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波未平,一波又起,到彩罡崖轉運貨物的人回來說,他們遭遇土匪襲擊,一個兄弟受傷。
耿東認真的卡算著時日,重慶下運的商品和上運的土產每次都按時在彩罡崖交接,幾乎沒有貨物在轉運站停留過夜。這天他們依然有序的進行轉運。突然,「啪!」對面樹林里一聲槍響!接著就是土匪大聲的吆喝︰「對面運貨的听著,老子是‘金鷹豹’!這是老子的地盤!識相的,把貨物留下,快給老子滾!不然老子把你們一個個當活靶子給斃了!」面對突發情況,耿東手下兄弟迅速拔槍在手,找隱蔽處埋伏,叫身邊民工放下手中的活,找樹叢躲避。
耿東喊道︰「金鷹豹兄弟,你我道上的朋友,要喝酒,我請了,高抬貴手,日後好見面!」「少說廢話,快滾!不然老子不客氣了!」金鷹豹說完。 啪啪的開了槍。這邊都是短槍,打幾槍,遞不攏,沒得壓制能力。金鷹豹那邊是步槍,射程遠,殺傷力大,一個兄弟稍不留神,臂上掛彩受傷。金鷹豹打一陣,吆喝一陣,也不敢貿然撲上來,他曉得,距離近了,短槍比他的步槍有優勢。雙方僵持了一陣,誰都奈何不了誰。這時,船幫的人悄悄抱來一挺機槍,耿東抄槍在手,「啪、啪、啪、啪!」一陣狂風,掃向土匪匍匐的樹林!金鷹豹從沒領教過這種槍的威力,大驚失色,自知不是對手,落荒而逃。
雲秋趕緊叫人延請郎中救治,並吩咐以後運貨,帶上機槍和一些步槍出行。免得再出現被動局面。
柱子以團練隊的名義,沿河查訪。在桂水與涪城交界的迎風嶺,找到了「金鷹豹」的下落。「金鷹豹」名叫況雲飛,五尺多的漢子,拉了十來個窮哥們,時聚時散,居無定所,手里有三、五支步槍,其余的全是「二五刀」。「二五刀」因長二尺五寸而得名,這刀讓人感覺寒光閃閃,涼嗖嗖的,嚇人的效果比槍還好,男人看到腿腳發軟,女人看到昏在面前,任由擺布。
柱子花了半個月,在小飯館里將正在吃飯的「金鷹豹」和他的三個兄弟抓獲。
「金鷹豹」原本沒得實力到河邊搶劫。
原來,桂水商人們听說太安有人沿西涼河從重慶搞來商品,價格比桂水城里的批發還低,都擁到太安購貨,這可急壞了城里的批發老板。幾個人跑到太安,看人家財大氣粗,生意紅火,要是長期這樣,他們非關門不可!
幾個人密謀,找人教訓一下太安那群人。找來找去,這事落到了況雲飛身上。況雲飛從批發商那里得到兩支槍,看準時機就下手了。沒想到,這些人見過世面,嚇不走,不一會,機槍劈頭蓋臉的打過來……
「金鷹豹」和兄弟們劫貨不成,但沒啥閃失,感到慶幸。哪曾想人家沒放過,還在悄悄的追殺著,幾個人稀里糊涂落到了人家手里!
那年月當土匪的被擒,不是老百姓亂棍打死,就是拖到路邊砰砰兩槍斃了,川東人叫敲「沙罐」。誰都不會給你多說一句話,不會為你掉下一滴惋惜的淚。土匪作惡甚多,老百姓恨之入骨,他們的性命豬狗都不如。
柱子簡單的審問了「金鷹豹」。「金鷹豹」曉得是死,也不求人放生,一副好漢做事好漢當的氣勢。柱子問︰「你打傷我兄弟,妄圖劫我財物,今天拿話來說!」「金鷹豹」說︰「有恁個事,是我指揮兄弟們干的,今天我落在你們手上,我認栽!要殺要剮,看著辦!」柱子說︰「硬是一條好漢,你充英雄,不替你手下的兄弟們想想?你死了,我把你兄弟伙也殺了,你就不怕又多出些孤兒寡母?」「金鷹豹」听到這,沉思良久後,單腿跪地︰「好漢爺,那天是我有眼無珠,冒犯老兄虎威,我懇請好漢爺網開一面,所有責任由我‘金鷹豹’一人承擔,饒過我那些兄弟吧。你們取我人頭,我無怨無悔,只怨上天只給我這點壽緣。」柱子想,殺了「金鷹豹」,還可能跳出其它的這樣豹,那樣豹,留下他,或許有用,反正要抓他也不難,量他也跳不出「如來佛」的手掌心。
就這樣,柱子放了「金鷹豹」。「金鷹豹」感激柱子的不殺之恩,登門謝罪,答應出錢醫治受傷隊員,並承諾保障這條河道的運輸安全。
「金鷹豹」和柱子成了朋友。
幾天後,況雲飛道出了他們受人之托的實情。
雲秋曉得自己的生意會搶走一些人的飯碗,沒想到,引來的是城里人的不滿,其背後可能也不乏官員和地頭蛇,甚至牽扯著幫會和亡命徒!
