傾涅 第六章 桃花宴(下)

作者 ︰ 染紗

不知誰說了一聲「上菜」,仙婢們魚貫而入,我也就順勢無視龍三了。先上來的是桃花糕,白白糯糯的糯米糕里嵌著一絲絲粉紅色的桃花花瓣,溫溫熱的像是剛出籠,淡淡散發的香氣引著我的口水直往外冒。

仙婢剛放妥,我連忙先拿了一塊遞給金婆婆,金婆婆總算露了笑臉,隔壁的青鸞微笑著看著我,我眉頭一挑,拿起一塊,放進自己嘴里,砸吧砸吧發出好大聲,真是金玉內外,看到的和吃到的一樣美好。

見眾仙吃得都很開心,天帝也露出微笑,我瞧著他對著身旁的仙婢耳語了幾句,那仙婢笑著領了旨便出去了,我心里一陣興奮,一定是天帝高興了,準備賞些什麼仙藥仙丹啊給我們,我捂著嘴防止自己笑出聲,這次大發啦。

誰知,大門再次打開時,一陣桃花瓣飛了進來,我止不住噴嚏又連連,好不容易花瓣飛完了,一個火紅的身影似天外飛仙落入大堂中央。她背對著我,紅色的衣衫上繡著金絲花瓣,做工精致。仙子手掂了一下,一個甩袖回身讓我看到了她的臉,神態嬌媚,明眸皓齒,膚色白膩,杏眼桃腮,美目流盼,雙頰帶暈,連我是個女的都看的彈眼落楮。她豎著飛仙髻,發飾只有一只上好白玉做的花穗釵,更顯得她明媚亮眼。

我看得痴痴的,嘴里也沒停下,剛才飛花瓣的時候仙婢又送上了仙桃,這會兒大伙都忙著看美女,沒人去動那桃子。我挑了一只大的,往衣服上蹭掉一層毛,放在鼻間聞了一下,好香。

這時,箜篌聲響起,之前與龍三耳語的那個俊男撩撥起琴弦,縴細有力的手指靈活地在箜篌上制造出陣陣仙音,眾人無不如痴如醉。

紅衣仙子聞聲而起,髣兮若輕雲之蔽月,飄兮若流風之回雪。舞至樂半,仙子忽然莞爾一笑,她正看向我這方位,我情不自禁地咬下一口桃。

「 嚓」我寒毛一豎,這是脆桃。

眾仙向我投來惡狠狠的目光,好在仙子不甚介意,依然舞得傾國傾城。

我啃小聲點就好了,這桃真甜。「刮呲刮呲——」就是太脆了。

金婆婆也忍不住了,隱忍得眉毛直跳,她一把奪過我嘴里的桃,放回盆子里,在我可憐兮兮的目光中,她說︰「一會兒再吃,吃那麼大聲太煞風景。」

我撅著嘴點點頭。

終于,仙子一曲舞罷,眾仙掌聲雷動。

天帝像是樂壞了,胡子都比剛才精神,他的男低音響起︰「好,百花仙子這曲舞得翩若驚鴻,婉若游龍,甚是美。」

堂下眾仙也都點頭稱是,我拿起水杯,頓感百無聊賴,這群人真愛起哄吹捧,我想,如果美鳳凰在世,此時出現兩人站在一起,那群男仙會不會像挖洞鑽進去。

天帝繼續說︰「今日本君便賜你驚鴻仙子這一稱號。」

我眼皮一跳,口中的水便噴了出去,止不住的悶笑,這天帝小李飛刀看多了吧,還驚鴻仙子呢,你別說你叫李尋歡。

這下連天帝都看向我了,他眉頭微皺,似有些不悅,問道︰「堂下可是有對本君賜號不滿的?」

這一聲,堂子里各反應不同,龍三一臉看好戲的樣子,金婆婆偷偷掐了我一下,青鸞面無表情,我被水有些嗆到,臉憋的很紅。既然點名了,我也不好不站起來,雙手作揖,一個俯身彎腰,恭敬地說︰「小仙只是感悟天帝所賜稱號甚是貼切,情由心生止不住體內氣血翻騰,剛想鼓掌大贊天帝英明,卻忘記口中有茶水,所以不由控制的噴出來了。」別的我不會,溜須拍馬卻是個中高手。

