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
第二天一早,「山神」的搜索還要繼續。
有了昨天的前車之鑒,今天是由楚憐親自帶路,免得這對小姐少爺再惹出什麼麻煩來。灼灼在包里又重新填補滿了符咒法器,帶上了睚眥,全副武裝。而宗麒……帶了一籃子吃的,笑容燦爛,滿面春風,看著很像去野餐的……
「……我真的很想把這個毫無緊張感的家伙一腳踹下山去。」灼灼盯著他晃晃悠悠走在前面哼著小調的背影,很認真地說。
「宗麒一直都是這樣啊,從來沒見過他很緊張的樣子呢。」楚憐淡淡笑著,也遠遠望著前面的少年。因為穿著巫女的裝束,並不方便在林間行走,灼灼也放慢速度陪她。
「小灼,是你太緊張啦」宗麒突然回頭,笑眯眯地說。
「……這家伙是長著兔子耳朵嗎?這都能听見」灼灼不可思議地嘟囔。
「其實,小灼你們有時候很像啦。」楚憐笑著說。
「像?哪里像?」灼灼一臉驚悚地側目,「小憐你別開玩笑了,我才沒長那麼顆間歇性抽風的腦袋」
楚憐不回答,只輕輕嘆了句︰「真羨慕啊,你們的關系。」
灼灼茫然地瞪大眼,楚憐卻輕輕避開了她的目光,唇角保持著無懈可擊的微笑。
有時候,灼灼得承認,她看不透她這個好友。就像她也看不透間歇性抽風的宗麒一樣。
宗麒隨手折了片樹葉,擦干淨了,叼在嘴里吹了起來。
婉轉得如同鳥鳴的聲音在林間騰空而起,乘著林海波濤,在綠色的浪尖滑行。灼灼听著那只「鳥」好像乘著風飛過耳畔,柔軟的尾羽搔過耳邊,癢癢的。陽光投下樹葉的罅隙,斑斑點點濺進眼楮里,明晃晃的眼皮就有些沉了。視線里蕩開金色的漣漪間,少年的身影好像水波中搖晃的影子。
宗麒雙手扶住向前傾的灼灼,另一肩上靠著昏昏沉沉的楚憐。他把兩個女生抱到一邊的樹下,安頓好,長松了口氣。
「照看好她們倆個。」他拍拍一直眼睜睜瞪著他做這些事的睚眥,叮囑道。睚眥一偏腦袋,躲過他的手,不滿地哼了聲,就躥回到灼灼懷里,閉目養神了。
宗麒提著他的蔬菜餅籃子,獨自一人,快步向森林深處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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灼灼又回到了那片白色的荒野,整個世界只有寒冷的風呼嘯,那些柔軟冰涼的純白色花朵從天空飄落,淹沒她冰冷的手腳。
她迷路了,找不到回家的方向,仿佛被丟棄一樣。她害怕起來,忍不住放聲大哭。
茫茫的雪幕中傳來清越的鳥鳴,走出一個模糊的影子,黑色的大衣,漆黑的頭發和眼楮,向她伸出手。
她懵懂地去拉那只手,卻抓了個空,一片赤紅的枯葉飄落她的掌心。
霏霏的秋雨打濕了她的全身,在風中像片葉子一樣瑟瑟發抖。雨水中,她又聞到了那股多少年在噩夢中都沖刷不淨的血腥味。
她睜開眼,陽光順著抖動的葉尖灑落在臉上。
沒有茫茫的大雪,也沒有大雨中的血腥味。只有清新的山風,和森林里植被的青澀味道。
灼灼坐起身,茫然地環顧四周。楚憐抱著睚眥蜷縮在一邊,一人一獸臉對著臉呼吸均勻舒長。
而不遠處,宗麒正和一個陌生的mm快樂地野餐……
灼灼對著這副奇詭的畫面呆滯三秒,睡意惺忪的大腦才「嗡」的一聲重新運轉。她噌的下跳起身,幾步沖了過去,鬼睚已出鞘在手。
白發赤眸的女孩驚惶地想要逃走,卻被宗麒攔住,給了她一個安心的眼神。女孩驚疑不定地僵立在原地,看著灼灼氣勢洶洶地就沖了過來,慌忙躲到宗麒背後。
「宗麒,是不是該解釋下這到底怎麼回事?」灼灼提著刀居高臨下地望著緊貼在一起的倆人,倒沒急著動手,沉著臉問。她絲毫沒察覺此時自己的樣子渾似一個捉奸在床的主婦。
宗麒仍笑呵呵的,「小灼你太緊張了,放輕松啦。」他把身後的女孩拎到前面來,「不用我介紹了吧,你們都見過了。」
灼灼擰著眉盯著眼前這個驚惶不安好像隨時準備逃跑的「女孩」,她當然認得,不然也不會拔刀了。只是……昨天怎麼沒發現她長了對兔子耳朵?
