譚小谷坐上方大叔的馬車,心里好不輕松。
她就是這樣一種樂觀的性格,身處困境,小小的一點兒幸運就足以讓她悲中取樂。
方大叔是個寡言少語的人。一路上,譚小谷問一句,他答一句,譚小谷不問,他就一句話也沒有。
這倒讓譚小谷很放心,通常言語不多的人,也不會有那麼多的心機去算計別人。而譚小谷正處在初臨異世的惶恐期,方大叔這樣的人最能讓她感覺到心安。
通過這一路上的攀談,譚小谷知道這位方大叔正是梁州人氏,家里養了這輛馬車,靠著拉腳送貨為生,倒是經常四處走動的。
此番他在梁州當地接了一批小買賣人的貨,送到這松溪縣來。本來也打算回去的時候能攬上一樁捎腳的生意,沒想到就在客棧里遇到了譚小谷。
譚小谷听他說得頭頭是道,便更加放了心。
路上,方大叔很是照顧譚小谷,只要她說渴了餓了,就會馬上停車找喝茶吃飯的地方,她要說累了,即便還沒有天黑,方大叔也會趕緊找家客棧安歇了。
這讓譚小谷感覺到很是暖心,她拿方大叔當自己在古代的第一個好朋友,雖然年紀差得多了些,不過不要緊,不是有忘年交這種說法嗎?她願意對他充分的信任與依賴。
譚小谷嘰嘰呱呱的詢問,方大叔惜字如金的回答,一老一少兩個人不緊不慢地趕路,就在這種溫馨的相處之中,共同行了五日的路程。
第六天,一大早從客棧出來,譚小谷照例去客棧旁邊的糕餅鋪買糕點。這是她的現代習慣,她從小家境殷實,在父母的手心里捧著長大的,是一個幸福的愛零食的女孩子。
馬車走得慢,方大叔在路上又多是沉默。若是沒有一點兒零食嚼著,那可真是無聊至死。
那糕餅鋪的老板笑眯眯地將桂花酥和棗子糕分別包好,遞到她的手︰「十文錢。」
多便宜的物價呀譚小谷在心里感嘆了一下,數出十個銅板遞了上去,接了自己的糕點。
她正要離開,說不清是什麼原因,突然福至心靈,看了看在路那邊馬車上等她的方大叔,回頭問老板︰「大叔,我跟你打听一件事,從這里到梁州,還要走多久呀?」
那老板收了錢,笑著答道︰「那可遠了,怎麼也得走個五六日吧,小姑娘從哪里來呀?」
譚小谷心中一凜,她在松溪縣的時候,那店小二分明告訴她,如果乘馬車趕路,到梁州大概需要六七日。怎麼她在這路上晃悠了五天了,還有五六日的路程呢?
「大叔,我是從松溪縣來的,走這條路去梁州對不對呀?」譚小谷緊張地問道。
那老板又同情又好笑地看著譚小谷︰「小姑娘,是誰帶你出來的呀?你們是迷路了吧?從松溪縣出來,梁州的方向往東南,而我們這個地方在松溪的西南,這不是越走越遠了嗎?」。
「啊?」譚小谷登時就傻眼了,「那……那我現在該怎麼走呀?」
那老板好心地一指方大叔背後的那個方向︰「從城北門出去,有一條官道……」
譚小谷正仔細地听著,突然身後傳來方大叔的聲音︰「小谷,買好了糕點沒有?我們趕緊上路吧,今天天氣好,我們多趕些路。」
譚小谷听到這個憨厚的聲音,渾身激靈一下子,汗毛都乍了起來。
她努力讓自己保持鎮定,在臉上擠出一個笑容來,轉身對方大叔說道︰「方大叔再等我一會兒,我去那邊的包子鋪買幾個包子。」
方大叔卻上前接過她手中的糕點,憨憨一笑︰「我幫你拎,一起過去吧。」
譚小谷深吸一口氣,看著不遠處的包子鋪,心中暗暗地核計著,自己是該喊救命呢?還是該撒腿就跑,逃月兌這位怪大叔的掌握再說?
