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重逢十三的第二天便是秀女正選。
掌事的太監在頭在秀女居所里整齊地排了隊,分了八人一組,便領著前往首輪篩選的地方——體元殿。
一路緩步走著,陽光很大,即便透著綿密緊挨著的濃蔭碧野的縫隙,依舊照得人晃眼。沒和玉寧分到同一組,我先行,朝她望了一眼,卻也沒說話,只淺淺地笑了一笑。想必這會兒她的心也不舒然,努力地對我彎了一彎嘴角卻依舊遮不住心底的那份不安。
我緊緊地攥著手里的那方帕子,緊緊地,似從那里便能汲取支撐的力量一般。到了體元殿,我們從東暖閣進入,一步一步走著,一步一步將皇上和太後望得愈發清楚,一步一步把心提到嗓子跟前。
……
如願以償地,我被撂了牌子,當了一名宮女,和玉寧一並去了德妃的宮里——永和宮。
這樣,或許對她來說也未嘗不是一件好事,畢竟她還這麼年輕,以後嫁個王子皇孫總比在這深宮里勾心斗角強多了。
听到太監說「撂牌子」那一刻,整顆惴惴高懸的心忽地就著了地,也說不清楚當時究竟是什麼感覺了。只望著手里緊捏著的那方絲帕,寫著十三字跡的絲帕。
十三,我信你。
而十三竟真的做到了。
想到這,那顆經歷了寒風凜冽肆意吹刮,將且著地的卻仍舊寒意滲滲的心竟也頓覺一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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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搬進了自己即將生活的住所,換上了宮女的制服,穿上了那該死的花盆底鞋。
望著銅鏡中那張仍舊有些稚女敕和青澀的臉,輕輕拍了一下,做了個深呼吸,這是十四歲的兆佳.若言。
又眨了眨那雙靈透清亮的眼,里邊隱盈著的是與這外表絕然不符的沉著和定然,這是二十一歲的陳言。
反復告誡提醒著自己,今天是正式上崗的第一天,即將要開始我全新的生活。在宮中萬得打起十二萬分的精神來。
謹慎但卻絕不是懼慎。
今日便是輪到我當值,腳踩著小步子趕到了永和宮,提步邁進了門檻,在外間靠著柱子邊站定。德妃是由另外兩個宮女,碧月和冬梅服侍著起床,在里間用早膳,而我只需靜靜等候著被召喚命令。
德妃,現代的時候看過那麼多的影視作品,一直都對她沒啥好印象。尤其是看《步步驚心》的時候,恨的她那個牙癢癢啊,怎麼總覺得皇後找完趙薇的茬不夠,又去找吳奇隆的茬!呵呵,不過歷史上相傳的她寵愛十四阿哥胤冷落雍正胤禛到底是不是真滴呀?反正都進了這地兒就讓小女子來探個究竟吧!呵呵,不過,可得小心,萬一順帶招惹個山寨容嬤嬤什麼的可有的我受了!我可不是紫薇會有個爾康來英雄救美!萬事得靠自己啊!
今日,德妃倒是很省事,用罷早膳便端坐在里間的軟榻上端莊嫻靜看著書,也全然沒我什麼事兒,便只得干干地在那兒等著。
我隔了淺紫色半高垂幕珠簾,細眼瞧著,看模樣雖然不是傾國傾城的絕色美女,但那份嫻雅絕對配得上這「德」的封號。一身淡雅的妃色旗裝,裝飾簡單但又不失大氣,看起來倒是挺溫和慈祥的嘛。不過,可萬不能掉以輕心,想那些個能在這後宮里混的不錯的可都是蛇蠍美人啊!
我正在那兒上演著強烈的內心戲,只听一溫婉的女聲想起「那邊是新來的宮女嗎?」
四下里望望,是在問我嗎?
趕緊撩了珠簾,幾個快步上前,俯身恭敬道,「德妃娘娘吉祥。」
「嗯,起來吧,你叫兆佳.若言?」她悠閑地品著茶,緩緩問道。
「回娘娘的話,奴婢正是。」我卻也不敢抬頭,只恭敬地回道。
「抬起頭來。」
聲音雖是低柔卻有種讓人難以抗拒的壓迫感,我十分僵硬地、悲慘兮兮地四十五度仰望美人德妃。
「模樣倒是生的俊俏,怪不得都爭著要呢!」德妃瞧著我喃喃道。
我一愣,復又低下頭去。
爭著要?這是什麼意思?