灼灼瞪著那對在女孩頭頂上搖來晃去的玩偶般毛茸茸的白色長耳朵,有點發怔。
「這孩子叫‘吼’。《偃曝餘談》有載,其形如兔,兩耳尖長,僅長尺余。獅畏之,蓋吼溺著體即腐。是個蠻厲害的妖怪呢。」宗麒介紹說。
「吼?」灼灼當然知道這種妖怪,以為自己听錯了,「吼怎麼可能會發出那麼大動靜?」
「我沒說這孩子就是山神大人啊。」宗麒驚訝地說。
「哈?」
灼灼覺得有點亂。他們是來找引起地震的「山神大人」的,她昨天以為這個鬼鬼祟祟的妖怪就是他們要找的「山神」,看到宗麒和這妖怪在一起才意外,結果它卻不是他們要找的「山神」?
「……那你在這做什麼呢?」灼灼瞪大了眼。
「吃午飯。」宗麒言簡意賅,身體力行,蔬菜餅的香氣飄蕩林間。
灼灼頓時臉黑了。妖怪女孩又「嗖」的躲回宗麒背後。
「放心放心,小灼看著很凶,其實內心很溫柔的。」宗麒溫柔笑著安撫道。
……溫柔你個腦袋啊
「你不是說這些蔬菜餅是用來拜神的嗎?」。灼灼黑著臉問。
「唔,吃兩個也不打緊吧,我做了這麼多呢。」宗麒含糊著說,看著灼灼又黑了一層的臉,笑了笑,「算是謝禮吧,畢竟這孩子昨天帶我們走出鬼道呢,之前的事就一筆勾銷如何?」他拍拍妖怪的兔耳朵腦袋,後者眨著一雙晶瑩剔透如紅寶石的眼楮怯怯望著灼灼。
「何況,昨天震暈你導致我們迷路的是那位‘山神大人’,也不是她。」
「那‘山神’到底是誰?」灼灼皺著眉問。從宗麒的神態語氣,他似乎已經知道了什麼。
沒等宗麒回答,妖怪女孩在他背後探出腦袋,鼓足勇氣說︰「別找了我是不會讓你們打擾夔大哥的」
第一次听這個妖怪開口說話,灼灼側目。唔,這麼細聲細氣的聲音的確不可能是那個吼一嗓子能引發地震的「山神大人」。不過,她說夔……?
《山海經•大荒經》記載︰東海中有流波山,入海七千里。其上有獸,狀如牛,蒼身而無角,一足,出入水則必風雨,其光如日月,其聲如雷,其名曰夔。
那是已經僅存在傳說中的遠古大妖魔,自從百鬼之亂,諸神隱世,這等級別的神魔都已不應該再存在人間道。何況夔的老家是在東海深處的異境,怎麼可能會出現在楚家看管的百鬼之山?
灼灼的懷疑都明白寫在臉上。宗麒收拾好他的籃子,站起身,神色也若有所思︰「這個‘山神大人’看來我們的確先不能打擾了。我覺得這件事,我們應該先回去好好問問楚婆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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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于灼灼和宗麒的拜訪,楚婆婆似乎絲毫不意外。也或許是那張滿臉褶子層巒疊嶂的老臉就算有什麼情緒變化,也壓根看不出來了。
「如果是夔這種妖魔,那能鬧出這麼大動靜倒也情理之中……這兩天辛苦你們了,‘山神大人’就不用找了。」楚婆婆吐著雲霧慢悠悠說,淡定得好像夔這種大妖怪本來就是他們後山土生土長的土特產一樣。灼灼有點不淡定了︰「婆婆,自從諸神隱世,陰陽道的新法則建立以來,夔這種遠古妖魔就不應該在人間道出現了啊」
「這叫什麼話……自從神明隱世,人類主宰了人間道,就不許別的種族踏足了嗎。」楚婆婆渾濁的目光在煙霧里冷冷的,灼灼被嗆了一句,郁悶地不吭聲。
「倒不是老身我故意為難你們這些小輩,只是這里是百鬼之山,年輕人切不可妄語。」楚婆婆淡淡說,擱下了煙斗。她端起案幾上的茶呷了一口,潤潤嗓子,才繼續道,「依如今陰陽界的法則,夔的確不大可能出現在這里,不過……你們可曾听說過代行者?」
「代行者?」灼灼微微一愣。
「據傳百鬼之亂後,也有少數的神魔在當年殘存下來。後黃泉易主,這些神魔迫于‘界’新的法則,只得寄宿于人類的身體,在世間苟延喘息。那些與神魔定下契約,作為容器行使著神魔之力的人,就被稱為代行者。」楚婆婆蒼老的聲音緩緩敘述著,在煙霧繚繞的室內仿佛傳自那些遙遠的歲月。「因為這座山里封印著百鬼,界受百鬼印的影響變得極為特殊。什麼人什麼東西隱居在這,也就都不值得驚訝了。」
「所以這次的事,就到此為止了。那些人的事,陰陽道可管不起。」楚婆婆藏在松弛的眼皮下的目光意味不明地閃爍著,灼灼和宗麒莫名打了個寒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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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一外出度假,心都跑飛了……大家都會原諒我吧?請原諒我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