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
蘇荼,蘇荼。
那個咒語般的名字。
曾多少次,她看著舞台上女孩輕盈的裙擺如花中翩舞的蝴蝶,萬眾矚目下盡情綻放。
永遠忘不了那一天,陽光是最耀眼的燈光,天空是最廣闊的舞台,白色的舞裙乘著風,綻開作最美的蝶翼。
那是蝴蝶最後的舞蹈——
用生命演繹的,死亡的舞蹈。
蘇茵輕輕帶上病房的門,病床上的樂茗還在沉沉睡著,眼楮裹著白色的紗布。
「醫生說她眼楮視網膜有些損傷,但並沒有大礙,好好休養很快就能恢復。問題是她的精神狀態,受了很大刺激……」身後,路清野低下頭,暗暗握緊了拳頭,「我明明在場,卻沒能阻止她……」
明白他的性子,又要將責任往自己身上擔,蘇茵輕聲安慰著︰「不是的,清野,誰也沒想到她會突然這樣……」想起之前在學校,樂茗突然瘋了似的手指抓向自己的眼球,她就不寒而栗。
灼灼卻在旁邊暗暗嘟囔︰「沒惹上什麼麻煩你就該慶幸了傻蛋……」她抱著雙臂靠在牆上,一臉晦氣,瞟了眼旁邊的宗麒,正捻著下巴不知琢磨什麼。這小子果然有事瞞我吧?霎時,滿腔怨念化作殺氣,狠狠瞪著恍若未覺的少年。
「小灼,我想起我作業好像落在教室了,我回學校一趟。」蘇茵突然說。
灼灼捅捅路清野,剛想給他點暗示,宗麒竟先開口︰「我和你一起去吧,我正好也要去你們學校有點事。」
蘇茵猶豫著,灼灼卻先一腳踹了過去︰「你丫又有什麼要事啊,跟我說說?」
宗麒躲過,嬉皮笑臉道︰「當然是跟美女約會啊~」
他笑眯眯地看著蘇茵,那鐵打的笑容讓人無法拒絕。
「這家伙到底在搞什麼啊……」目送倆人離開,灼灼不爽地嘟囔。這時,已經重回病房的路清野招呼她︰「小灼,樂茗醒了。」
樂茗安靜地坐在病床上,纏著繃帶的臉上表情看不分明。「你們是不是覺得我在發瘋?」她慢慢開口,語氣出人意料的平靜,「我看到蘇荼的鬼魂回來了,她來找我的,你們是不是覺得我在發瘋?」
倆人對視一眼。路清野猶豫著措辭,灼灼卻不答反問︰「你為什麼認為蘇荼的鬼魂是來找你的?」
「哈,冤有頭債有主,她當然要來找我」樂茗發出刺耳的笑聲,隨即又安靜下來,「這麼說,你相信我?」
灼灼淡淡「嗯」了一聲,無視路清野投來的古怪目光。
「你不知道蘇荼跳樓自殺的原因吧?一年前,有國外知名舞校的訪問團來我們學校參觀,當時安排了我們舞蹈班一場大型的演出。那是一個機會……原本的主角是蘇荼,卻因為正式表演前她出了意外,摔傷了腿,而主角換成了我……」樂茗的手指緩緩絞緊了被單,「听說那場意外可能毀了她的舞蹈生涯。當她腿裹著石膏,悲慘地躺在醫院時,我卻代替她得到了原本屬于她的輝煌……我知道,她恨我。」
「可她出了意外,這不是你的錯。」灼灼說。
樂茗沉默,表情變得有些奇怪。她突然說︰「她也不會放過蘇茵的。」
「什麼?」灼灼心里「咯 」一下,有種不好的預感。
急促的手機鈴聲突然在安靜的病房里響起,狠狠刺進人的心髒。有路過的護士進來斥責,灼灼卻恍若未聞,只看到在尖銳的鈴聲與劇烈的心跳聲中,樂茗輕輕笑了起來,唇角勾起詭異的弧度︰
「她們,可是好姐妹啊……」
蘇茵推開舞蹈教室的門,空蕩蕩的屋子里,佔了一整面牆壁的鏡子,反射著夕陽猩紅的光。
她靜靜望著鏡子里那張光線模糊的臉,曾多少次,她看著那個同樣面孔的女孩在這面鏡子前蝴蝶般輕盈地跳躍旋轉。
她輕觸鏡面,冰冷的有機玻璃上,卻好像傳來她的溫度。
若有若無的鋼琴曲在這個安靜的傍晚響起,仿佛記憶里下起淅瀝的雨。陰雨蒙蒙中,白衣的女孩踩在一片血色的光河中,盈盈旋轉,裙袂蕩起冰冷的漣漪。
她望著鏡子里的女孩優雅地走近,臉上是熟悉的嫵媚而甜美的笑意,心下一片安靜。
蒼白的指尖輕輕踫觸,仿佛十指交握,在最貼近心髒的地方。
「我就知道,是你回來了……」
宗麒沖進教室時,看到了鏡子里那道白色的身影。她輕輕提起裙擺,屈膝行了一個謝幕禮,唇角綻開嫵媚而甜美的笑意。
鏡子和鏡子里她的身影,在這一笑中,突然崩碎
數不清的鏡子的碎片在空中飛濺,片片反射著夕陽血紅的光。染紅的玻璃碎片幻化做萬千紅蝶,鋒利的蝶翼鋪天蓋地淹沒了宗麒的視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