龔德興就給大家講述了棗溪村的故事。
那是在東晉末年,孫恩率徒黨起兵造反,一時縱橫江東八郡,部眾數十萬人。孫恩徒黨自號「長生人」,狂熱地信奉五斗米道,那狂熱勁有點像文革中的紅衛兵。後來孫恩為東晉大將劉裕所敗,投水自盡。余眾推盧循為領袖,再度起事。
原孫恩手下有三個親兵,在現實中漸漸悟出五斗米道實乃欺世之道,「長生人」所作所為,均是亂世暴劣行為,尤其是孫恩死後,新領袖盧循的愚蠢專橫,更是胡作非為。于是三人相約,月兌離五斗米道,不再殺人越貨,回臨海老家自食其力。當時五斗米道跟太平軍差不多,都是舉家參加「革命」。因此離開時也攜帶妻小,三家大小共十余人,趁夜色悄悄離開營地。盧循聞報三人出逃,大怒,當即派出一支精干的部隊,急急向臨海方向追趕,嚴令務必殺光三家大小,不留一人。
三個叛道者拖兒帶女,行動遲緩,他們又不敢走大路,專揀小路逃命。追捕部隊沿途打听,越追越近。當三家人听見追捕部隊的聲音,已是慌不擇路。發現一片茂密的棗林,于是不顧棗刺刺破衣服和皮肉,一頭鑽進棗林,在棗林深處的一塊低窪地里隱伏下來。事已至此,只能听天由命了。十多個人屏氣吞聲,一動不動。只听得外面人聲喧嘩,叫叫嚷嚷,有人在叫︰剛才還見的,可能在這林子里。听聲音,一部分繼續追趕,一部分留下搜索棗林。三人暗暗叫苦,此命休也!他們清楚盧循為人,一旦抓住,十余口人必死無疑。此時,他們熟識的一個小頭目彭直走近他們藏身之地,看見他們幾個女人小孩渾身發抖,愣了愣,伸出手掌搖了搖,轉身離開,邊走邊大聲說︰「這種地方怎麼藏得了人,快走吧,別耽擱了趕路。」過了一會兒,听得人聲漸漸遠去,但三家人仍不敢出來,只在林中摘下半青不熟的棗子充饑。直到夜色降臨,才鑽出棗林。
可是茫茫黑夜,不知身安何處。百般無奈,只好在棗樹下相偎相摟,草草度過一夜。次日天色微明,眾人起身一看,原來這棗林是野樹林,山丘起伏,足有上千畝。一條清徹的溪流穿林而過,把棗樹林劃成兩片,溪道很寬,有10多米。大難不死的人們,望著這山明水秀的好地方,心情格外舒暢。大家商議,這片棗林使他們躲過了劫難,是吉祥之地,而且這里有山有水有地,還可以造田,遂決定在此落腳安家。為了逃避東晉政權和五斗米道的追捕,三家全都換名改姓。三家姓氏分別為龔、申、程,即共、生、存,取共同生存之意。同時,他們把這個居住地叫做棗溪。
經過幾百年繁衍生息,棗溪村三姓人丁興旺,成為頗具規模的村莊。南宋時期,大批北方人為逃金兵,來到棗溪村附近落戶。棗溪村則成為方圓幾十里山區的經濟中心。到了清朝,人口迅速增長,人多地少,生活貧困被迫外出經商謀生,形成了敲糠換雞毛的經商傳統。
當年,龔、申、程三家在棗溪立足後,深深感念彭直的救命之恩。從山上伐來粗大的樹木,造了彭公祠,塑了彭公像,又在門前栽了兩棵樟樹。每逢過年,棗溪村所有人都去祭祀、朝拜。後來就形成了棗溪村的風俗,過年時必須去彭公祠拜一拜,一年的生產、生活才會順利。出門前也去拜拜,才能一路順風,平平安安。久而久之,彭公祠出了名,成了消災禳禍,保佑平安的象征,近近遠遠的人們都起來燒香朝拜,千年香火不斷。後來,人們不但拜彭公,也拜彭公祠前的樟樹。彭公祠已多次倒塌,多次重建,可是兩棵樟樹卻是當年的。這兩棵大樟樹經歷了1500多年的風雨,仍然枝繁葉茂。可是這兩棵樟樹卻在1958年大煉鋼鐵中被砍伐燒炭了。
當時公社干部一定要砍大樟樹,龔德興死活不同意,公社干部就批判他保守,封建迷信,反對大煉鋼鐵,在彭公祠開辨論會,要拔他的白旗。辨論會一開,等于讓龔德興靠邊站了,公社干部就指揮把樟樹鋸了。大樟樹被砍,在棗溪人心中留下了陰影。緊接著的三年饑荒,被棗溪人看作是大樟樹被砍的懲罰。有一位老太太餓得奄奄一息,她臨終前說︰「彭公的大樟樹是砍不得的,那是彭公給我們棗溪人吃飯的兩根筷子。自從栽著這兩棵樟樹,棗溪一直都風調雨順,從來沒有鬧過饑荒,彭公的樟樹一砍,棗溪人就沒飯吃了。」
奇怪的是,1962年彭公祠前被砍的樟樹樁旁,各長出兩棵小樟樹。為了想知道這兩棵小樟樹有什麼預兆,村里幾位老人瞞著龔德興偷偷請了個神漢,據說那神漢會彭公附體。當晚半夜,幾位老帶神漢來到彭公祠前,點上一排香燭,燃上清香。神漢舉香頭頂朝天念念有詞。忽然大叫一聲,暈倒在地。而後又徐徐醒來,發出跟原來完全不同的嗓音說︰「吾乃彭直是也,喚吾何事?」幾位老人慌忙齊齊跪下,連連嗑頭說︰「彭公大人,後人不孝,大人門前大樹被砍,如今已長出小樹,這小樹對棗溪村是福是禍,如果是禍,應該如何避災?請彭公大人明示。」「彭直」說︰「樹芽初生,肚子有得撐;樹見屋檐,吃飯不用田;樹齊屋梁,出個大省長。」說完又倒在地上昏迷不醒。過了一會兒,醒過來說︰「彭公來了嗎?」幾位老人說︰「來了!」有個急性子的問︰「彭公剛才說吃飯不用田是什麼意思?」那神漢莫明其妙地說︰「是剛才彭公說的嗎?什麼意思我怎麼知道!」那年,棗溪蕃芋大豐收,大家都吃得飽飽的,而且蕃芋吃多脹氣,真是「肚皮有得撐」。大家都說彭公在保佑棗溪村人。但是對後面兩句話,大家始終弄不明白,後來也不去猜了,反正樹還小。
剛才講到樟樹被砍時,龔德興神色黯淡,可講到「彭公」說的這幾句話時,又神采飛揚了,他說︰「神漢說得後兩句話居然也應驗了。吃飯不用田,當時大家都不理解,你看現在棗溪人絕大多數都經商辦廠了,耕田基本上都租給外地人種,吃飯是不用田了啊!還有,‘樹齊屋梁,出個大省長’,現在樟樹快要齊彭公祠的屋梁了,羅俊也當省長了啊!我是從不相信這一套的,這些話也應該是神漢為騙錢胡編的。可奇怪的是,全應驗了。哈哈!」
程清說︰「還好神漢沒說國家主席,不然應驗起來還真難。」
秀芳說︰「不,可惜他沒說國家主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