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色漸消,夜色漸濃。
我緩步間,遙遙天簾已疏疏由深藍到暗藍,再到墨藍。一彎新月初升似一剪綠柳吐芽,灑下遍地疏朗清輝。我恍若置身于風清竹露間,蕩舟于碧湖漾波上,真當是說不出的暢爽舒快。
隔著老遠,我便能看見宴席會場那頭已是燈火通明,歡聲笑語,熱鬧非凡。這草原兒女果然豪爽率直,熱情大方,心中暗暗這般想著,不覺加快了步子想快些趕到。
過了幾個帳篷,卻在圍欄前邊瞧見一個熟悉的身形,天色已黑也不大看得清。望著那個人影,倒覺著幾分像是四阿哥。
想著反正這也是條必經之路便揣著絲絲疑慮幾步走近,隔著是不遠瞧見竟還果真是。
我下意識地一驚,不知道究竟是驚訝于自己的精銳視力和猜測力,還是驚訝于他的突然出現和反常動作。
他微低著頭似是在想著什麼事情,往我這個方向淡淡看了兩眼,卻又自顧繼續站在那兒。
因離了那燈火輝映出還有些距離,他這又是逆著明光,我倒也辨不清他的神色。
四阿哥……是在……干嘛?
難道,難不成是在等我?
哈哈,笑話。怎麼會呢!人家怎麼知道您這貨會舒舒服服地睡覺趕個晚會盛宴還晚點啊;再說了,人家可有大事要干的,忙得很,管你這麻煩的無名小兵干什麼。
腦袋里胡亂地想著,也只得快步走上前,福身道「四爺吉祥。」
「起來吧。」他也沒抬眼看我,只淡淡地說道。
接著卻半天都沒有聲響,又沒有絲毫讓我走的意思。
雖幾分不耐煩,可四阿哥畢竟不是小十四也不是老十,更不是十三。他漠然幽冷的氣場讓人絲毫不敢造次放任。便也只得原地安安地站著。三分不解、三分疑慮又三分不安地半抬眸子望著他。
他似是察覺到了我的目光,忽地一抬頭與我的眼神撞了個正著。那淡漠深邃的眸光里卻有著一絲令人費解的光芒。
我怔怔地望著他,他卻也靜靜地回望著我。
四目相接,我終還是垂下了眸子,盯著自個兒的腳尖。
晚宴此時已經開始,士兵大多去了會邊圍站守,只余得幾個周邊巡邏。且這里又極是偏冷之處,便也沒士兵經過,我覺著渾身不自在,手更是不知道放在哪里只緊緊地雙握著放于跟前。
過了半晌,他才緩緩開口︰「當真看不透你的心。」
聲音平平,語氣淡淡,全然听不出多一分添一毫的情緒,卻似兩簇銳利 亮的光刀,直直得刺向我心底,猛地一顫。
這話是什麼意思?
他想表達的到底是什麼意思?
而我究竟又該理解成什麼意思?
那黝亮深沉一如泓潭般的雙眸讓我愣然不敢直視,忙的移了視線,只凝眸望著遠處。我深吸一口氣,定了定心神,盡量語氣平靜,故作淡淡,掩飾我的慌亂與不安︰
「奴婢不知四阿哥所言為何意。」不等他說話,我手心捏著一緊,又俯了一俯身行禮,說道︰
「如果四阿哥沒有其他事情的話,奴婢就先行告退了。」
他卻不言語,只原地站立著。
既然伸脖子是一刀,縮脖子也是一刀。于是,我緊咬著唇,緊著一口氣,微低著眸子快步走著。幾步便要臨近他的身邊,我只得將頭壓得更低,一眼也不敢多瞥。提著走過他身側,我心下只想再快些、走得再快些。
卻清晰地聞得一淡淡然的聲音響起︰
「若是別人看不清並無大礙,只要你自己看清便可。」
步子不由的一頓,似僵住般。
身側,近在咫尺便是四阿哥。我再無心思多想,只快著步子,若倉皇逃竄的敗兵,狼狽不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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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心下極是慌亂,提著步子一路快跑著趕到了晚宴現場。
停下,大口喘著粗氣,使勁兒甩了一甩頭。我是清楚我所想的,是的。
回了神,我望向眼前的晚宴現場。
雖然布置並不似紫禁城那般的華美精致,但這熱情歡迎的氣氛還是營造的極好的。飄香四溢的酒香、勾人的烤肉香早已勾起了我胃里那些不安分的饞蟲們。圍著篝火的人們熱情地炫舞著、高歌著,沒有身份、沒有尊卑、沒有貴賤,每一張歌舞的臉上洋溢的都是發自內心的快樂,自由的快樂!
我就這麼呆呆地望著,不覺有些出神。
這里,到處彌漫充盈著這草原野性、張狂、熱烈、自由的氣息。
自由!
