軍隊還在朝著前方趕,速度並沒有減緩,可是十幾萬人各個有事沒事就把目光投向璃辭的方向。
原因無他……自家英明神武如神祗般的老大璃王,竟然從方才開始就一直持續著不動了……
那個雪白的背影,在星光的照射之下罩著清冷的光芒,一如既往,但是,這種許久不動的狀況是為哪般?
但,心中疑惑,卻無人敢去問話。沒看到飛卿副將都被懲罰了麼?他們可不想人人閉著眼楮模黑走這夜路!
不過,總有人敢做這出頭鳥的。
涼山實在看不下去了,這璃辭是在做什麼?他可不信,被自家王爺視為最大危險的存在是一個沒有腦袋、竟然忘了秋攬身體不適的主!他是不是想要故意拖延救援的時間?直接將秋攬在這里給拖死了?!一定就是這樣,這璃辭果然心機不是一般的重!
……這種一目了然的方法,他竟然也能想得出來?!這打得是,越表面越不容易引人懷疑的主意的?哼,還好他聰明過人,一眼就識穿了璃辭的把戲!
控制馬匹朝著璃辭的方向靠近,涼山的話語中明顯多了一絲不滿,聲音也免去了裝模作樣,只不過故意壓厚了︰「璃王千歲,攬軍師可是身體非常不適,看來不適合同您同騎了,還是讓涼枝照看吧。」
這話落下,璃辭送給涼山的卻是輕飄飄一眼。這一眼似乎不帶任何感情,可是只有璃辭自己知道,這里頭已經帶上了自己的憤怒。在他看來,涼山的意思太過簡單,他是害怕自己治療秋攬,壞了他的計劃!哼!
「這便不勞煩姑娘操心了。」璃辭淡淡瞥回眸,手掌一顫,似乎掙扎了一下,可還是將秋攬帶入了自己懷中,這讓璃辭的背影更僵硬了,「姑娘身子骨若,哪里有力量照顧一個男人?來人,抽出五千人馬,好好照看這位姑娘一行。」
這說的,自然便是秋攬帶來的君無羯的人馬,這一次戰斗,百人之中也有受傷,不過卻未有身亡,他們的目的是保護秋攬,所以時刻都跟在秋攬身旁未有離開,也就沒有同塔雷大軍最直接的對上。
璃辭這話一出,百人立刻騷動,可是這可是在十幾萬黑甲鐵軍之中,還有璃辭壓陣,只能咬了咬牙,看著軍隊明顯包圍了自己,一道道目光警惕地朝著自己看來。
涼山更是郁悶無比,狠狠咬牙看著璃辭因面具而顯得格外冷漠的側臉!他敢說,這人就是故意的!還‘姑娘’?他都這男人聲音了,還‘姑娘’?
可此刻顯然不是糾結這個的時候,雖然不明白這是怎麼一回事兒,可是涼山覺得︰璃辭這是要行動了?竟然是想要將他們全部干掉?這人果然心狠手辣,鐵血冰冷!
黑甲鐵軍則認為︰無條件相信璃辭,絕對沒錯。
璃辭攬住秋攬的肩膀,身子仍舊僵硬,連眸光也沒朝著身後瞧去,終于適應了一會兒,這才又緩緩將秋攬的手臂抬起,頓了頓,眼楮又朝著周遭一瞥︰「不許斜視,敢朝著這邊兒看的,都不用呆在黑甲鐵軍了!」
這……乃為毛?
周遭的黑甲軍人各個心中發顫,不知道自家王爺究竟是發了什麼瘋!可卻真的沒有一人敢斜視了,即便是偷瞥,也無人如此做。
璃辭這才將秋攬的袍子朝下撩,再度露出秋攬白皙手腕上的那條藍色絲線!
這藍色絲線又朝著手臂上邊兒加長了些許,璃辭眼中劃過一抹懊惱,對于方才自己的僵硬和失常做了深刻反省,手再度朝著那脈象上一探!
這一探,又是一驚!
秋攬身體之中的寒氣似乎更加紊亂了,只差一步,恐怕便會完全暴走,沿襲入她的四肢!到時候,可就不是只憑他能夠壓制得了的了!
璃辭沒有猶豫,手陡然朝著秋攬的丹田處移去!可手近了,離其半寸,又是一頓。
他可從來沒有想過,有一天自己會這麼主動地和一個女人隔衣相親,這還真是……
可也不過猶豫了瞬間,璃辭的眸光便完全沉澱,又恢復成那個什麼也瞧不透的璃王,毫無波瀾的璃王。
手同時朝下一按,體內,源源不斷的真氣沿著自己的脈絡朝著秋攬的丹田小月復處聚攏。
不同于感受到的,秋攬體內的冰冷陰寒,此刻秋攬的皮膚表面燙得可怕,璃辭認識到這是秋攬發燒了……可是,這也抵不住,那種滾燙沿著他的手掌一路蔓延而上,最後將他自個兒也一同席卷了……
天!這是什麼感覺?這怎麼,就像自己武功境界提升時一樣,渾身發熱?可……這熱又有不同,熱得有些燥。
璃辭輕輕閉眼,有史以來第一次打心底里嘶吼出對一個純粹男人的提醒︰非禮勿多想…勿多想…
真氣一點點從璃辭的體內匯入秋攬的體內,璃辭的臉色已經越發蒼白,這次是真的沒有心情想其他了,但是讓他不解的是,他都做到了這種程度,秋攬竟然還沒有醒來的跡象?
