看得出來,你似乎有心事,你是否還在怨恨王爺將你留在宛城?」
晚桐茫然地搖了搖頭,心中默念,鐵星,你永遠不知道,我在意的不是他將我留在宛城,我在意的是,他從來沒有真正信任過我。
鐵星見她不語,輕輕觸踫了她的肩膀,「眼下隆京那邊也不消停,內憂外患,王爺的處境不樂觀。小桐,你是聰明人,有時該站在王爺的立場上去想一想……王爺若真想將你拋下,也不會派我去保護你,回到嘉潼關後,你一直睡著不肯醒,他每日站在你的帳外……」他頓了一頓,似是有點猶豫地說道︰「王爺剛剛服了藥,睡下了,你若得空,去看看他吧」
在她睡著的那幾天里,他竟然就站在帳外,他為什麼要站在帳外,他是在關心她嗎?晚桐不敢抬頭去看鐵星,木然地邁開雙腿,走向蘇鈺的軍帳,她的心里翻江倒海一般,鐵星的每一句話像是一記響鐘,在她的頭上敲著。
守衛見到是她並沒有阻攔,開門讓她進去了。
進了軍帳,便聞到滿室充滿了濃濃的中草藥味,她推開內室的門,看見蘇鈺躺在床上,沉沉地睡著。
輕輕地抬起腳步,一步一步地向他走去,他身上蓋著白色泛著金絲的錦被,午後的陽光照在他的臉上,悄悄走近床邊,她端詳著床上躺著的人。
晚桐突然發現,她好像從沒有仔細地看過蘇鈺,以往的他總是諸多變化,令人難以捉模,時而冷漠,時而平和,甚至有時還會調戲她,可無論他做什麼,她都感覺那不是真實的他,她所見到的只不過一個偽裝得很好的人,那個多變的面具下藏了一顆離她很遠的心。
像現在這樣安靜地睡著並且毫無戒備的蘇鈺,她是第一次見到。他烏黑的頭發散落在床上,也許是藥物的作用,發髻間滲透出輕微的汗珠。雙眼緊緊閉著,劍眉微蹙,似乎在睡夢中他也有無窮的事情要思考。那雙薄薄的唇微閉著,她又不爭氣地想起,幾天前,就是這雙柔軟的唇曾那麼真實地親吻過她。
他是那樣的俊美。不同于鐵星那陰柔的美,也不同于紀無淵淡漠的美,蘇鈺在俊美中多了幾分天生的高貴和霸氣,他即使不說話,只是站在那里看你一眼,你也會忍不住被他吸引。這樣的氣質也許跟他多年以來征戰四方有關,在面對千軍萬馬之時,倘若沒有可以震懾天地的氣魄,又怎能指揮三軍殺敵破陣呢?更何況,他還有「戰神」的稱號。
他十二歲披掛上陣,十三歲帶軍剿滅西雁關外北奴蠻人殘余勢力,十四歲組建羽林營並迅速將其規模發展壯大,十五歲時僅用一年時間便收復了西陶佔領的六座重要城池。可有多少人又曾想過,這個多謀善斷、精于軍略的「戰神」,今年才只有十九歲。雖然身在帝王之家,但卻出生于冷宮之中,在欺凌與脅迫下成長,經歷了太多的背叛與欺騙,也許,他早已不能再相信別人了。
想到此處,晚桐輕輕地嘆了一口氣,她自己又何嘗不是呢,悲慘的童年,被拋棄的人生。當同齡的孩子在教室里讀書時,她卻在練功房內一次又一次地重復著枯燥的動作。她與蘇鈺的處境其實是一樣的,只是在用不同的方法延續著各自的人生。
此時,她開始理解蘇鈺了,也許,身處在他這樣的局勢下,唯有掌控一切,才能立于不敗之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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