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下,此人便是柏永馥」,負責望洋門攻勢的李本深前來報告傷亡嚴重時,也沒忘記向獻王介紹敵將。
一絲冷笑在付明唇邊凝結,就是他了!
「蘇克薩哈」!
那個勇冠三軍的蒙古人早就率隊準備沖擊隨時可能被攻開的城門,此時听主公呼喚,急忙縱馬而來。
「射下他!」付明向城頭上的柏永馥揚起了馬鞭。
「耶!耶!耶!」蘇克薩哈領命之後,迅即在萬軍叢中叫躍著彎弓縱馳,隨著柏永馥在城上巡守的蹤跡找時機射擊。
那柏永馥自恃城高,似乎沒將蘇克薩哈放在眼中,待看到蘇克薩哈拿出他從沒見過超大巨弓,方才有懼意,忙向後急退。可惜遲了,蘇克薩哈的箭已離弦。
付明看到這兒,一拍馬背,正想說什麼,一顆炮彈就在距他不足二十步外落下。
煙灰過後,沒能看清柏永馥的狀況。卻听手下衛兵在喊︰「軍師!軍師!」。他心中徒地一驚,側身望去,只見宋獻策的坐騎倒斃于地,宋獻策也倒在地上生死不明。替自己掌旗的旗手,這時也被炸得血肉橫飛,那面獻王大旗呼扯在地。
城牆上的叛兵們見此,狂呼亂叫︰「打死敵將了!打死敵將了!」,越發地奮力護城。
「宋先生」,付明急忙跳下馬探視,一模鼻息,還有熱氣。「快,快,把宋先生抬回大營救治」。付明真個大怒,沒想區區淮安竟使吾軍師負傷。就在同時,警衛團長官孫崇恩沒等主公命令就跟著跳下馬,將獻王大旗再次高高舉起。
「主公」,宋獻策醒轉得很快,聲音微弱而發顫,「主公,小心炮矢」。
「孤曉得」,付明見軍師醒來,略覺安慰。宋獻策被抬起後才發現傷在月復部,血正嘩嘩向外直冒。付明心頭再次發緊,他的眼楮在火光映襯下變得通紅,嗖地一聲撥出佩劍,要親至城下督戰。
宋獻策臨被抬走之際,眼見主公欲以身試險,急得不顧傷口撕痛,高聲叫道︰「主公,前面危險,不要上……陣……」。
付明再次翻身上馬,恰好看到阜成門城樓上,一個瘦小的身影爬到雲梯頂端,一個守兵挺起丈八長矛向那人戳去。那人手一揚,對方「哇」地一聲僕倒。付明見那人異常靈敏地跳上城牆後,掄起手中大刀,邊砍邊前進,身後赫然背著那面自己親賜的軍旗,正是期以重望的陸浩天!
「好勇士」,付明心中暗嘆,對自己識人之明頗有自負。
適才,柏永馥見那巨弓,心知對方定是臂力出奇,能射百步開外,于是急退。不過待那箭到眼前時,他不由得哈哈大笑,如此強弩之末,能耐我何!用隨身佩刀輕輕撥掉後,猛覺又一箭鋒直襲胸甲而來,他趕忙側身堪堪躲過,卻沒能躲過三箭奇發的第三箭,竟被一箭鎖喉。
陸浩天就趁著柏永馥陣亡,敵方陣腳大亂之即沖了上去,他接受其他各隊攻城遇挫的教訓,臨機應變,由他率領的敢死隊一千人在爬上雲梯之前都在腰間拴好帶鐵鉤的軟繩,等爬到離牆頭還有丈把遠時,就拋出鉤子,掛住牆頭守兵的衣褲,用力一拖,就連人一起拖了下來,然後收起繩子,抽出腰刀殺上去。
就這樣,不到一袋煙的工夫,城頭上的獻王部伍已不下百人,但是守軍在短暫地混亂之後,又在新的長官指揮下再次反擊,後續的攻城士兵眼瞅著很難跟上。付明看到新城方向又馳來一批將校,看來像是專門負責新城防守的將官,偏偏此時,劉肇基與李本深都會本營督戰去了,他不知那人是誰,但也知曉攻克新城的時機,就在這支援軍抵達之前。
陸浩天也看到了來敵,心中自也存此念,但他迎面踫到了同樣手持大刀的彪形大漢,這人用刀勢沉力猛,短時間內竟不能結束纏斗,身旁隨他一鼓坐氣攻上城頭的士兵越來越少,形勢極為嚴峻。那彪形大漢正是劉澤清營中號稱‘窮殺無敵’的第一勇將高佑,是鎮守阜成門的副將,剛才陣腳大亂,就是他連續砍殺了十幾個逃兵,才又穩住了陣腳。
陸浩天見纏斗不是辦法,向高佑嘿嘿一笑,轉身向城牆跑。「小賊,哪里跑!」高佑殺得性起,大喝一聲,竟提刀追了過來,不過他也是征戰多年、有實戰經驗的將領,手中刀在追趕中也沒忘記護住要害。
陸浩天見高佑人高馬大,如果欺進身來,自己就要吃虧,只好再次扭身與他撕殺。高佑見狀暴喝一聲︰「去死吧!」,一把大刀如泰山壓頂夾著呼嘯的勁風向陸浩天劈頭蓋臉地襲來。
不過,就在高佑暴喝之後眨眼間的功夫,他那圓睜的銅眼就露出了不能置信的表情,他低下頭,呆呆地看著胸前**的一把飛鏢,巨大的身軀應聲倒地!
