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天窗,以一種跳水姿勢橫空出現在車廂里的宋毅,這麼危機關頭,邊看著葉晨,還不忘邊做出招牌的撩發動作,「嫂子,你一直這樣看著我,我臉皮薄,真的會害羞的。」
都什麼時候了,換句話,他一只手正在流著血,怎麼還有閑情說這些笑話。
葉晨徹底無語了。
事實上,也的確不用她再開口,因為紫薇氣急敗壞的聲音已經在車廂里響了起來,「宋毅,你這個王八蛋!」居然擾她好事。
「都說紫薇花很好看,也很香,還是哪個市的市花,依我看啊,就是一臭花,連狗尾巴草都比不上。」宋毅一個提力,在把紫薇手里的刀奪過去的同時,人也已經翻下車頂。
葉晨不知道他是怎麼做到的,只知道,那扇她怎麼樣都推不開的車門,很輕松的就被宋毅打開了。
紫薇被宋毅那句特有所指的話,弄的滿臉通紅,定了定神,臉又定格成了青色,「宋毅,你算什麼東西,敢這麼說我!」
話說著,她已經伸出手朝宋毅臉上揮去,宋毅在真正從良前,本就是一直在道上混的人,不要說眼前的只是個女人,即便是個練過的彪形大漢,也不見得是他的對手。
又是沒等葉晨看到他出手,耳邊已經傳來紫薇的哀叫聲,「宋毅,真反了你了,容軒才不在多久,你就這樣對我!」
宋毅一手禁錮在紫薇的手腕上,另外一只手則放到嘴巴,漫不經心地吹了吹,說出來的話,同樣的漫不經心,卻是字字直達紫薇靈魂深處。
他說︰「紫薇,容軒是誰?很抱歉,我不認識,我只認識一個叫凌漠的,是我老板的男人,另外凌老板曾經和我說過一件事,倒也是和一個叫紫薇的女人有關,不知道你有沒有興趣听一下。」
紫薇眉心一沉,沒開口。
宋毅卻是朝葉晨看去,「嫂子,你沒事吧?」
葉晨輕笑,「我沒事。」她推門下車,走到宋毅身邊,「你的手呢?」
從她的角度都能看到斑駁的血跡,更不要說當事人,這中手心劃過的感覺,她比任何人都感同身受。
宋毅甩了甩額前的頭發,臉上恢復成慣有的狂放不羈,「嫂子,我沒事,這點小傷,對我來說,就像被蚊子咬了一樣。」
葉晨眼窩一熱,沒再開口,而是打開隨身的包,從里面拿出許多外傷用藥。
宋毅瞪大眼楮,驚訝道︰「嫂子,你怎麼會有這些?」
葉晨笑了笑,「備用的。」這些東西,都是她剛買的,只為生產時,身邊要沒人,好及時自救。
宋毅嘖嘖嘴,還想開口說點什麼,看著是被晾在一邊,其實手腕依然被宋毅牢牢禁錮著的紫薇,受不了的開口了,「宋毅,你放開我!」
「放開你也不是不可以,不過我剛才貌似還要和你說一件事的。」宋毅側過臉,不帶任何感情的黑眸直直地向紫薇。
紫薇也不知道怎麼了,在這樣一雙眼楮的注視下,竟然生出了駭意,下意識地想朝後退去,無奈手腕還被人拽著,即便是想退,也是無路可退。
「你想說什麼快點說。」紫薇顫抖唇瓣,有些艱難地說出一句話。
「我的凌老板告訴我,為你擋子彈,不過是為了讓你相信,他給你的解藥,絕對是真的。」宋毅淡淡開口,這中間還斜著眼,用余光若有若無的朝葉晨看了一眼。
「你胡說!」紫薇惱羞成怒地打斷他。
「我胡說?」宋毅嗤鼻冷笑,「紫薇,我在凌老板身邊的時間雖然沒你長,但是相處的時間肯定比你長,要說起對凌老板的了解,說不定我比你要略勝上一籌。」
听到這里,葉晨心里泛起的早不是漣漪,而是巨大的波浪,還是驚濤駭浪的那種,囁嚅著嘴唇,她終于發出了聲音,「宋毅,你剛才說的都是真的?」
宋毅點頭,落到葉晨身上的眼神,格外地認真,「嫂子,都是真的,這是凌老板親口告訴我的。」
紫薇冷笑,「宋毅,凌漠已經死了三個月了,你現在說是他親口告訴你的,你當自己是在講故事呢?」
即便是凌漠已經死了,已經沒有再和任何一個女人爭斗下去的意思,但是,她依然不甘心被人說成凌漠不愛她。
她絕不允許!