天帝毛被捋順了,滿意地模模胡子,眼呈月牙狀,吩咐大家開宴共享美食佳肴。新晉的驚鴻仙子也上了高座,仙婢們又開始忙忙碌碌上菜。

我拍拍心口,吃一塹長一智,這下大家該明白食品衛生是多麼重要的一件民生大事了,因果報應來得太快,稍不留意可是要賠上自己小命的。

眼見歌舞升平一派和諧,金婆婆緊繃的神經終于放輕松了,她痛心疾首的說︰「早知道就不該帶你來,這下桃花宴結束了我該被各方仙友恥笑了。」

青鸞則有不同意見︰「其實金魚仙友也沒做什麼出格的事情,談吐動作都非常得體,金婆婆也不必過多介懷,我相信眾仙友也只會覺得這調劑了氣氛,不會做過多責備的。」

我斜了青鸞一眼,這廝就會裝好人,我忙拉著金婆婆的手,氣呼呼的說︰「金婆婆,您別理他,他是個真小人偽君子,剛才在南天門的時候他使奸計從我手里騙過邀請函,還變成我的樣子混了進來,不知道有什麼陰謀詭計。我怕,他是要對您不利。」

青鸞也不反駁,任是一張真誠單純憂郁的臉對著金婆婆,金婆婆看看他又看看我,用力點了我的頭,說︰「你覺得我會相信這麼荒唐的說辭?那你被騙了邀請函你是怎麼進來的。」

竟然相信一個認識了一天都不到的人,我說︰「我變回了原神藏在一個老頭的袖子里才躲過檢查進來的。」青鸞低笑。

「胡說」金婆婆豎著眉毛,罵道︰「你再說謊污蔑好人你以為南天門那群看門的那麼好對付,別說你不會隱去仙氣,即使你會,能從南天門混進來的世界上不過三位,他們都是得道高人,法力遠遠超過我幾十倍。就你這點修為如果想魚目混珠,早就被看門的揪出來丟出去了。」

唉?這到奇怪了,我確實很順利的就進來了,我肯定沒貓膩,那就是那個老頭有問題咯?我瞧著他也不像泛泛之輩。想著我很是贊同自己的想法,情不自禁點點頭。

金婆婆冷眼看著我,說︰「回去好好寫一份檢討,認識一下自己的錯誤。」

我真的要被冤枉死了,但面對鐵錚錚的事實也只好硬扛了。金婆婆也真是糊涂,看著女乃油小生說話就什麼都信,我一個妙齡少女的話就什麼都不信,我對你太失望了,下次你再被莫名其妙的人劫走我才不管你。當然今天我也沒因為這個才來管你,反正就是我不管你了,哼。

正生著氣,發現前面的光被遮住了,猛地一抬頭,看見龍三正居高臨下看著我,他什麼時候過來的,我不由得脖子一縮。

金婆婆也看見了龍三,站起身拱手道︰「老身參見龍三殿下。」

龍三忙扶起金婆婆,說︰「金婆婆萬萬不可多禮,您是我師傅的女乃娘,論輩分應該是我給您請安的。」

我耳朵豎得高高的,把他們兩個的對話一字不漏地給听了個完整,師傅的女乃娘?這烏鴉婆婆不止女乃過鳳凰?

金婆婆嘆了一口氣,神情有些落寞,龍三拍拍金婆婆的肩頭,也凝重地搖搖頭,在打什麼暗語呢。

誰知龍三的目光又瞄過來了,他盯著我胸口一陣猛看,我連忙雙手環胸,光天化日朗朗乾坤這個竟然敢對一個良家女子如此輕薄。他眼楮眯起,似乎在苦思些什麼,突然靈光乍現的樣子,嘴角翹起一個好看的弧度,他對金婆婆說︰「我瞧著您帶來這小仙甚是眼熟,好似方才在煙霞湖見過。」

我看看胸口再看看他,完了,東窗事發了。

金婆婆拉過我說︰「煙霞湖?你跑到那里去干什麼,你可知道那里種著人參果,要是弄壞一個十個你都賠不起。」忽然金婆婆想起什麼,盯著我曾經拿出過一坨不知道什麼東西的胸口看,她深吸一口氣,轉頭看向龍三。

我現在想著我是不是可以學孫悟空裝瘋賣傻大鬧天宮一次,等著五百年後唐僧來救我?那我第一步應該先找太上老君的爐子自己跳進去。于是我悲壯地鑽到桌子底下,不做聲。

龍三和龍婆婆都默不作聲,我在桌子下瑟瑟發抖。突然一個蒼勁有力的聲音在我腦門上響起︰「好久沒出山,外面果然有趣。」這聲音听著很是耳熟,我偷偷從桌子底下探出頭,只見前面帶我進南天門的老頭正笑眯眯地看著我。

