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溶溶定定神說道︰「回稟太後,其實誰也沒偷那一兩銀子,只不過是習慣和咱們開了個玩笑。」
「玩笑?」太後的表情一點兒都不像開玩笑。
眼看著太後神情有變,急得德妃娘娘又是裝咳嗽又是擦嘴角地給蘇溶溶示意,可惜德妃的一番心眼兒,到了蘇溶溶哪兒完全白瞎了。誰能猜到她封建舊社會格格身板里,裝著一顆民主奔放的心呢
蘇溶溶不疾不徐,接著說道︰「您听我這麼給您算算。大福姑姑給了他們30兩銀子,買多寶格花了25兩,神武門2兩,每個人又拿了1兩共計3兩,這回加起來不就正好是30兩了嗎?」。
眾人一听,果然是這樣的。大福張口結舌,納悶兒地問道︰「咦?听格格這麼算就對上了,可為何我那麼算就少了1兩呢?」
蘇溶溶絲毫不知道見好就收,更沒想到說大福不對其實就是說太後不對一樣。她都鋼刀架在脖子上了,還美呢︰「我冒然猜一句,大福姑姑入宮前一定是算賬的好手。」
太後眸子一亮,心說這蘇溶溶開竅了,給自己台階下呢,趕緊夸道︰「你如何得知?大福家老爺可是咱正白旗中有名的晉商」
大福立刻彎身︰「老祖宗抬舉」
蘇溶溶卻一點兒也不給面兒,直接來了一句︰「因為大福姑姑剛才的算法是典型的即入、即出的算法,算的是小帳,以每個人為單位,先減後加,其中減的時候,將老板退回的5兩分別在每個人身上和神武門的下匙守衛身上重復減了,所以才少了1兩。」
她說完,房間里安靜了好大一會兒。大福心有不甘,想著再算一遍。德妃看了眼太後,立刻說道︰「哎呀,什麼大帳小帳的,只說的人腦仁兒疼。溶丫頭,你是說原本錯怪了這三個奴才?」
這德妃也不知道是護還是栽,總之這句話任憑傻子也听出隱藏的凌厲。一直沒有任何表情的胤下意思看向蘇溶溶,目光有一瞬間變得關切。蘇溶溶自然不是傻子,她要說錯怪了,那不是直接得罪太後嗎?正猶豫著,只听小福在她身後「哎呀」了一聲。
太後眉峰一挑︰「怎麼回事?」
蘇溶溶也被嚇了一跳,扭頭看向小福。
「回太後……」小福臉上的神情有點兒驚還有點兒尷尬︰「溶格格她……她……」。
眾人順著小福伸出的手,向蘇溶溶底下看去,只見她藕荷色的裙子上氤出了一片深紅的血漬,因為剛剛扭身而挪開的印子中,一攤斑斑點點的暗紅在青果綠的秀墩上,頗具喜感。
「啊」蘇溶溶一下子明白過來。
小福也正好說道︰「莫不是溶格格來紅了吧?」
蘇溶溶不知道自個是怎麼進去換的衣服,只知道出來時,八爺已經走了。這是她上輩子這輩子加起來最丟臉的一次,也是丟的最值得的一次,太後因為這不期而至的來紅,忘了那一兩銀子的事情,蘇溶溶當然也不敢再提說太後承諾的差事。總之她幾乎是落荒而逃,狼狽地沖出了西六宮。
神武門外,蘇克察上朝去了,小轎子就停在宮門外。胖丫頭看著蘇溶溶出來,立刻迎了上去,還十分貼心,哪壺不開提哪壺地問道︰「格格,太後賞您新衣服啦?」
蘇溶溶惡狠狠地看著她,實在懷疑這個丫頭到底是故意的,還是天然呆,她幾乎是咆哮著喊道︰「是啊太後賞的,瞧我多高興」
虧得轎夫有眼力,趕緊抬轎上前。蘇溶溶看了眼轎子,嗓子眼兒翻起一陣惡心,大喊道︰「不坐,我走回去」
「這是哪家的奴婢這麼大膽?敢在神武門前大聲喧嘩」一個男人的聲音伴著馬蹄聲由遠至近。
蘇溶溶猛打一個冷戰。
胤祥打馬過來,胖丫頭和轎夫們趕緊請安。胤祥也不應,用馬鞭捅了捅正桿子一樣杵那兒的蘇溶溶,笑著說道︰「這位壯士,怎麼不給爺請安?」
蘇溶溶使勁咧開嘴,笑著轉過身,聲音無比溫柔甚至諂媚地說道︰「十三阿哥吉祥。」
「不吉祥」胤祥瞬間打量了她一眼,一雙笑里藏刀的眸子緊緊盯住了蘇溶溶的眼楮。
蘇溶溶知道來者不善,也就索性不再偽裝,臉上的笑容「刷」得收起來,特一本正經地說道︰「十三爺,張宅您可有一直安排人看著?」
胤祥微楞,隨口道︰「沒有」
蘇溶溶有點兒急了,跳著腳沖過去,拉著胤祥踩在馬蹬上的褲腿,揚著臉說道︰「別開玩笑,您一定讓人看著呢是不?」
她這一嬌嗔還真是個嬌滴滴的女孩子,而且今日明顯是盛裝打扮過的,一張小臉更是秀美動人。胤祥裝模作樣咳了一聲,含混吐出一個︰「嗯」字。
