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他才剛剛走到屏風的轉角處,還沒來得及等他看清那後頭的事情發展成什麼樣子,變故又生!
這一次的變故,來自寢殿外。
照皇家規矩來說,二皇子王泓雖然不是德妃的親生兒子,可王泓一樣要侍德妃為母。更何況總的來說,他其實就是德妃養大的。
猶記得他小時候糟糕的體質,晚上睡眠中最容易起病。也最是麻煩。德妃為照顧他長大,多少個夜晚是熬過來的。
那時的德妃也就二十出頭的年紀,一個女子精力最旺盛的青春時光就這樣貼給一個養子,對于王泓來說,從某種意義上評價,德妃養他的恩情甚至比他的生母十月懷胎的艱辛還要來得沉甸。
因為白天發生的事,以及數種只有自己心里知道的原因,今晚德妃顯然是難以入眠。在旁人看來,她這是擔心受傷的夫君,以及傷勢未愈<的兒子。實屬人之常情。
王泓對于德妃夜里過來探視。當然也不會心存異議,並且此事他應該早能預料才對。白天騎馬時他的手傷二度裂開,在御醫那兒重新包扎的時候,那位先生從頭至尾都繃著臉。以示他對二皇子手上的擔憂。以及隱隱還有責備之意。
從表面上看。只是手掌心被利器劃破一道口子,可實際上,這道傷口切膚太深。都傷至手骨骨膜了。首次包扎時,御醫翻開裂口清洗。都能看見里面白色的骨節超越傳全文閱讀。這樣的傷勢,容易惡病發于內,外面的皮傷都愈合了,皮下的裂口卻正在化膿,毒血蝕骨就再難醫治。
對此表面簡單卻暗藏險惡的外傷,御醫絕不敢馬虎,同時也很怕擔責任。因為身份有差,御醫們無力對皇子殿下說得太多,但也是因為一個身份原因,他們必然會將此事稟明德妃。因為德妃說的話皇子殿下再難不听。
只是德妃這個時候到來。于二皇子王泓無礙,但卻是那兩個宮外之人的大忌!
小星以及那個藏在屏風後的人,無論哪一個被德妃看到,恐怕都難逃一禍。就連自己守望多年的那件事。恐怕也必會受到牽連。
會讓這兩個人涉險。都是自己大意疏忽造成的。陡然見到三年未歸的貼身侍婢,卻發現她容貌上淒厲的遭遇,自己一時激憤。就忘了對室外的防備。
還好經過自己幾年的經營,在自己居住的華陽宮里,還算有幾個機靈人。
大門外那個太監忽然高呼一聲︰「德妃娘娘駕到。」
他的聲音之大,足可穿過兩道房牆,讓里頭的人听見。為了給里頭的人寶貴的準備時間,他也冒了一定的風險,沒有忌于德妃的疑心,實是因為他忠心所至的,是身後那座宮殿里的主子,而不是眼前這個妝容精致、華服傍身的貴妃。
——小星回華陽宮的事情,定然是有這宮殿里的幾個舊人提前知道的。
面對皇帝最寵愛的妃子、殿內皇子最親近的養母、還隱隱然有封後勢頭的德妃娘娘,身份鄙薄為奴的宮人絲毫沒有話語權,更別提找借口阻攔了。那太監只是高聲一呼,嗓調陡然過于拔高,便不可避免的領了十個耳光。
「夜深人靜,還如此噪聲,驚擾皇子休息,你是怎麼當的差?」外殿大門已經打開,與寢殿內室只隔一道門了,德妃略帶惱怒的話語聲就有些透了進來,「女官記下,白天再領這劣奴受罰,禁閉三天,重新把夜守宮閣的規矩抄寫一遍!」
寢殿內室,王泓已經快步走到那長屏風後頭,看見了亦是一臉驚容的小星。至于他早些天就已藏入這屏風之後的那個人,卻是沒見蹤影。
德妃來了,小星也已是听見了外頭的聲響,話不及多說,王泓就抓住她的手腕,拉她來到一排衣櫃面前,目光一掃,掀開其中一道櫃門,將她推了進去。
