吉祥被李姨護在家里,她怕自己分不出身來照顧她,便在上救護車前讓李姨將她哄了開去,如今自己一人守在手術室外,竟覺得一陣陣涼意從心底浮起,連個共同分擔恐懼的人都沒有。
她一直在祈禱,祈禱上帝能保佑喬城錦,保佑他千萬不要出什麼事才好,這個壞男人,明明腦袋都被撞破了,明明腳部都扭傷了,還要逞強騙她說沒事。
怎麼會有這樣傻的男人呢。
表面上永遠嫌棄她,嘴上講話不饒人,什麼惡毒的話都可以講出來,可是在她最落魄不堪為生計發愁的時候,是他給了她活路,給了她五年安定不為吃穿發愁的生活,他的好,其實是她費盡心思怎麼也償還不了的。
她在外面提心吊膽地,不知道等了多久,才等到他被護士推出來轉到普通病房去,醫生說有輕微腦震蕩,需要好好休養惚。
她點頭謝過醫生,進到病房里陪他。
她從來沒見過這樣安靜的他,眼簾閉上之後,又黑又濃密的睫毛就像一把小扇子,她一直都知道他有一雙好看的眼楮,卻不知道那雙眼楮閉起來的時候,會難得的溫柔。後腦勺因為撞傷了需要清理傷口,因而周圍的好些頭發都被刮掉了,她靜靜地坐在床邊看著他的腦袋忽而就笑了——等他醒過來,看到自己帥氣被毀,會不會臉色不佳。
如果他生氣,她想,她會告訴他,無論怎樣的你,都是最帥的,最好的,是這個世界獨一無二的溫。
不,不是安慰,是打心底里想要說的話。
喬城錦睜開眼楮的時候,就看到蔣笙薇側著臉趴在病床上睡著了,模樣恬靜,眼角似乎還帶著未干的淚痕。
他覺得後腦勺很痛,想伸手去模,發現右手的拇指被她緊緊拽住,就像是怕他逃跑了一般。他扯開嘴角苦笑,他從來都不想離開她,不想丟下她一個人。他知道先前吉祥出事的時候他講的話有些重了,可是,他那個時候腦子亂作一團,只想她快點離開自己,不願意讓她同樣受到傷害,哪里會想那麼多。
喬城錦覺得身體有些不舒服,小心翼翼地掙扎著想要坐起來,卻沒想到,他動作這麼輕,還是將蔣笙薇弄醒了。
她睡眼惺忪,漂亮的眼楮眨巴了好久才看向他,立馬坐直了身子,「你醒啦。」然後方才注意到自己的手還握著喬城錦的大拇指,尷尬地松開,裝模作樣地捋了捋自己耳邊的碎發。
「嗯。」他撇撇嘴角,終是將那股笑意壓下去。
「你餓不餓?想吃什麼?我去給你買。」他的語氣太溫柔,蔣笙薇覺得別扭,眼神胡亂漂移,都不知道該看望哪里,一邊說著一邊就站起來,打算出去。
「別走。」喬城錦反應很快,捉住她縴細的手腕,輕輕一扯,她的身子就不由自主地倒了下來。
原來是她坐著睡覺太久了,雙腿已經麻木,完全不听使喚。
眼看著身子向床上的喬城錦倒去,她一時慌了神,怕這樣直直倒下去會壓痛了喬城錦,卻沒料到,他竟然抬起另一只手護著她的腰身,就那麼一勾手,一圈,就將自己摟到了他懷里,而她的側臉,就挨著他結實的胸膛,強勁有力的心跳讓她一瞬間充滿了安全感。
「你害我受傷,別想逃走。」講這種話,令他有些不自然。
她將腦袋埋進他的病服里,聲音悶悶︰「對不起。」我不是故意的。
他不會知道,她雖然決定要離開,可看到他不顧一切跑過來攔住自己的時候,心里卻是有一絲絲歡喜的。
她從不道歉,他听了,將她摟得更緊。
因為住的是VIP病房,外面很安靜,不會有吵鬧聲,也因而襯得病房里更加寧靜,充斥在蔣笙薇耳朵里的,只有他的心跳聲,越來越快。她不敢動,不敢講話,他也不發一言,兩個人就以這樣親密無間的姿勢沉默著。
「我沒有不相信你。」
沉默的氣氛忽然被一句輕輕的話打破,蔣笙薇的眼楮眨了一下︰「什麼?」
「沒什麼,我是說,我們回家吧。」
蔣笙薇從他身上起來,臉紅了一大片,垂下眼簾去︰「可是你受傷了耶,醫生講你有些輕微腦震蕩,需要好好休養。」
