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樣的玉簪,同樣的大紅色褙子,這是多麼的似曾相識。我原本以為那只是一場偶遇,原以為再也不可能見到她,原以為那是自己的幻覺。直到我真正看見眼前這位不知姓名的女子,即使極有可能是我認錯了人,但我還是堅信就是她。
我望著她不覺有些出神,從她身上散發出來的氣質和感覺簡直和我當時感覺到的一模一樣,雖然我只見過她的背影,但絕對不可能有錯。她對我微笑道︰「呵呵,沒曾想姑娘你也知道漢服,也未曾相見你竟知道這是褙子。如今多少人,竟不知此為何物,早已忘了自家物件。」她的語氣中帶著些許酸楚,而完全沒有注意到我看她時那異樣的眼光。
「不止如此。其實別說是漢服了,就算是桌上這些筆墨紙硯,也已經沒有幾個人還記得了。當學生們都拿著水筆或者鋼筆寫字時,就已經忘記了有一種東西叫做毛筆。又有多少人連拿毛筆都不會,在宣紙上就是一陣亂涂亂畫,還發出陣陣笑聲,卻不知自己才是最可笑的。」說著,我執筆用草書寫下「寒」字。
她將毛筆蘸了蘸墨,道︰「誰說不是呢?本就是自家的東西,卻愣是要扔掉不可。不承望這些人兒能將它們發揚繼承,能記著這是先輩們給我們留下的便不錯了。可到如今,卻是連自家衣裳也不要了,自家文化也不要了,說不定好些年後連春節也給不要了,只剩下聖誕節、復活節了,非得到那時才會後悔?明明都是瑰寶,卻偏給些人說是糟粕,隨意棄之。不止他們不要,還不讓我們留著,偏扯著說是復闢、是守舊,倒是些外人替我們傷感一回。真真是教人好生難過。」說著,她在「寒」字後面接著補寫了一個「月」字。
「呵,若是真給丟了,也只能算是咱們自作孽。那學西洋樂器人數的是學中國傳統樂器的數萬倍。就拿舶來品鋼琴和咱們的古琴來說,我可不相信這巨大的懸殊是興趣使然。試問那些學習鋼琴的孩子,當我拿出古琴的時候,又有多少認錯和不認識的?既然都不知道,又何來大家都是喜歡鋼琴一說?想著早些年學習古箏和二胡的學生還不少,現在再看,已是寥寥無幾,更不用說鮮為人知的琵琶和箜篌了。你倒也別說國人總是忘記了自己的傳統,至少在這一點上,咱們是一如既往地認為外國來的就是好的。」我冷笑道。
她好好打量了我一番,揮了揮大袖道︰「原以為姑娘只是識得漢服而已,不曾想竟也是一學琴之人。好難得遇此知己,不如做個姐妹,以後常來便可。到時我也有個能說話的伴,還能一起論琴說道,好不愜意。不知姑娘意下如何?」
我微笑著,作了個揖,道︰「若能如此便是極好的,以後就有勞姐姐照顧著了。我叫關笑美,不知姐姐芳名是?」
她回了一個揖,說道︰「段安如,妹妹好名字。若不嫌棄,今天便好好暢聊一番如何?」
我點點頭,笑道︰「當然樂意。不過在此之前,我有個問題想要問姐姐,姐姐前些日子可曾去過南江大學?」
段安如思量了一會,回答道︰「興許早些時候曾去過,但最近半月,定定是沒去過的。不知妹妹為何有此一問?」
我微笑著搖搖頭,道︰「沒什麼。只是前不久在學校好像見過和姐姐一樣穿這件大梅花褙子的女子,以為是姐姐呢。既然姐姐都說最近沒有去過了,那大概只是她穿得和姐姐一樣,我認錯了吧。」真的是認錯了嗎?對于這個結果,我深感失落。
令我意外的是她並沒有一笑置之,而是說道︰「這便奇怪了,我這件大梅花褙子是自己給繡的,按理說不應該有人會繡得和我一模一樣,至少我在賣漢服的網店里未曾見過和我這件繡得一樣的褙子。可我最近半個月一直在店里,的的確確不曾去過南江大學。」
看來我還是沒有認錯?可段安如堅持自己最近半月並沒有去過南江大學又該作何解釋?為什麼每次看似發現線索的時候總會遇到一些無法解釋的事情?明明兩件事情看上去都是真實無誤的,但卻總是合不到一起,仿佛在錯亂了時間發生了正確的事情一樣。
臉上不解的神色被段安如注意到了,她便詢問我是怎麼了。我告訴她沒什麼,只是想了些事情而已。接著,我們聊了很多其他的話題,我也欣賞了好幾首她彈奏的古琴樂曲,比我彈得好得多,很有神韻和意境,這是我所遠不能及的。
