袁素素被冊封為曦貴妃,這著實讓縴縴詫異了一番。
雖說,袁素素跟隨主上出生入死多年,更難得她一片赤誠的情深意重,只是,只是主上怎會將她納為妃子呢?縴縴不解,她想不明白這其中她望而卻步的緣由,原本一顆平靜無瀾的心也隨著這個消息晃悠悠地懸浮進了冷冰冰的深潭里。
鳳凰樓。
縴縴望著清淡泛白的日光籠罩在清冷的琉璃宮角,靜謐地空氣里緩緩浮動中一種午後遲遲繚繞不散的落寞。仿佛可以浸入到人的骨子里,在縱橫交錯的經絡間嘶嘶流動,天地悠遠,連原本浮躁慌亂的不安也沉澱成了紅顏終老的零碎傷懷。
一股細小的風從窗子的縫隙間鑽進了屋子里來,縴縴的雙手冰涼,撫上面頰,仿佛可以結出晶瑩剔透的冰晶來。
光影斑駁的冷冷日光斜斜流淌在地上,安坐其中的她有些昏昏然,身體的某一處似乎在喧鬧,其他的部分卻像灌了沉重的鉛,隨時隨地會沉落進深海底部。
「小瞳,你對北虞的宮廷規矩比我和蘭汀熟悉。」縴縴忽然開口,臉上含著淡淡的笑,眸子里卻有無盡深沉的東西川流不息,讓人猜測不透也看不真切,「主上為何要納素素姑娘為妃?」
小瞳一愣,神色復雜地望了了蘭汀一眼,在蘭汀同樣難看糾結的神色里,小瞳內心掙扎了一會兒,才小聲說道︰「是……是太皇太後的懿旨……」
「懿旨?」縴縴挑了挑眉,這倒是出乎她的意料。
「娘娘,」小瞳凝眉,有些猶豫地開了口,「主上對娘娘的好,我們都看在眼里。只是,主上是一國之君,也有很多無可奈何的事情主上也不得不接受。」
「不用多說的,」縴縴打斷了小瞳的話,「這些我都明白。」
只是呵,為何他不親口跟她解釋清楚呢?她理解不理解是一回事,他解釋不解釋卻是另一回截然不同的事情了。
縴縴雖然有些隱隱的難過,可這些合情合理的東西堆砌在她的眼前,她卻說不出到有何理由而執拗悲憫了。
在這個孤單無依的人間,她失去了太多,直到最後孑然一身一無所有。
既然已選擇了相伴終老,又何不放下一切不該執著的,全心全意地愛一場呢?
鳳凰樓雖說有難得的幽靜別致,縴縴卻依舊舍不得霓裳宮落。
——那是她在北虞第一個家的模樣,世外桃源一般,也是她在宮牆深深之處、在風聲凜凜晨寒相侵的日子里,唯一可以放心歡喜閑適的地方。
傾夜乘莞爾,轉身就將後、宮的鳳凰樓加急改造成了霓裳宮落的模樣,古老家什按照原來的位置一一擺設好,連「霓裳宮落」的牌匾也掛在了鳳凰樓上。
唯一不同的,便是那泓恰如其分地美好嫻靜的月亮湖。傾夜乘將皇宮的活水源從側支引了一小股到鳳凰樓,晝夜叮咚的泉水緩緩流淌過岩石青苔,帶著幾分鮮活躍動的氣息。沒有了漂亮的錦鯉,卻偶爾有一兩尾透明的小野魚來回穿梭,倒也增添了幾分橫生的妙趣。
縴縴發現這一改觀,驚喜地蹲來撥弄了兩下水草,果然看見有兩尾通體透徹的小魚兒受驚像下游逃竄而去。,
看到皇妃歡喜的模樣,小瞳直捂嘴偷笑,湊到蘭汀耳邊小聲地說道︰「主上對娘娘真好。」
原先見主上對小姐寵愛地無以復加時,蘭汀心里也有說不出的歡喜。
只是,樹大招風,小姐即便心性再淡泊不與世爭,只要主上一日只將眷戀的目光停留在小姐身上,在這個血雨腥風的後、宮里頭,小姐也永遠是站在風口浪尖最頂端的那一個。
蘭汀曾私下里听丫鬟們議論紛紛,說其他貴妃手底下的丫鬟,看到霓裳宮落的人不是明里暗里地冷言冷語,就是背地里不輕不重地使壞。
剛開始的時候,她們還懼怕集主上的萬千寵愛的貴妃娘娘要風得風要雨得雨,如果在主上面前隨意說一句,遭殃的只會是她們這些靠著自己搖搖欲墜的主子撐腰的小丫頭。
後、宮里頭,誰也不會真心實意地去幫誰。既然都是為了同一個君臨天下的男子,都是為了在紅顏未老之時爭那一瞬璀璨刻骨的念想,大概,除了如今被偏愛寵溺有恃無恐的人兒之外,翎貴妃沁水和曦貴妃袁素素之間,也橫亙了越來越多明顯的戒備和不快。
自是有想向主子邀功請賞的人,見冷嘲熱諷既貶低了霓裳宮落的人,還給自己的主子爭足了臉面,更重要的是鳳凰樓的貴妃娘娘不會追究。只要逮著機會,便有小丫鬟開始肆無忌憚地嚼舌欺負霓裳宮落的人。
先前,鳳凰樓有個叫小蓬兒的丫鬟,把皇貴妃娘娘的衣服送去洗衣房漿洗。等隔日拿回來的時候才發現,大部分的衣服竟然被人用剪刀剪壞了。
小蓬兒嚇得手足無措,一個勁兒地磕頭向皇妃娘娘請罪。縴縴只是淡淡地看了一眼那些剪壞的衣服,然後安慰了小蓬兒一兩句,便不再追究了。好像只是走路的時候,被路上的石子輕輕絆了一下,就算是皇妃也沒什麼大不了的。
可蘭汀心里明白,這只是個開始,就算小姐不慍不怒不接招,她們依舊會有更得寸進尺的招數悉等而來。蘭汀明白,小姐不願追究懲戒,只是因為獨佔著主上的疼愛與心意,小姐不想再奪走翎貴妃和曦貴妃其他的權利。可是,小姐難道不明白麼?這是一場永無休止的爭奪之殤。蘭汀不怕別的,怕就怕自己的小姐在這離家千萬里的陌生之地,受人欺凌。
蘭汀心里有些難過,如果傾大人不是北虞主上,如果三皇子沒有登臨帝位,小姐就不用把這些不必忍讓的苦淡化成心有芥蒂的若無其事。
「小姐,主上快要回來了,我讓御膳房將晚膳準備好。」
看著蘭汀腳步輕快地推門出去,依舊沒有太多心思的模樣,縴縴心里漸漸有些酸楚。這後、宮之爭,原本就不屬于她和蘭汀。
傾夜乘登上了帝位,日夜都在霓裳宮落休憩睡寢。他說過,就算這世間千萬的女子任他挑選,都不及身側這個讓他甘願傾盡陪她皓首終老的人兒。
他是帝王,是九五之尊,是佳麗一生痴等盼望得到點點寵愛的男子。縴縴心里明了,于沁水,于袁素素她們,是她獨霸了原先應分給她們的寵愛,她們恨她,于情于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