對,自由。這是那個繁麗華美、至高無上的皇宮里絕對沒有的。
「現在不得入內。」一個冷硬的陌生聲音瞬間把我拉了回來。
跟前正站著一位圍守士兵,大概是瞧著我這一身丫鬟的裝扮,沒拔動兵刃,眼神中也全無警戒的意味,只是在履行他這個崗位的職責罷了。
報出自己的主子,好說歹說,這位兵差大哥才放得我這遲到生一條後門小路。
我環顧四周,好不容易瞄到了德妃娘娘的位置,便急急地屁顛屁顛兒地跑過去,可萬不想再惹出什麼麻煩了。
我極其標準地福身,語氣極盡誠懇,道「請娘娘恕罪,若言來晚了。」
德妃娘娘微微點頭,示意我起身,我忙地站定。她復又問道「若言,你現在,可好些了?」
我腦子一瞬間空白了兩秒,噢~~原來是問我暈車的事啊。
我低了低頭,回道「謝娘娘關心,奴婢睡了一覺,感覺好多了。」
「嗯,那就好。」
抬眼望去,場面依舊熱鬧非凡。
我想那個坐在康熙右手邊的應該就是蒙古王了。年紀大概跟康熙相仿,樣貌倒是和我想象中的相差無幾,連鬢胡子,卷卷的頭發扎成辮子垂在兩邊,身材魁梧高大,蒙古人特有的服裝。雖然跟康熙說笑間很是恭敬,但全然不似朝中大臣們的阿諛奉承。
康熙左手邊的那位穿著明黃色衣袍的,神情晦暗。想來,這天底下能穿這個顏色的除了康熙便也只能是他了,「扶不起的阿斗——太子胤礽」。
看模樣,長得倒也勉強還能算得上周正,也沒有以前看過的清穿小說里寫的那麼那啥吧。反正,怎麼著兒對他也全然沒有一絲友善的感覺。誰讓他是十三苦難生活開始的導火索呢!
早就听聞草原的歌舞是除了旖旎風光外的另一大必看亮點。沒想到今日一見,果然名不虛傳啊。
只見圍著篝火,三三兩兩的青年男女無不洋溢著青春張揚的活力,舞動著自由快樂的靈魂。其中,一個靈巧美艷的身影極其引人注目。
她身著一襲明紅色蒙古長袍,外罩一淡粉花邊的玫紅色坎肩兒,一雙精美繡花暗紫色長靴,頭戴精巧別致的蒙古帽,那自然垂下的彩色珠鏈和佩環,隨著她靈巧曼妙的舞姿輕巧地擺動,隨著她搖曳的步伐叮咚作響。一雙充滿異域色彩的迷人眼眸,秋水橫波、目光流轉間,沒得令人眩目。
果然是草原兒女,熱情,奔放,灑月兌!活月兌月兌就是一個活潑靈動的草原仙子!我不禁暗自稱贊道。
此等歌舞實數比京城皇宮的戲曲名伶要好上不知多少倍,只因著他們唱的、跳的都是源自內心的那份快樂與欣然,不是貝勒謀求生計,也不是為了諂媚逢迎。
我正看的出神間,目光不經意地一瞥,便瞧見了那雙來時路上就盛滿怒意與陰冷的眼眸,九阿哥。他正自顧自地一杯杯喝著酒,也沒欣賞這般美妙的歌舞,而旁邊一直拎不清場合時局湊過去跟他說話的十阿哥更是被當成了空氣。
我心下幾分糾愁又有幾分無奈。原來,「自古關情只一人」才是最無情也最傷情的。我不知該如何去面對他犀利凌厲的目光。
如果說一開始就知道沒有可能,為何還是不放手。有時候,太執著了也許並不是一件好事,這樣,一路上只會錯過更好的,擦肩更適合的。
我別過視線,不敢再看他,卻瞧見十四阿哥正目光直直地瞧著我這個方向。我側眸看了一眼身邊的寧兒,她正給德妃倒著女乃酒也沒瞧見。我因著辨不清他到底是在看寧兒、看我、……額……還是在看德妃,不好草率決定該用什麼表情。畢竟要是在這促狹鬼面前「自作多情」了,我的名聲會毀于一旦的,鑒于後果太悲壯犧牲太慘烈。于是乎,我便象征性的實在是如山水點墨般淡淡然地淡淡微笑了一下。
而他身邊的八阿哥,倒著實奇怪。我跟他的正面交集其實真不多,可他每每見到我總是以一種極為錯綜復雜、錯綜到我暈眩茫然,復雜到我不明所以。如此一個溫潤如玉的翩翩佳公子,這般神色復雜的望著我,到真是猜不透。
但,想來城府若是不深,連得我都能看得一清二楚的話,那他又如何跟雍正斗得你死我活,而雍正又對他恨之入骨呢!
想不明白的事我這懶人便總想著一擱再擱,就如同丟了東西一般,當下你是翻個底朝天里三遍外三遍也找不出個一絲半角來。可若擱置一下,索性干脆暫且不去管它,興許隔了半天它就自動曝于青天白日之下,昭然若現了。
這般想著我便很理所當然、毫無心理負擔地繼續觀賞蒙古一絕——熱情歌舞。可四阿哥這時正將將邁入宴會場,方才在外邊見他之後又不知跑去哪里了,這會子剛剛入席,我轉過視線,再不去看那方向。
不知究竟是為何,只知每每遇到他,望著那雙墨黑如深的眸子,都會攪得我心緒紛亂,無從理起頭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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