宋毅輕笑,側過臉朝她看去,「紫薇,剛才這件事到底是不是凌老板告訴我的,你先別著急著否認,不妨听我說完接下來的這件事,你再下結論。」
紫薇的聲音帶著輕微的顫抖,「什麼事?」
宋毅定定看著她,拖長聲調,一字一句,「凌老板告訴我,見你最後一面,是為了徹底了斷父母交給他的重托。」
「你胡說!」紫薇像是受到什麼驚嚇了般,徒然瞪大眼,眼底儼然都是茫然和質疑,仔細一看,更多的還是這三個月來對自己的自欺欺人。這三個月,不管偽裝成什麼樣,她都一直在暗暗的告訴自己,容軒是愛她的,他娶葉晨不過是因為那張一模一樣的臉。
宋毅毫無任何起伏的話語,無意是把她從想象的美好中,一下拉回到殘酷的現實里。
現實是什麼,是那個叫容軒的男人,陪在她身邊雖然那麼多年,卻很少對她笑,她看到過他對著葉晨時露出的笑意,雖然只是輕輕牽動唇角,那笑卻是發自肺腑的。
「事到如今,還有一件事,我也可以一並告訴了你。」宋毅皺了皺眉,手朝邊上一甩,紫薇朝邊上趔趄了好幾步。
宋毅把玩著手里沾滿他鮮血的匕首,然後朝山腳下拋去,「凌老板早就知道,當年襲擊他的人,是你故意安排的。」
紫薇忍不住打了個哆嗦,瞪大眼楮,連連搖頭,「這不可能。」
「這有什麼不可能的,以我們凌老板的智慧,他有什麼看不透的。」
紫薇抱著頭發出一聲淒厲的哀嚎,不顧腳下是布滿小石頭,坑坑窪窪,帶著點陡峭的山路,轉身就朝山下跑去。
暮靄沉沉的山澗,久久在回蕩著一個女人歇斯底里地尖叫。
宋毅看著紫薇下山的方向,長長的吁了口氣,回過頭,卻看到一雙依然靈秀,卻帶著似笑非笑弧度的眼楮。
心里不由咯 了下,剛才還霸氣十足的聲音,轉眼就變的小心翼翼,「嫂子,你干嘛這樣看著我。」
葉晨唇角依然微微揚起,「他人呢?」
怔怔看著葉晨現在的淡然篤定,宋毅腦子里閃過一個靈光,他被「騙」了,難道說,凌老板娘剛才深陷危險中,只是為了把他,不,更準確的說是為了把凌老板引出來。
宋毅撓撓頭,眨眨眼,一臉的茫然,「什麼他人呢?嫂子我听不懂你在說什麼?」
「我問你凌漠人呢?」葉晨看著他的眼楮,沒放過他任何的變化。
被葉晨這樣看著,宋毅被逼著不得不反過來這樣看著她,此時此刻,宋毅才徹徹底底的明白,為什麼他的凌老板覺得紫薇和葉晨不像,原來真的長的很不像。
「我……我……」宋毅一副半是為難,半是欲言又止的模樣。
葉晨笑了笑,也沒再逼問他,而是踮起腳,在離他耳朵幾寸遠的地方,輕輕說了一句話。
這句話只有他們兩個听到,宋毅听的心頭一顫,然後低下頭,以一種不可置信地目光看著葉晨。
葉晨卻是點頭,臉上依然那麼安然恬靜,「帶我去吧。」
她剛才說的不是別的,正是既然他已經入土為安,那就帶她去看看他吧,宋毅驚訝,是因為完全沒想到她會這麼坦然面對凌老板的去世。
紫薇開的車,宋毅自然是不會去開的,他考慮了一會兒,就轉身朝不遠處走去,葉晨跟了上去。
在行走的這個過程中,宋毅利用葉晨背包里的一些東西,已經把手上的血止住了。
不愧曾經是在那種道路上混過的,看著以手接刀,其實,卻只是避開了重心,只是傷了一點外皮。