信手扯了兩套懸掛在一人高立衣櫃里的袍服,作了一個虛掩,王泓就關上了櫃門,快步又走回屏風前。
外殿雖然縱深數十步,但與內室的橫距只有十來步,當德妃已經行至內室房門口時,室內的王泓才剛剛坐上榻沿,還來不及月兌鞋掀被佯裝熟睡。
望著內室的門緩緩開啟,王泓眉心一跳,忽然想起小星剛才交給他的那本記錄北邊事務的冊子。那冊子斷然也不能讓德妃看見,只是他剛才起身去屏風後的時候,並未將它收起來,恐怕就攤在榻上顯眼處。
寢殿內室長明燈微弱的光芒,被門外越來越近、也越來越亮的宮燈一迫,明暗反差極大的兩種光明交錯在一起,屋內的所有事物反而都變得模糊起來。如被水浸了的畫。
王泓焦急之下,扭身朝榻上胡亂一抓,幸而他的運氣不錯,很快手指就踫到那冊子的邊沿,連忙抓著它塞進了錦被下。
已經沒有更多的時間讓他有機會將那冊子藏去更隱秘的地方,寢殿內室的門已經打開,在煌煌宮燈的簇擁照耀下,衣冠華貴齊整的德妃蕭婉婷蓮步輕踏,走了進來。
隨著一眾宮女太監的步入,寢殿內的座燈、角燈都點起來了。室內頓時被照得通亮。坐在榻沿的二皇子微微眯了眯眼。
德妃走進寢殿內室時,看見二皇子王泓不是平臥在榻上,而是坐在榻邊,並且雙足已經穿進鞋子里妃常不乖,錯惹蛇蠍冷皇全文閱讀。像是正準備起身的樣子。德妃不禁感到意外。同時心里也還有些疑惑。
王泓不像是剛剛被門外那太監的高呼聲吵醒,而像是早就醒了,但留在內室守夜的宮女卻在殿外大門處。那麼剛才在這內室是不是發生了什麼事?
「母妃。」王泓見德妃已經進來了,就先喚了一聲。然後起身迎了,「兒臣拜見母妃……」
不等王泓躬身,德妃就步履稍急,抬手扶住了他的小臂,微笑著道︰「快免了,你還跟母妃客氣啊,快坐下。」
德妃要扶王泓回榻上倚著,王泓則怕她一掀被子就看見他倉促藏在錦被下的那本冊子,便只坐回了榻邊,然後立即喚宮女伺候德妃坐下。
德妃雖然心有疑惑。但她並未立即就表露些什麼。只是先依了王泓的意思,但她又吩咐宮女將椅子搬到榻邊,她才坐了下去。
等看清了王泓汗津津的前額,德妃臉上頓時現出擔憂。她從腰側取了絲帕。細細替他拭干。同時憐慈地說道︰「怎麼發了這麼多的汗?你剛從宮外回來那會兒,不是還好好的嗎?」。
王泓對此只是淡笑著以舊話蓋過︰「兒臣從小就是這樣容易拖累別人的體質,其實這也沒什麼。休息一晚上就會緩和了。」
「也就是你敢這麼拿自己不當一回事。」德妃不禁責備起來,「母妃看著你從剛學會搖搖晃晃地走路到長成現在的俊後生,付出了半輩子的心血,你就當欠著我的,需好好愛惜自己,知道嗎?」。
「兒臣遵命。」王泓微微低下頭。
德妃幽幽一嘆,然後緩言接著說道︰「母妃剛才可是听太醫局那御醫說了,你手心的傷才剛好了一點,就又被掙裂了,御醫說這一次一定要料理仔細了,母妃擔心不過,就過來看看你。你慣常在夜里起病,現在感覺如何了?如果有哪里難受,一定不能藏著,要及時喚人服侍,知道麼?」
「兒臣知道。」王泓慢慢抬起頭來,「謝謝母妃地叮囑。」
「你現在已經長大成人,母妃不可能再像你小時候那樣,每天晚上守著你入睡,就只能時常叮囑你,教你自己多注意一些了。好在最近這幾年你也少再生病,讓母妃安心許多。」德妃在說著話的同時,又伸手貼了貼王泓的額頭,只感覺觸手時有些涼,她不禁又道︰「這麼涼,趕緊鑽到被子里去捂著。」
見德妃還沒起身,王泓連忙動作,果然是「鑽」到錦被里去的。他不敢掀,還是怕那冊子露了出來。鑽到被子里去後,他又動作極輕微的挪了挪身,將那冊子壓在腿下,這才暗暗松了一口氣。