高佑繼柏永馥之後迅速戰死的事實,給城頭上守軍士兵心理上的震撼非常強烈。這些劉營官兵,大部分因朝廷常常欠餉,官長又克扣,積了一肚子怨氣,雖說這幾天多領了幾兩銀子,但到底不願意拿命去換,見勢不對,便紛紛逃竄。陸浩天這方面正是出山之虎,以一當十,士氣高昂,一段又一段城牆被他們以及新登上城的獻王部卒佔領。
待陸浩天率部將阜成門敞開,蘇克薩哈的騎兵大隊立即蜂擁而入,許多從老城與新城來增援的敵軍有的還沒來得及登上城樓就在騎兵的馬刀之下成了死鬼,另有許多逃兵也終究難逃一死。
陸浩天終于將獻王賜旗牢牢插到了城門之上,胸中豪氣頓生,他長嘯一聲,開始組織人馬沿聯城城牆向新城望洋門方向發起攻擊。由于新城較聯城要高出七、八尺,在射程之內,于是他令一部分人不斷地向城上放箭,令其他人找來雲梯,靠在聯城上。就在眨眼的工夫,就有幾十人攻上了新城城頭。
眼看就要奪得新城,適才付明看到的那名將官,也就是劉營總兵馬登洪立即懸出重賞︰凡是能將「叛兵」打下城去的,賞元寶一錠。當時就有一個大漢,手持長棍,幾棍子打下去幾名獻軍士兵。別的守兵一擁而上,獻兵又被打退回來,有的被打下城去,受了重傷;有的摔死;也有的被殺死在城上。
在老城之上觀戰的劉澤清是個無須的中年男人,眼見聯城不保,新城又岌岌可危,只好令手下總兵林慶業率四千余人沿還沒被獻軍佔領的聯城城牆,收集潰兵支援新城守軍。
在地面上兩軍肉搏之際,朱明理此時率部穿過了通往新城望洋門的藏兵洞,這條地洞,不僅穿過城牆,而且直達城樓地下。炸藥和地雷已經準備妥當,手下的小校拿著油燈,指著頭頂說道︰「旅座,就是這里了,小的仔細听過,上面有人喝酒彈唱的聲音」。
朱明理倒是一愣,這個時候,守城的叛兵還有心思玩這調調,他向那小校點點頭,示意他可以引爆炸藥,然後領著手下人等向後退去。
此時,崗樓之中,一個副將與手下將校正在開懷暢飲。他是老高營的隊伍,鎮守新城的總兵馬登洪是劉營長官,他本就不買帳,更何況此時馬登洪還在城上督戰,他樂得清閑,根本不理睬外面的戰斗。身邊的人大都喝得七八分醉了,嘴里卻仍在喊著︰「哥倆好呀!三星照呀!……五魁首呀!」
那副將摟著一個唱曲的姑娘,要把一杯酒硬灌給她喝。一個親兵輕輕走上前,說︰「大人,聯城已被攻破,弟兄們醉成這樣,怕會誤事吧!」
「不要緊,我們是在城內,不攻破城,他們能進來嗎?今朝有酒今朝醉,不要壞了兄弟們的興頭。」說罷,重重地掐一下唱曲姑娘的粉臉,痛得那姑娘尖叫,他卻樂得大笑。
突然,一聲巨響,他們的腳下猛然間塌陷下去。朱明理頂著灰土,蓬頭垢面地率部出現在他們眼前,在這些仍在醉生夢死的人眼中尤如從地獄中鑽出來的煞神。那副將還未弄清發生什麼事,朱明理已經一刀捅進他的胸膛,其他叛兵急忙七手八腳地抽出隨身兵器抵擋,但很快就被朱明理的精兵像割韭菜似的割去了腦袋。
