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宮邱堂顯然沒有料到有人會提出這個建議,多年來,都是夫人親自教縴縴這些。怎奈他這個寶貝女兒打小就隨了父親的性格,分毫不見幾分淑女靜姝的的溫婉,就知道偷偷跑出去闖禍,他倒是沒見過縴縴幾時像個大家閨秀了。
正欲好言推辭,卻在一側眼間撞上了夫人盈滿笑意的目光,盡是寬慰欣然的神色。就在這讓人心安的眸光里,南宮邱堂先前的微微尷尬,頃刻間煙消雲散,周身也散發出幾分成竹在胸的氣勢來。
身旁的宴澈一臉看好戲的壞笑,笑得縴縴心里不由得來氣。雖說她沒有專心跟娘親學過幾天舞藝,可她一直獨自練習望穿秋水劍法,那些古怪的翩躚與娘親的羽衣逐魂舞仿若出自一家之手,這些宴澈一樣無從得知,只是,她最是討厭如此中規中矩的場合了。
等不到爹爹推辭的話,縴縴只好緩緩站起身來,臉上忽然浮現出盈盈的笑意︰「大人見笑了,縴縴的舞姿再美,沒有樂曲便是一紙空白,見不得幾分賞心悅目了。」
席間有一瞬惋惜的交接,縴縴嘴角挑起的那抹笑還未盈滿,便有人應聲道︰「听聞禮部尚書善品簫,不知可否願意為南宮小姐伴奏一曲。仙舞、雅樂,一定很美」
席間頓時傳來一陣附和聲,期待的目光在縴縴和被稱為禮部尚書的男子之間來回穿梭,宴澈的笑意更深了。
「沒關系縴縴,去吧。」看得出縴縴的不情願,廖氏輕輕握了一下縴縴的手,低聲耳語道,「羽衣逐魂你雖學的不多,但你有‘望穿秋水’的底子,不會比娘親差的,只管是練給娘親自己看的就好。」
對過的青木座上,年輕男子神色安然。他有一張清凜而俊朗的顏面,身著一襲玄黑色寬大的衣袍,烏黑的墨發很是隨意地用一支白玉簪綰起,眸子清寒,即便是嘴角帶著若有若無的良善之笑,也斂不住他那時濃時淡震懾人心的凜冽寒意。
在眾人殷殷期許的目光里,傾夜乘顯得有些索然無奈,他挑了挑眉角站起身來,從腰間抽出一支樣式古樸的紫竹簫。傾夜乘的目光似一泓清冷乍然的湖水,他望向縴縴,嘴角微微勾出一抹淺笑。
——他就是西楚禮部尚書傾夜乘,一個迎風談笑卻神秘莫測的人物。
他的笑,讓縴縴辨不出任何感情。
「縴縴小姐,請。」
簫聲清幽,裙擺翩翩。
傾夜乘微垂著眸子,干淨而修長的手指靈活地握著紫竹簫,聲聲悠揚曼妙,綿綿漂浮在那個眉眼含水一樣女子的身旁。縴縴用的是一把普通輕巧的「美人媚」,她柔軟單薄的身影時而急速旋轉,如翩躚玉蝶眷戀花開,時而回身抬眸,長袖逶地,如行雲流水裊裊娉娉。顧盼流轉間光華四溢,剪水清眸里泛起點點漣漪。
正所謂是,回身舉步,恰似柳搖花笑潤初妍。
各色的目光悄然從他們的指尖滑過,如流水一般,在旁若無人的疾馳與飄落之際,泠泠流淌向了更深的夜空里。
簫聲戛然而止,縴縴飄然的衣袂和著時柔時凜的劍光緩緩旋轉而落,傾夜乘不動聲色地坐去,抬眸,隨安安靜靜的眾人一同觀望席間那抹柔若無骨的身影。
縴縴攏了攏散在耳邊的發,忽然回眸對傾夜乘嫣然一笑。臨去秋波,才朝啞然無聲的眾人微微施禮。
好久,好久,席間才傳來眾人驚嘆不息的掌聲。
宴澈像第一次認識她一樣,驚訝地半天沒有收起目光。縴縴暗自得意,親切地挽住娘親的胳膊,嬌聲道︰「娘,縴縴沒給爹爹丟臉吧,剛才爹爹看娘親的眼神,對娘親的舞藝好不信任呢。」
廖氏輕輕拍著縴縴的手,聲音里摻雜著許許的欣慰︰「你母親的舞藝,就是整個西楚,也是首屈一指的。只是你爹爹他,的確習慣了沙場上的粗獷,好像忘記了娘曾經也有過的風華。」娘親和善的言語里沒有一絲一毫的悲涼或幽怨。
縴縴細細凝住娘親的眉眼,靜水流年著實消磨了她的的容貌,但黛眉秀眼仍舊有當年的絕代風華影子。縴縴眼楮忽地有些酸澀。
眼前的這個人,是含辛茹苦養育了自己十多年的觸手可及的娘親。風雨無阻的疼愛和寵溺,再也無以復加。只是爹爹,在心底里住著的,是不是依舊是那個,一笑可以傾國傾城,舉手投足間滿滿都是優雅清麗的人兒。縴縴替娘親廖氏心疼,心疼爹爹只惦念著江山社稷,卻獨獨忽略了身邊這個溫存的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