不知不覺,天色已經暗了下來。我告辭了段安如,獨自回到了學校。當我回到寢室時,看見姚念正在電腦前不知道在寫著什麼。當我剛想問她在干嘛時,她卻先說道︰「怎麼今天回來得這麼晚?」
她突然說這麼一句話還真是嚇了我一大跳,原以為她正在專心致志地操作著,竟沒想到她察覺到了我歸來。我愣愣地點頭道︰「是啊,下午遇到了些事,于是就晚了些。怎麼了麼?」
姚念打開桌邊上的一袋薯片,一邊吃著一邊說道︰「你今天去公安局的時候,是不是將你桌上的相機帶走了?」說完,她轉頭望向我,眼光在我身上搜尋著相機。
對她的疑問感到不解地同時,我說道︰「是啊,怎麼了嗎?」。透過她的眼神,我看見了一種渴求,一種對真相的渴求。
「其實當昨晚我看見那個‘零’字的時候,我就有一種似曾相識的感覺,但是就是記不起在哪里見過。然後上午去莫吟寢室查看官嬈的一切筆記的時候就在找她的‘零’字是如何寫的。當我找到了好幾個‘零’字以後,一對比發現完全不像。所以我可以肯定那個‘零’字並不是官嬈按照自己的意願寫的,也就是說是凶手是指定了她要怎麼寫,很可能凶手手上有‘零’字的樣本。」說到這里,她停了下來,目光銳利地盯著我。
被姚念這樣盯著,不禁感覺脊梁背後一涼,我不由苦笑道︰「怎,怎麼了啊?別這樣看著我啊,就感覺好像被你認為是凶手一樣。而且怎麼說,那‘零’字和我也沒關系吧?」
「不。」還不等我話說完,姚念就否定道,「起初,我也不認為你會和它扯上任何關系。直到我今天晚上回憶起來那個‘零’字到底是在哪里見過,我才發覺我錯了。它絕對和笑美你有關系,而且是很大的關系。那個‘零’字的寫法和你相機上那個‘零’字簡直一模一樣。而這個寫法絕不可能出現相同的情況,因為沒有人在寫‘零’字最後一筆的時候畫個圓還拖個尾巴。而恰巧的是,你的相機上也是如此,我相信這絕對不是巧合。而你連去公安局都要帶上它,足以說明它不同尋常,這讓我更加堅信它和官嬈的死有莫大的聯系。所以,把它拿出來看看吧,說不定一切都能真相大白。」她的雙手離開了鍵盤,整個人坐在椅子上轉向我。
我變得手足無措。經姚念的提醒,我才意識到那兩個「零」字確實是一模一樣的。雖然不清楚相機和官嬈的死到底有著什麼樣的聯系,但是我想不能給姚念看這台相機,相機的秘密絕不能讓任何人知道。「我相機上的那個‘零’字是看著網上刻的,當時覺得這樣的‘零’字很好看,于是我就找人給刻了上去。這絕對是個巧合,我去網上找給你看。」我萬不得已之下撒了這個謊。說著,我一邊在想該到什麼網站上才能找到這樣的‘零’字,一邊跑向自己的座位。其實已經想好如果實在找不到,只說那網站已經找不到便是,總之得糊弄過去。
只是令我萬萬沒有想到的是,由于我跑得太急,口袋中的那些在停尸房的照片掉落了出來。而更糟糕的是,我對此竟毫無察覺。直到姚念將它們撿起並喊住我,我才意識到它們,我大驚失色,心想這下大事不好。我完全不敢想象姚念看見它們會有什麼樣的反應。
讓我感到意外的是,姚念看完這些照片以後,只是問了一句︰「為什麼你要拍這些照片?」
「誒?」我很驚訝。難道說姚念看不見照片上多出來的東西?我轉而一想,忽然記起當時王雅雯也看不見照片上少了她,這才意識到即使是靈的照片普通人也是看不見的。這方才讓我松了一口氣,于是連忙說道︰「也沒什麼,當時想著官嬈既然用毛筆寫了‘零’字,那麼可能在她的手上留下了什麼線索,于是便拍了張照準備拿來研究看看。因為不知道是用的哪只手,所以兩只手都給拍了。」言畢,心想總算是安全了。
然而姚念卻從我的話語中找到了漏洞,質問道︰「毛筆?你怎麼知道她用的是毛筆?周圍並沒有留下寫字用的工具,而你說出‘毛筆’兩個字的時候十分自然,說明這是完全可以確定的,但是你是怎麼知道的?」
「糟了」我真的有點不知所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