正這個時候,那位好心的糕點鋪老板見了方大叔,料定他就是帶眼前這個小姑娘趕路的大人,不忍心見他們繼續走錯方向,非常熱情地指點道︰「老哥,你走錯路了,趕緊往回走吧,從城北門出去,有一條往東的官道,沿著那條官道一直走,到了里州你再打听,總之你現在折往東行就對了。」
他說得好詳細,譚小谷听得想死。
方大叔依舊是憨厚老實地樣子,笑著稱謝︰「呵呵,沒想到走岔了路,多虧老板指點,謝了」
跑吧再不跑還待何時
譚小谷一雙小短腿剛一邁動,方大叔卻一把將她抓過來,抱進了懷里,臉上掛著笑,嘴里卻惡狠狠地說道︰「老實點兒你要敢輕舉妄動,我就地摔死你」
譚小谷渾身一抖,兩滴眼淚就掉了下來。她是真害怕了,不過她這個反應,倒是她現在這副小身子該有的恐懼。
方大叔得意地撇了撇嘴,一手狠狠地掐在她的腰上,來到他的馬車前,將譚小谷身上的包袱扯下來,連同那兩包糕點一起往車上一丟。然後他抱著譚小谷,一偏身子,坐到了馬車上,拎起鞭子一甩,那馬兒就朝著他預定的方向走去。
「哎哎是城北門兒不在那邊你得掉頭呀」糕點鋪的老板隔著一條街,契而不舍地提醒著。
方大叔卻懶得再理那個陌生人,再加一鞭子,馬兒就小跑了起來,不一會兒功夫,就跑出了那糕點鋪老板的視線。
他就像一個慈祥的爺爺,愛惜地將自己的孫女抱在懷里,不肯讓她在馬車上顛簸。可是譚小谷在他的懷里,卻感覺渾身冰涼。
她試著動幾次,都被方大叔狠狠地掐著,最後她妥協道︰「好吧,我這麼小,怕是逃不過你的魔掌了。可是你總該告訴我,你要帶我去哪里呀?」
「好地方,只要你進了那個地方,一輩子不愁吃穿,要是將來你長成了好皮相,興許還能被哪個有錢的老爺看上,過上榮華富貴的好日子呢」
這聲音原本譚小谷覺得很憨厚親切,此時听著卻那麼地猥瑣。畢竟她在這個世上生存的經驗不足,正經想了一會兒,才驚悟道︰「你要把我賣進ji院?」
方大叔嘿嘿冷笑兩聲,再次威脅道︰「小丫頭,你最好乖乖地听話,你要是敢害得我失了財,我一手扭掉你的脖子」
譚小谷在心里悲嘆一聲︰她這是招誰惹誰了?這命也太衰了吧?剛剛穿越來,就要被人賣進ji院這怎麼听怎麼像是一部穿越小說太狗血的橋段!
可是她小小的人兒,也沒什麼力氣,一時也掙不開這位惡大叔,便不敢輕舉妄動。
出了城,馬車上了一條偏僻的山路。這幾天他們都是正大光明地走官道,可是譚小谷既已經知道了自己被騙,方大叔還是決定要小心一些。
沒走出多遠,譚小谷突然說道︰「我要放水」
方大叔抬手就在她的胳膊上掐了一把︰「不許多事少跟老子來這種把戲」
譚小谷疼得一呲牙,沒有再說話。
又走了一會兒,譚小谷再次要求︰「我要放水」
那方大叔在她後腦勺「啪」地一拍︰「安分點兒再敢多事老子打暈你」
譚小谷被拍得頭暈,心中暗暗地罵了一句。
大概又行出幾里路,譚小谷干脆放聲大哭︰「我要放水我憋不住了要尿褲子了」
方大叔這次沒有拍她,他估模著這個時候,譚小谷尿急也正常,便停了馬車,抱著譚小谷跳下去,將她帶到路旁的山坡上,往地上一放︰「就在這兒吧」
譚小谷磨磨蹭蹭︰「你背過身去」
方大叔想了想,覺得一個小屁孩兒,就算她在這里逃跑,不出十步他就能抓回來。因此他嘟囔一句︰「多事」便轉了一個身,將後背對著譚小谷。
譚小谷在他的身後,將衣服弄得悉索作響,眼楮卻在四下里打量。
看清楚眼前是一片平緩的山坡,譚小谷連想都沒想,直接往地上一倒,朝著山下就滾了下去。
她是豁出去了,也顧不得死活傷殘,一心只想逃月兌被賣進ji院的命運。那方大叔听到身後的動靜,轉過身來時,她已經滾下去好遠了。
要說這滾的確是比走要快,尤其在這山坡上,她胖乎乎的小身子團成一團,肉球一樣地往山下滾去,竟比方大叔跑得還要快。
後背與手臂硬生生地與土地進行著摩擦,山坡上的石子硌疼了她的身子,枯枝刮破了她的臉,渾身上下沒有不痛的地方。
可是她在翻滾的過程中,仍不忘瞄著坡上的那位惡大叔,看著自己與他的距離越拉越遠,她還是挺欣慰的。
終于到了坡下,最後翻滾了幾下,她停了下來。
渾身都在痛,但她還是挺清醒的。她知道那位惡大叔正在追下來,于是她強撐著爬了起來,天旋地轉之中,她好不容易找準了方向,往坡上望去。
只見惡大叔此時已經坐在山坡上,一邊罵著一邊往譚小谷的方向出溜下來,姿勢很是怪異,想必是剛才追跑的過程中摔了一跤吧。
不過他這個樣子,倒是給了譚小谷靈感。
譚小谷知道他很快就會到達坡底,自己跑是跑不過他的。她四下一躉模,見旁邊有一根木棍,趕緊拾了起來,握在手中,擺足了架勢等著惡大叔的降臨。
惡大叔還沒有料到危機的來臨,因為他不知道一個這麼小的孩子會使出那種陰損的手段。他越近坡底,罵得越歡︰「小兔崽子敢跟大爺使詐你最好乖乖地呆在那里,要是敢跑……啊」
一聲淒厲的慘叫響徹山谷,還在山中激起了一波一波的回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