可我在這里貌似認識的也只有十三呀。
正狐疑地想著,听到門外有人說笑的聲音傳來。
「額娘,兒子是不是來晚了?」只見剛進門,一襲銀白色長袍的十四就向德妃撒起了嬌。
呀嘛!渾身起了雞皮疙瘩。這小子去當將軍,我看,敵軍的馬都是起了雞皮疙瘩笑趴下的吧。
接著身後的兩人也緊跟著進門來,請安道「額娘吉祥」。
「老四,老十三,你們也過來坐。早課上完了?」德妃一臉的笑意,側頭朝著進門的四阿哥和十三說道。
「是呀,額娘,今兒十三哥還被師傅表揚了呢,夸他詩寫得好字也好。」十四拿著德妃剛遞給她的點心半塞在嘴里,搶著回道。
「哦,那你可得向你十三哥多學習啊。呵呵。」德妃輕笑著,復又伸出繡帕擦拭著十四嘴角的點心渣子,嗔著語氣「這麼大個人兒了,吃東西還是沒個樣子。」
看著十四的眼神還真是寵溺至極,都能溢出蜜來似的。
這個時候,我便很八卦很好奇地轉頭再看看四阿哥。
看著自己的額娘這麼個偏心法,端坐著的四阿哥神色竟卻一點兒也沒變,微抿著茶,好整以暇地端詳著手里的杯盞。
看著四阿哥那張冰山撲克臉真心覺得他很討罵,可這會兒,先前的那些想當個旁觀者看好戲的心情竟也頓然全無。
入夢容易,月兌夢難;入景容易,只觀難!
我收回眼神間,卻生生地看到了一抹熟悉而又清晰的落寞暗淡。十三!我竟忘了這個?!
說話間,德妃斂了笑,又轉眼看向十三,道「十三啊,現在你這樣出色,也算沒辜負你額娘的遺願。」
只見十三眼中剛那抹欲意掩飾的落寞越發地明顯,可只有那麼短暫的一瞬,在德妃轉眼前他又立馬轉變神色回道「額娘教導的是,兒子定將加倍努力。」
我心下一緊。此刻看似和樂的母子嘻笑溫語,可在他心底卻沿著舊傷疤狠狠地刀刀劃著、刻著、刮著。
慌亂收回眼底的神色,沒想卻又到正踫上四阿哥。他的眼神眼神,冰冷硬甲,波瀾不驚,冷若冰霜,寒如冬雪。
是啊,他是四阿哥,是四貝勒,是雍親王,更是雍正!他十年磨一劍的隱忍只為了最終端坐那一個一覽天下的位子,卻不料一路失卻得實在太多、太多。
可無意中瞥見那冰山看十三的眼神,疼愛憐惜,好似卸下了全副武裝一般。連十三那麼短暫的一瞬傷心之色他也斷然盡收眼底。
好在,他還有他。
這一生,他是他的弟,他是他的哥!沒有丁點兒政治關系,他們之間唯有的便是至親至濃的血緣關系!
難怪十三縱使再向往那閑雲野鶴,瀟灑自由,為了這樣的四哥還是會義無返顧地幫他。決然無悔地義無反顧!
想來能捕捉到這萬古不化的冰山消融的瞬間可是百年難遇的天賜良機,我也便忍不住就多看了兩眼。可沒想到的是,他忽地微一抬頭,竟又踫上了我的眼。他一愣,我亦是一愣。
于是,我便也只能對他尷尬一笑,跟霜醬茄子似的。
他卻絲毫不以為意似的,冷意意地打量了我兩眼,便又飄向別處去了。
……你們可知我方才這一笑,險些受到嚴重的內傷。怪也只怪這小十三的四哥眼神太過犀利凌厲,別說與之匹敵,即便是內力深厚之人一時間也實在無法招架。
「額娘,這是新來的宮女嗎?」十四一挑眉,抬眼瞧著我似笑非笑地說道。
我說十四啊,哪天我到底是痴心瘋了地招你、還是皮癢癢地惹你啦!
明明昨天剛見過我,這會子裝什麼傻充分什麼愣啊!難不成在這怪小孩兒的奇異思維里竟覺得這樣很有趣?