老頭抬頭看向金婆婆和龍三,他們兩個看起來非常吃驚,龍三先回過神,給老頭做了個揖,道︰「原來是東王公,幾千年不見您出方諸山,近來可安好。」語氣甚是謙卑。

老頭擺擺手笑道︰「這些年沒出來竟然還有認得我的。」

我看看老頭的樣子,回想穿越前看的各種小說里出現的東華帝君不由得氣血逆轉頭暈眼花,以前所有的臆想都破滅得干干淨淨。

金婆婆也趕忙尊敬地想東王公行禮。

東王公把我從桌子底下拽出來,捋著胡子笑眯眯道︰「剛听著你們談話竟把一個可愛的小女娃逼到桌子底下,我覺得甚是有趣,便過來湊湊熱鬧,看看有沒有什麼可以幫上忙的。」

這家伙地位那麼高,如果我能把他拉到自己這邊來,說不定就不用鑽太上老君的爐子了,于是拽住東王公的袖子,撒嬌似地搖了好幾下,但是這質量似乎不佳,只听撕拉——一聲,東王公袖子被我扯斷半只。我一窘,忙把那半只袖子給東王君安上,直切正題︰「唉帝君爺爺,前面我不是迷了路麼,就追著您過去了,誰知竟然走到了那什老子的湖,我眼見自己要餓死到半路了,就摘了個果子吃,本來沒多想什麼,但剛剛三殿下竟然暗示我那是人參果,金婆婆還說這果子很珍貴,我的無心之過演變成現在這樣我實在也是不願意的,羞愧之下只好鑽進桌子底下避一避。您也知道,我是個單純善良的小麻雀,哪有什麼九曲十八彎的花花腸子。」

東王君但笑不語,繼續捋著那茂密的白胡子。

龍三對我的抱大腿行為非常不滿,但是在東王君面前又不敢造次,只得等著看東王君怎麼說。

金婆婆倒是緊張我的,雖然她也對我的表現不滿,但到底我是她的人,她放低姿態的說︰「金魚也真是,第一次參加這種大宴會,難免會犯錯,我回去一定好好責罰。」

東王公點點頭,終于開了口︰「初上天庭是比較容易不小心壞了規矩,但大家也都是這樣過來的,適當給些教訓也就可以了。」

龍三很是氣惱這個決定,本來就快要報了無視之仇,卻被我給躲過了。「那依東王君的看法,這該怎麼罰?」

大家都陷入苦思,沒有一個既有創意又能起到教育意義的方法。這時候,青鸞湊了過來,他對東王君行了一個禮,說︰「東王君有禮,晚輩有個想法,不知道是否適合?」我心里直呸,這家伙準沒好心腸。

東王君深深打量了一下青鸞,眯著眼問︰「你且說來听听。」

「是。」青鸞挺起身,說︰「金魚仙友雖是無心摘取了人參果,但是畢竟還是造成了不良影響,我覺得有必要讓金魚仙友體會一下粒粒皆辛苦,不如就請掌管人參果種植的仙子賜予種子一枚,讓金魚仙友回去學著種植,體驗一下從種子變成果子其中艱辛的過程,待果子第一次成熟,還回兩枚,另外的就當作種植的獎勵賜予忘川崖如何?」

金婆婆听罷臉上綻開了花,東王君也贊同地點頭,現場不高興的只有兩個,一個龍三,一個是我。

于是一個不高興的龍三去搞了一顆種子,心不甘情不願地交給了不高興的我,最可悲的是我們兩個還得裝出很開心的樣子,東王君心如明鏡,早早便告辭說還要去拜訪其他老友,金婆婆一個勁的稱贊青鸞聰明,龍三心中則打著小九九,這青鸞怎麼從來沒見過,是哪里蹦出來的?

金婆婆叫我去感謝青鸞,我面無表情的對他說︰「我謝謝你quan家。」金婆婆還高興地說年青人吵架就是和好的快。我心中亂呸了一通,要不是這個可惡的青鸞,我會鑽到老頭袖子里?我會接著迷路?我會去偷摘果子?我會無視龍三?我會被打擊報復最後等著青鸞出來逞英雄?

我是徹底對著天上的人了解透頂了,沒一個好東西,我簡直想一磚頭拍死自己看看自己能不能穿越回去我以前那個善良美好的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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