「這些小傷算什麼,回家一樣可以休養啊,只要你能夠留下來,留在我身邊,就是讓我用一條腿去換,我也沒關系。」
蔣笙薇的大腦來不及控制自己的手,右手就已經捂上了喬城錦的嘴巴,輕斥道︰「你胡說什麼哦。」
喬城錦的手順勢覆上了她那只手︰「其實你很擔心我,是不是?」
「我哪有。」蔣笙薇抽回自己的手,「我去借輪椅。」然後她就像逃離一般地逃出了病房。
不知道為什麼,喬城錦的嘴角輕輕扯了一下,一抹淡淡的笑意浮現在臉上。
吉祥原本擔心地要命,可看到哥哥從那麼高的樓梯摔下來沒有把腦袋摔破,她又慶幸了起來,繼而又緊張兮兮地仰著一張小臉問︰「哥哥你痛不痛?你痛的話我把我的小熊女圭女圭借給你。」
以前啊,她打針啦摔倒啦,不管哪里痛,只要抱著小熊女圭女圭就不會哭了。
城錦寵溺地揉著她的腦袋,安慰她自己沒事。
幸好他練過,反應敏捷,若是換了別人,從那麼高的樓梯上毫無防備地摔下來,恐怕就不僅僅是輕微腦震蕩了吧。
而因為這次意外,蔣笙薇到底答應陪著吉祥去機場了——喬城錦不听醫生的話出院,就需要在家里靜養,吉祥又自告奮勇,她一個人出去哪里安全嘛,于是喬城錦便用吉祥的安全威脅自己。
吉祥興沖沖地在樓上換衣服,換了一件又一件,而喬城錦坐在沙發上,看著坐在對面喝橙汁的她,然後遞過一串鑰匙來。
「那邊的房子你以後就別去了,我已經讓人租出去了,還有,以前的寶馬車禍後就報廢了,這把鑰匙是我之前開過的舊車,你就先將就著開吧,實在不喜歡我再給你換,還有……以後就住在家里,好不好?」
他的聲音清清淡淡,表情也是寡淡寡淡的,蔣笙薇怔怔地接過鑰匙,他立馬就別過了臉,埋下頭看著懷里的筆記本電腦,真的是連妄想的機會都不留給她。——算了吧,只要沒離婚,你就還是喬太太,這戲,就還要演下去。
她這樣安慰自己,卻仍是忍不住走了過來,一把奪走他手上的電腦,目光灼灼︰「為什麼?」
他平靜反問︰「什麼為什麼?」
「為什麼對我這麼好?我害吉祥出事故差點丟了命,你不是已經憤怒到讓我滾永遠都不要再回來嗎?我滾了,我住進了別的男人家里,我像個賢妻良母一樣每天為他做飯洗衣收拾房間,我把一顆心都毫無保留地交給他,你難道都不介意嗎?我這麼多年對你,除了依賴除了厭惡就再也沒有其他的情緒了你也不介意嗎?你為什麼還是要對我這麼好?你應該讓我死在外面的。」
她的眼淚就那樣輕易流出來,她伸手掩住臉,聲音嗚咽︰「你不應該帶我回來的,你會讓我依賴你,讓我離不開你。」
喬城錦看著她,長長嘆氣︰「只要沒離婚,你就還是喬太太。」他的目光落得空遠,淡淡道,「你想多了。」
他怎麼能忘了,自己是蔣笙薇身邊的定時炸彈。
為護她周全,他說狠話傷害她讓她走出自己的生活已經夠愚蠢了,這一次,只要留她在身邊,只要能夠隨時看到她,他情願與她平平淡淡,再無瓜葛。
究竟是誰在背後威脅,他定會查出來。
「只是這樣嗎?真的只是這樣嗎?」她這樣呢喃,卻不曉得自己心底在究竟期盼些什麼。「只是因為我頭上有‘喬太太’這個虛名嗎?」
喬城錦驀然換了神色,浪蕩公子的模樣挑著好看的眉眼,「不然呢?」
蔣笙薇無言,看著近在眼前的他。
這個男人,在醫院還那麼溫柔深情地抱著她,現在回到家,態度卻驀地變得冷淡了許多。在她面前,他有許多的面具,到底哪一面才是真正的他。
蔣笙薇笑自己傻,何必去糾結這個問題的答案呢——在他面前,她又何嘗不是帶著面具生活呢。
「怎麼?」他捏起她的下巴,「跟那個男人玩了這麼久是不是都忘了自己的身份了?這些日子,有想我嗎?」
蔣笙薇頓住——這變得也太快了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