收回了手掌,再度把脈一看,秋攬手臂上的細線分明已經完全消退,當然,他輸入真氣的作用不過是抵制,不能根除的,這寒冰引定然還會發作的!
感受到秋攬身上的滾燙,璃辭下意識地伸手抱緊了她,讓自己寬大的衣袖將秋攬的身子覆蓋,然後伸出冰涼的手掌貼上了那滾燙的額頭。
炙熱的溫度會傳染,璃辭不敢怠慢,體內一直在調動內力,他所修行的功法本就屬于寒冷類別的,調動內力再匯聚手掌,也就能讓他的掌心一直冰冷不變。
做完了這些,璃辭下意識低頭朝著自己懷中看去,卻看到秋攬的眉頭不知何時剎那緊鎖。
這種糾結的模樣實在是不適合記憶中那溫潤淡雅、絕秀清美的……女子。
璃辭也下意識皺了皺眉,按在秋攬額頭上的手掌空出一指,輕輕撫上,想要將其撫平。
卻不知,此刻的秋攬,正在一片黑暗中,渾渾噩噩,幾乎失去了自己。原本活在傅靜嫻身上,她雖然覺得驚奇、有過疑惑不解,可是卻從來未有自怨自艾,甚至之後還有種自己理所應當活著的感覺。
誰願意死?秋攬便是那個絕不願意死的其中一個。她曾經為了活,想法設法干掉過許多威脅自己的對象。
血腥、殘忍、殺戮。這些她都見過,可是都沒有一次帶給自己的震撼像今日這般大。這一次她還是為了活,可看到的血腥,卻都是從自己這邊人身上流淌的。
秋攬這個人,說不上好人,卻絕對不是壞人,她的準則很復雜,卻絕對簡單,威脅自己的死,不該死的絕對不殺。說她堪比惡魔,沒錯,她是惡魔。可說她是天使,那也沒錯,她從來不妄殺人性命,她不僅珍惜自己的命,同樣珍惜他人的。
秋攬堅信,為了活,殺掉威脅自己的,沒錯。可是……此刻她動搖了,為了活,讓無辜的人死,甚至讓保護自己的人死,讓一個個錚錚鐵骨死,這是對是錯?
這是一個坑,她自己跳了進去,沒有得到答案,就不願再跳出來。
「真殘忍…我不殺伯仁…伯仁卻因我而死…真殘忍,真殘忍,真殘忍……」喃喃念叨,這是秋攬此刻心中所想,卻不自覺地月兌了口,出了聲,帶著前所未有的迷惘,清清楚楚地流入了璃辭的耳中,同時听到的,還有璃辭周遭的人,其中就包括飛卿和樺容。
本來飛卿表情還有些裝腔作勢痛苦的模樣,可听到秋攬的聲音,立刻便平靜了下來,面無表情若鐵血戰神。
璃辭眸光一閃,眼下這個臉色蒼白,一臉糾結,口中語言更是迷茫不堪的人,還是那個他所認識的秋攬麼?
普天之下,能入他眼的人絕對少極,而秋攬卻絕對算一個。除去沒有武功之外,那絕對聰明的頭腦絕對是一把無往不利的尖刀,只要給她時間,璃辭相信,未來她的發展絕對是恐怖的。
可是這樣一個人,竟然在迷茫?
連世界都似乎安靜了下來,璃辭的聲音在這片天空中飄蕩,清冷如雪山白蓮。
他說︰「秋攬,不要迷茫,不要回頭,只管看著前方。」
他說︰「秋攬,你不適合迷茫,你同我一樣,都應該是在清明中尋找方向的人,即便是黑暗,也不要害怕,只要你清醒著,不要亂,只要你想,就能變成光明。」
他說︰「秋攬,為了證明我的話是對的,所以你一定要趕快醒來。」
璃辭說得很淡然,可全隊人員都驚呆了。
自家王爺是冷漠沒錯,可是……相處了這麼久,些微的情緒變化他們還是能感受到的吧?
……此刻這種詭異的感覺是什麼?難不成……是他們從來沒有見過的……屬于自家王爺隱匿性格中的——溫柔?
不然,為什麼自家王爺破天荒的,竟然說這麼多話,而且目的竟然還只有一個,那就是安慰他懷中的人,讓他醒來?
天!那本來無比正常純潔的畫面,怎麼在他們心中便突然扭曲了?那個…那個…星光之下,難不成要覺醒一場曠世絕倫的……畸形之戀?
想起秋攬的‘性趣’,飛卿打了一個寒噤。
璃辭低頭,只看到懷中人的眉頭豁然舒展,那鍍上一層淡淡星光的睫毛輕輕閃動,然後,那雙清明的眼仿佛劃開所有霧靄疊瘴,終于睜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