三個月不見,宋毅真的低調了很多,保時捷已經換成了一輛寶馬,雖然也是好車,卻沒有那麼拉風奪目了。
葉晨下意識地朝牌照看去,也變成了很普通的那種。
不知怎麼的,一句話忽然跳到葉晨腦海里,「低調求生存」,呵呵,的確應此情此景。
「嫂子,你笑什麼?」宋毅打開車門,一側身,看到葉晨正看著自己的車牌在笑,忍不住問道。
葉晨止住笑,「沒什麼。」
宋毅也沒再說什麼,等她上車後,關上車門,才繞到前面坐進駕駛室里開車。
宋毅發動引擎,葉晨以為他會掉轉車頭下車,卻沒想到他居然加大油門直朝半山腰開去,車子的性能再怎麼好,畢竟也不是越野車,再開出去一段路,宋毅不得不停了下來。
拉好手剎時,他轉過身,對葉晨不好意思地說道︰「嫂子,這破車,山路爬不上了,只能下車步行了。」
葉晨莞爾,只說了一個字,「好。」
還有一個月孩子們就要出生了,她還真的要再多鍛煉一下,到時要好生一點。
除非那段山路,真的很難走,否則,宋毅只會默默的跟在葉晨身後,絕不去踫她半點。正因為有了葉晨的走走歇歇,到底半山腰,已經是二十分鐘後的事,看到眼前這棟隱藏在林間的別墅,葉晨頓時想起了許多。
宋毅不知道葉晨來過這里,正想開口,葉晨已經推開鏤著花的鐵門,門並沒關嚴實,一推就開了。
宋毅心里猛然一驚,眼楮朝二樓飛快瞄了眼。
「他在哪里?」背對著他的葉晨忽然開口。
宋毅回神,「嫂子,在後面的花園里。」
讓宋毅更驚訝的一幕發生了,就在他發愣那麼會工夫,葉晨已經目標極準的朝後花園走去。
他忙跟了上去。
不需要他的帶路,不需要他的提醒,他身懷六甲,還有一個月即將臨盆的凌老板娘已經站在那個小土丘面前。
宋毅深深吸了口氣,才有勇氣走到她身邊,說實在的,在醫院里呆久了,早看慣生死的他,還真有點不忍淬睹葉晨在他面前哭。
事實證明,他再一次失策了,任秋風翻飛自己的衣角,任眼眶已經通紅,那個身形消瘦的女人也沒哭出聲來。
他嘆了口氣,「嫂子,想哭就哭出來吧。」事實發展到這一步,他也只能這樣安慰她。
葉晨依然沒哭,她轉身,那雙雖通紅,卻依然靈秀的黑眸,定定地落在宋毅臉上,「宋毅,你知道嗎?和上次一樣,這次我真的也不相信他會死了,為了能夠逼他出來,我不惜故意讓紫薇找到我,放任她帶我上山,你知道嗎?」
宋毅眼底閃過不忍,只能連連點頭,疊聲附和,「嫂子,我知道,我都知道。」
「不,你不知道,你什麼都不知道!」葉晨低吼一聲,在眼眶里壓抑的清淚,沒控制住,終究順著面頰流了下來,「我這里好痛,真的好痛。」
她指著自己心髒的地方,淚流滿面。
這三個月來,雖然她的生活平靜到不能再平靜,她卻知道有許多人一直在找她,這當中也包括紫薇,心頭刺沒有除掉,她怎麼可能會心安。
她相信紫薇一直沒找到她,不是因為周維可把她藏的多好,而是有另外一雙她看不到的手在保護著她。
在大街上,引出紫薇,在車里故意激怒她,都是在兵行險招。
她是劍走偏鋒了,可惜……得來的結果卻是這樣。
許多人說,老天爺就是在淘寶上賣悲劇的,在她看來,還是真的。