「奴婢給主子們請安,主子們吉祥。」想到一個好法子,這樣就不用一個個請安啦,這法子好下次真得多用用。
「若言,給阿哥們沏茶吧。」德妃緩緩說道。
「是。」我幾分僵硬地邁著步子倒了茶,端了茶杯。
在這詭異的氣氛中,我正想畢恭畢敬地端著茶向十三走去(畢竟十三是在場唯一一位周身沒有散發著恐怖氣息的人)。突然腦子一閃,這古代最重長幼秩序。看來還得先面對那冰塊。
訕訕走到四阿哥身邊,也許是心理作祟,也許是剛才對視我很在情理之中的完敗…雲雲,只覺著此刻我竟在這六月天里背脊發涼,……他也真是太霸氣「那什麼」漏了吧。真心承受不了眼神對視的再一次嚴重內傷,說不定得胃出血甚至吐血身亡了不成。
于是,極其沒用的,我幾乎是低著頭走過去的,然後低著頭送茶,又低著頭趕緊走人。多待一秒都覺得自己的處境岌岌可危。
過了四阿哥那關,心底里也著實舒了口氣。想著接下去的就是十三,便更是沒來由的舒快。
剛伸手遞給十三,正巧撞上他微抬的眼,看著他眸中的意暖,不自覺地便也朝他淺淺一笑。額……貌似這太不莊重了點,趕緊收斂了神色。沒想到十三倒還真是夠江湖義氣「投之以木桃,報我以瓊瑤」。會也對我微微一笑。趁我臉上紅暈還沒徹底泛上來之前,我得拔腿轉身。
哎,接下去還有那小鬼十四,想著他剛剛那不懷好意的挑眉、怪異的笑容,可不想再被他故意刁難了,像只任人操控的陀螺一樣被耍得團團轉。于是乎準備沿襲對付四阿哥的那套法子,低頭不看是王道。想著趕緊利索地送茶、走人。
卻全然沒料到十四竟會來這麼一出,在我躬身伸手遞杯盞給他的時候,他一腳踩住了我因為彎身而略略踫地的裙角,等我奉完了茶起身,一個趔趄,差點沒摔倒。
好在站倒是站住了,可我這是在有幾分搞笑的動作卻全然入了在場諸位的貴眼兒。
四阿哥看上去是將將喝了半口的茶水給噎住了似的,這會兒卻又不得笑,臉直憋得通紫。
十三亦是一愣,不知我這動作所為何事使然地瞧著我,表情木然。
十四卻一臉極是無辜慌然地臉色,可到底道行是女敕了點,那促狹得意的眼神兒卻生生地沒給掩飾好。
我又氣又急,還沒來得及怒瞪這該死的老十四,德妃半掩著帕子溫雅地輕笑了一下「若言啊,頭天來還不太習慣吧,沒得摔著了。」
「是。娘娘,奴婢下次會注意的。」我頂著一張紅透透的臉,斜刮了十四一眼,便幾步退到了邊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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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真不想再惹到什麼麻煩。直到他們用完晚膳我就一直低著頭木木、安安、本本地站在邊上,早就神游到太虛幻境中去了。
這頭天上崗便就站了一天,還腳踩著這鞋跟在中間的花盆底鞋,這接觸面還真當是小得可憐,那得多少帕斯卡啊!
晃晃然間,只听四阿哥吱聲「額娘,我看天色已晚,宮里也快下鑰,兒子就先行回去了。」
「四哥,我跟你一道走吧。」十四也站起身來說道。
「兒子也先行回去了。」接著十三也起身。
「嗯,也好。若言,你去送送幾位阿哥。」德妃的發話讓我如夢初醒。
「是,奴婢遵命。」
四阿哥已成年,在宮外有了自己的府邸,而十三和十四卻還住在宮里的。了然地想著,看來沒有那些政治利益的糾葛,這兄弟間的情誼也全然沒那般復雜。
此時,正夜色如水,皓月當空,漫天星辰。而我,卻無福享受。
我掌著燈,想想之前那丟臉到極致的情形,于是一路默默地謹慎地跟在他們後邊,大氣也不敢出。
十三和十四一路上倒是嬉笑不斷,可那冰塊一直就冷著個臉可真是萬古不化啊。下次我去刨個爆笑的笑話來得瑟一下,看你這貨能憋到幾時,若是悶騷,嘿嘿,保準叫你漏了原形。
心里這麼痛快且小人地想著,可也只能搖搖頭、默默地跟在這三座大佛後面,真是不敢出聲啊。
「不是讓你掌燈嗎,躲到後面,做什麼?」哇塞,走在前頭的四阿哥發話了,嚇得我呀,一個哆嗦。
「奴婢,奴婢……」也許本就是在暗自咒他,著實有點兒心虛,我竟一時不知道該說些怎麼好,在那兒奴婢了好半天,也沒奴婢出個所以然來。
慘了……這回準是撞槍口上了。看著自個兒的親娘偏心表面上裝得若無其事、心底他里估計早已怨氣燻天了。而我,很有幸的,當上炮灰了。他、他這不會要了我這條小命吧?
我只一個勁兒地低頭低頭再低頭,真想把自己埋到塵埃里去,好月兌身啊。
忽地,只覺著一雙有力的手一把拿過了我手里的燈籠。手心觸到一絲溫暖。
我猛地一抬頭。
十三!
十三朝我淡然一笑,道「你,回去吧,天色也晚了,去伺候娘娘吧。」
「啊……我……奴婢……是」我驚魂未定、稀里糊涂、亂七八糟地吐了一些個字眼,然後也不知道有沒有行禮。
緊接著,當然是,抓著救命稻草,趕緊逃啊~~~
倉皇間
,依稀只聞得十四阿哥的聲音「四哥,快走吧,不是說快下鑰了嗎。」
然後,然後,就是因為多普勒效應而那啥根本听不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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注︰投之以木桃,報我以瓊瑤——是化用了一下下《詩經•衛風•木瓜》中的
投我以木瓜,報之以瓊琚。
匪報也,永以為好也!
投我以木桃,報之以瓊瑤。
匪報也,永以為好也!
投我以木李,報之以瓊玖。
匪報也,永以為好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