蘇溶溶剎那間笑開了,淺淺的梨渦點綴在唇邊,胤祥不僅有些頭暈目眩,下意識也溫柔問道︰「你的傷怎麼樣了?」
蘇溶溶毫不在乎地甩甩手︰「全好了。」
「那就好。」胤祥也笑了,17歲少年特有的明亮比天上的太陽還要逼人。
「對了,你現在有事兒嗎?」。蘇溶溶想起了什麼,趕緊問道︰「要是沒事兒,我想和你找個清淨地方聊聊」。
滿族的姑娘再開放,也沒見主動約男人的,胤祥的臉頓時紅了,他下意識扭頭看了看身後。蘇溶溶跟著看過去,一眼之間,如遭雷擊不到十步外,那個討厭鬼正一身青衫映著藍藍的天,端端坐在馬上,和顏悅色甚至是滿眼揶揄地看著胤祥和自己。
蘇溶溶頓時覺得口干舌燥,在設想過的全部重逢中,這個是她從來沒有料到的,這麼倉促,這麼遙遠,又這樣難為情。
許是見胤祥看他,那人駕馬慢慢走了過來,笑著說道︰「十三爺,君子有成人之美,在下就不打擾了。」
蘇溶溶心里猛然一抽,他居然裝作不認識自己。
胤祥倒是年紀輕,他沒發現蘇溶溶的突然失落,也不理會男子的話中有話,只是哈哈笑著說道︰「宋離,那我就改日再去找你」
原來他叫宋離。
蘇溶溶有點兒魂不守舍地走在前面,胤祥背著手跟在後面。他個子比蘇溶溶高,年紀也比她大,可此時看來,卻比蘇溶溶顯得輕快很多,一臉的春風得意。
「什麼事兒啊?」胤祥拉住她袖子。
蘇溶溶搖搖頭︰「還是張宅那事兒。」
胤祥「切」了一聲︰「真沒勁,我還以為有什麼喜事呢」
蘇溶溶心情不好,沒有接口。兩人之間的氣氛一下子冷了,直到走進一處清雅的小茶館,才又說上話。
還是蘇溶溶先開口︰「十三爺,這段日子張宅有沒有什麼可疑情況?」
胤祥已然覺得無趣,也不再逗她,只管答道︰「沒有。」
蘇溶溶點點頭︰「那我們甲三科的人呢?」
「被打了一頓,現在又當差呢」
蘇溶溶有些難過︰「是我害了他們。」
「你知道就好」胤祥端起茶杯抿了一口︰「我說你怎麼這麼大的膽子?」
「什麼?」蘇溶溶茫然抬起頭。
胤祥看著她那張雖然很美但卻也總在騙人的臉,冷笑說道︰「妞妞房里的裝瘋賣傻,攛掇那個胖丫頭來算計我,還有故意將法事挪到宅中,引出凶手蘇克察溶溶,你到底是太聰明,還是太呆傻?」
蘇溶溶不願再瞞他,嘆了口氣,對著胤祥說道︰「您說的都對,我大鬧妞妞房就是想要被撂牌子,我去找您,也只是因為有了您的保護,我可以自由出入廣安門,還能調用豐台大營的兵力。」
胤祥「乒」得一聲,將茶杯狠狠放在桌上。蘇溶溶咬咬牙,繼續道︰「您問我是聰明還是傻,我若是聰明,十三爺又怎麼會看出來?但是,我做著一切都是為了……為了我阿瑪,我要幫他破案。」
胤祥半天沒說話,蘇溶溶剛要開口,胤祥突然很不在乎地問道︰「若是你知道如果不撂牌子就可以成為我的福晉,你還會這麼做嗎?」。
蘇溶溶看著胤祥撇向一邊的眸子,堅定地說了一個字︰「會」。
胤祥到底是爺們兒,雖然慘遭蘇溶溶拒絕,但還是沉著臉將她一路送回了尚書府。臨走時,蘇溶溶看著胤祥的背影有些心酸,頭腦一熱就喊出了口︰「十三爺」
胤祥站住,慘淡回頭。
蘇溶溶盈盈笑著說道︰「我還有一件事兒是騙你的」
胤祥眉頭皺起。
蘇溶溶笑道︰「我之所以能猜出那本書是《隋唐演義》,是因為……您沒來的時候,我偷偷看的」
胤祥陰沉的臉慢慢變得燥紅,一雙眸子也放射出想要捏死眼前這個一臉得意女子的沖動。
蘇溶溶對著胤祥夸張扎了個千兒,立刻笑著沖進了府中。
胤祥拳頭握得生緊,牙齒也咬的咯咯作響,半天,一個名字從他牙縫兒中擠了出來︰「蘇克察.溶溶」
不遠處的一個兩層酒樓上,一襲天青色的衣袍隱隱飄搖在臨街的窗戶邊。宋離遠遠看著胤祥和蘇溶溶,一雙眸子安靜的仿佛空洞,他臉上剛才那浪蕩輕浮的表情已經不見,取而代之的是威嚴與肅穆,他眉頭輕皺著,似在謀算。
身邊,前門的那個馬倌兒垂手站著︰「公子,就是那個女韃子曾經向我問過您的消息。」
宋離點點頭,一直看著蘇溶溶一蹦一跳地消失在尚書府大門里面,才緩緩說道︰「她也許是能解開這盤迷局的殺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