德妃剛才其實真是準備站起身去幫王泓掖被子,而她之所以又沒有行動,是因為她在起身之前習慣朝地上看一眼,緊接著她就看見了腳邊地上那燃盡的火折子梗。
她沒有垂手去拾,只是目光在那火折子梗上定了片刻,然後她就微惱說道︰「這是怎麼回事?皇宮重地,火燭的事情還要訓誡多少次?這是哪個粗手粗腳的奴婢留下的?自己站出來領罪,還可請饒些,莫等到要本宮一個一個的訊問!」
華陽宮里今天負責守夜的幾個宮女太監中,無一人出聲。
已經偎在被子里的王泓聞聲側傾過身,朝德妃的視線低掃之地看了一520小說明白發生什麼事了。他的眼神變幻了一下,暗道今天必有一件事無法繞過,不禁默然一嘆。
那火折子梗也是剛才突然現身寢殿內室的布裙女子小星留下的。這算是一個小小的意外,幸而這種火折子十分普通,並不能從上頭看出某個人的個性留下的痕跡。然而為了掩飾這點疑惑,今晚必須有一個宮奴要受些委屈。
面對眾聲皆寂,絲帳籠罩的榻上,倚著兩個柔軟團枕安靜坐著的二皇子王泓忽然開口說了句︰「大約是剛才掌燈的宮女不慎掉落的吧,一件小事罷了,不值得母妃為之生惱傷身造化之王。」
他雖然說得輕巧,但這話只要是從他口中說出來,德妃決計不會饒了那掌燈宮女的過失。
不需要再由誰來指認。寢宮每晚守夜宮奴的安排早就定了冊表。二皇子的話才說到一半。站成兩邊的宮婢中,就有一個人「咚」一聲跪了下來,連聲求饒叫冤。她正是剛才守在寢宮內室,得了二皇子的召聲。才去點起了那三角琉璃燈的宮女。
二皇子王泓沒有再開口說什麼。為了藏好小星的痕跡。他必須這麼做。至于這個似乎才選進華陽宮不久的掌燈宮女,她今天所受的委屈,若要他補償。也得改日再議了。
看見那宮女不停地叩頭求饒叫冤的樣子,仿佛真是蒙受了冤屈,在場的華陽宮數個奴僕里,有一個資歷較老的太監依稀捉模到二殿下的用意,不僅沒有幫那宮女,還有些落井下石意味地道了一句︰「頑奴莫再爭辯了,你自己回顧一下,二殿下何時冤屈過哪個宮僕?都是你自己做事粗陋,難道還要把責任逆上丟給殿下?」
德妃最後的一絲遲疑,也被這太監的話給揭掉了,她臉上漸起怒氣。
那太監說得一點沒錯,二皇子王泓也許是因為身體素質差的緣故,從小就養成溫和的性子,極少動怒,自然也就少有遷怒于宮中奴僕。
長此以往,他也漸漸自然成了後宮大多數宮奴心中少見的好主子。
作為一名皇子,所學君子之賢智,所修達者清風,人品之寬德良善不在話下。全然無法想象,讓他做栽贓一個小宮女的事情,此時那宮女若再否認此事,倒有些像是在給二皇子殿下潑髒了。
跪在地上的宮女已經不敢再出聲了,听了那太監落井下石地指責,她心里雖然有些恨,但同時也有些懷疑自己,是否真是自己剛才疏忽了?那太監的話也沒全說錯,二殿下怎麼可能冤枉自己一個小小的宮女呢?
「做事如此粗陋,犯下了過錯還不肯承擔,皇兒的寢宮重地怎能留這樣的劣僕。」沉默了片刻的德妃冷聲開口,同時還甩了一下衣袖,「今夜就過到浣衣局去吧,今後你在那兒更要勤勤懇懇,莫連這最後一點主子的期許都負了。」
德妃的話剛剛說完,隨行簇擁她來這里的幾個宮婢里,就有兩人站了出來,一左一右伸手按在了跪地宮女的肩膀上,快步將她拎了出去。
德妃處置宮奴,極少有能講情的余地。她身邊的近從,也已習慣了這種決絕-
(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