新城中的兵力主要集中在城頭,這時听見城中竟暴出巨響,無不駭異。總兵馬登洪恰與前來增援的總兵林慶業相會,二人見此情景,無人大跺其腳,「劉帥啊,劉帥,早知如此,何必當初,還不如棄城而逃呢。」只是這二人都是劉澤清親手自小校提拔起來的親信,心中只有這個「劉帥」,還不想就此放棄。
馬登洪繼續守城,林慶業則率援兵沖進崗樓,迎面正好與朱明理打了個照面。按說,朱明理這面才有幾百人自洞中轉出,本想固守,然後引大隊人馬殺出。可是地洞炸得太寬大,守是決計守不住了,只好索性殺將出來,先把城門打開再說。
林慶業眼見朱明理的樣子,心就怯了,也沒上前爭斗,轉身就跑。原來朱明理這時不僅臉上身上灰垢極多,分不出個鼻子臉的,而且殺得混身是血,任誰看了也要懼上幾分。朱明理倒也沒窮追,只立即來到城上,將那城門打開,薛雲飛的騎兵就沖進了城來。
林慶業一見也不是個辦法,又見敵軍兵力甚薄,心中大悔適才膽怯,急忙返身再與朱明理部撕殺,朱明理畢竟兵少,只死守城閘,等城樓下的援兵來幫,態勢一時竟十分艱苦。林慶業率部重奪城門之余,又令手下士兵把火藥桶、油桶往城門洞拋擲,然後點燃火。霎時,在城門洞口周圍燒起一道火牆,把後續的騎兵暫時地擋在了城外。接著又令人趕緊向下射箭、扔磚頭和石頭,夢想填住城門。
林慶業見手下兵卒並不踴躍,便大喝道︰「不管是誰,向缺口拋一塊石,賞錢一千文。」這招倒立即見效,一時間,石塊從各處飛來,竟把堆在城門前的薛部騎兵砸傷砸死很多,正在與薛部搏斗的劉營守兵也有不少被砸。一個親兵對林慶業說︰「將軍,石頭打死我們許多人,傳令不拋了吧!」
林慶業不由得雙眼怒睜,喝道︰「胡說!是幾條命要緊,還是淮安城要緊?先投石,打死的以後再撫恤。」
付明見望洋門有得而復失之可能,便令衛兵傳令劉肇基務必迅速結束聯城戰斗,自聯城向新城發動攻擊,同時蘇克薩哈在剿滅聯城余寇後,立即自聯城退出,從而包圍淮安舊城,防止劉澤清窮極逃竄。
馬登洪遠遠地也看到了獻王的坐駕,他見那少爺王子神色自若,實乃英雄神武。心中長嘆︰劉帥何苦,此乃應天命中興之主,焉能頑抗。心下便就懈了,待劉肇基主力來攻時,便先林慶業一步投降。
劉澤清遠遠地看到了新城戰局,心中一盤算,舊城守兵不足一萬,再不主動撤退,只怕當真成了甕中之鱉。身邊的親信也在一再催促,「大帥,眼前局勢,若是趁亂沖出,尚有一線希望」。
這老賊同馬登洪一樣看到了站在明處的獻王,他有心令炮手轟擊,可是好炮手又都派到了聯城與新城。只好令手下人打開西門,豈圖趁獻軍不備,逃出生天。
沒料,剛出西門不久,即被蘇克薩哈發現,陷入了混戰漩渦。因為措不及防,劉澤清手下兵將迅速潰散。舊城西門偏就坑坑窪窪,想要縱馳長馳而不能得。劉澤清本人的馬在過一個陡坡時,雙蹄一軟,向下栽倒,將他跌落地上。身邊親兵忙把他從地上攙起,剛剛跑了幾步,就被蘇克薩哈逮個正著。淮安大營的老兵當時就認出他來,于是戰場上、淮安城內外發出勝利的歡叫︰「捉到了!捉到了!捉到劉澤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