宋毅愣住了下,還是伸出手臂,想逾越的,把自己肩膀借給那個傷心到無以復加的女人靠一下,但,那個女人卻是一把推開他。
葉晨沒再看小土丘一眼,仰起頭,對著半空用力吸了口氣,就徑直轉身,可能走的時間太長了,她腳下一個趔趄,差點摔倒,還好,關鍵時刻,宋毅拉住了她。
任宋毅平時再怎麼巧舌如簧,到這一刻,面對這樣一個強忍悲傷的女人,萬般玲瓏的詞語涌到嘴邊,也沒有說出口的勇氣。
宋毅提出送她下山,葉晨沒有拒絕,坐在車後座上,她瞪大眼楮,一動不動,就像個沒有生命的瓷女圭女圭一樣,那麼易碎,那麼令人憐惜。
宋毅時不時的朝後視鏡里看那麼一眼,那樣沉默不語,目光呆滯的葉晨,讓他心頭很難過,仿佛壓著一大塊東西,讓他快喘不過氣來。
似乎是為了緩解這樣沉悶的氣氛,宋毅開始沒話找話,一番小小的斟酌後,他最終決定在朱鳳鳳這個女人身上扯出話題。
「嫂子,你不在這段時間,朱鳳鳳也懷孕了。」說這句話時,宋毅又朝後視鏡看了一眼,葉晨的反應很快讓他失望了。
她只輕輕「嗯」了聲。
宋毅忽然覺得有的時候對人真不能太溫和,醫學上有個詞叫,「以毒攻毒」,稍微猶豫了一下,他馬上付諸行動了。
他咬牙道︰「嫂子,就因為你,朱鳳鳳和端木宇的婚禮取消了。」
「什麼?」葉晨低呼一聲,眼楮里也終于有了除了呆滯意外的神情,「你剛才說什麼?」
「朱鳳鳳和……」宋毅剛想把剛才說的話重復一遍,葉晨已經問他,「你帶手機了嗎?」
……
接听電話,听到那頭的聲音是葉晨的,朱鳳鳳除了熱淚盈眶,嘴里更是連聲罵道︰「你這倒霉孩子,你怎麼能這樣啊,你說說看,我們是什麼關系,你居然連我都不聯系……」
葉晨跟著眼眶發熱,在液體流出來之前,也在被宋毅看到前,她飛快擦拭掉,「都是我不好,害的你連婚都沒結成。」朱鳳鳳吸了下鼻子,不以為然,「說這些干嘛,你在哪,我去接你。」
宋毅也不知道怎麼了,這麼多年,雖不是花名在外,卻也有過不少的紅顏知己,不管是在心理還是生理,對女人這種生物都是有一定了解的。
他唯獨害怕看到朱鳳鳳,那個女人實在太彪悍了不說,動不動還吼出她曾經是屠夫的大貴爹,這更是讓他受不了。
葉晨早知道他們兩個不和,汽車一開進市區後,就提出下車,宋毅雖然不放心,想到彪悍的,已經在他心里留下陰影的朱鳳鳳還是勉強答應了。
再一通叮囑,然後再次確定葉晨的手機號碼,以及手機沒有任何故障後,他才調轉車頭離開。
看他離開,葉晨走到路邊攔下出租車。
車門關上,她就告訴了司機自己要去的地方。
听到那個地址,司機皺著眉頭,多了一句話,「這位太太,我只能送你到山腳下。」
葉晨點頭,「嗯,我只要到山腳下。」
二十分鐘後,出租車已經停到了一座小山的山腳下,葉晨付好錢,推門下車的同時,手里已經多出一把鑰匙。
這把鑰匙,正是不久前,她一個趔趄,宋毅去扶她時,她從他口袋里模出來的。
她不敢確定這把鑰匙就是打開那間別墅主樓的鑰匙,卻想試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