那年月,時局動蕩,走南闖北的人為了求得一分平安,大多參加了「紅幫」「青幫」一類幫會組織。當年四川、重慶一帶盛行「袍哥」。旱路運貨的「馬幫」入了「袍哥」,水路的「船幫」入了「袍哥」,有的官員,甚至部隊的長官也入了「袍哥」。經商的,出行時,打著青龍旗或其他的幫會標記,沒標記的在沿途碼頭、堂口用行話進行溝通,表明自己的身份,沿途「袍哥」見了,就處處綠燈,暢行無阻。
雲秋叫城里雜貨店的人對那幫人進行調查,想采取些必要的反制行動。不出所料,那幫人背景復雜!
城里那幫人看硬的沒湊效,便告到劉敬之處,要他們的龍頭老大出面。劉敬之派他的管家帶幾個人來到太安,先行拜望區長郭永年。郭永年听明來意說︰「人家這些人也是你們‘袍哥’的,一家人,商量著辦吧。」其實他也不曉得王老板一伙是不是「袍哥」,有回在飯桌上耿東流露了「入袍」之事,可能已經是「袍哥」之人了。他這樣說,是想把城里這幫人軟頂回去,這邊生意好,對他決不是壞事,一年的「紅利」都多些。一業興,百業旺,區上的稅收也不成問題,這年頭,有了錢,事才好辦。
管家在桂水,有劉敬之這棵大樹罩著,政界、商界,都是說一不二的人物,听區長說太安的也是「袍哥人家」,他還是多了幾分慎重,同為「袍哥」,得按道上的規矩辦事。他問︰「他們是哪個堂的?」郭永年說︰「好像是重慶的,具體我也說不上來。」
管家吩咐人到飯莊訂了一桌酒席,邀請王老板,先模模底牌再說。
郭永年背地里叫手下去「祥雲齋」送信,說明這些人的來意,叫他們早作準備。
王元慶、耿東臨近午時應約而來。管家一行出迎,他看兩人都較年輕,心想即使同屬一門,地位也高不到哪里去。只見他雙手抱拳,滿臉堆笑的說︰「你穿紅來我穿紅,大家服色一般同。」耿東仔細打量著管家,雖是商人打扮,但渾身油滑,多年官場走動,自有一番氣度,他說話時,兩眼放著光,語氣里流露出幾分霸氣。耿東何許人?走南闖北多年,經過風雨,見過世面,只見他抱拳從容回敬︰「你穿黑來我穿黑,我們都是一個色。」管家抱拳又說︰「滾滾長江東逝水,天下同袍是兄弟。在下桂水仁堂門下拜帖多年,排行‘巡風’,今天初來寶地,敢問兩位ど師出自何門?」耿東接過話︰「我住長江頭,兄住長江尾,舵把子有照應,此生你喝我洗腳水。我們那地方,明末無白丁,清末無倥子,走三江六碼頭,哪敢不求江湖朋友幫忙?敝人十三歲入峨眉順德香堂,多年無建樹,只是個伸夾皮。」
幾句切口(行話),管家听後,臉上有些掛不住,人家人雖年輕,但位居他之上,屬義字旗。人家是五排,他是六排。順德香堂是大香堂,其袍哥分布四川各地,勢力了得!他入的堂口名不見經傳,只得趕緊躬身行禮,道聲︰「老兄有眼無珠,多有怠慢。」借此掩飾幾分尷尬。
耿東人年輕,活躍,和船幫打交道,沒幾次,就把他們的行話,歸屬,內部結構搞得一清二楚,還出錢從船幫那里買了一面小旗,他想,走南闖北,難免會有用。今天幾句話,還當真鎮住了管家。耿東看管家有些下不來台,主動伸手,握住管家的手說︰「笑話了,笑話了。多有得罪,天下袍哥是一家,你我永遠的兄弟。」管家滿臉堆笑︰「永遠的兄弟,永遠的兄弟,請!」王元慶、耿東在管家躬身「請」字聲中,不客氣地先進屋坐定。
管家明白,自己身份在耿東之下!得規規矩矩的敬酒。
幾巡酒後,管家就著膽子,既然來了,他得給城里的兄弟們說幾句話。他剛一提及,耿東桌子一拍!氣不打一處來︰「城里那幫兄弟不落轎,淌渾水,同門兄弟,有啥事,可以商量,沒想到,他們顧用跳灘匠暗算,臊皮,吃欺頭!我那個兄弟中槍,至今還沒有康復,我還想哪天空了,進桂水城找舵把子撈個梁子呢。」管家听耿東說要進城「撈梁子」,還真為他們兄弟後怕,那年月,幫派內部要是有人心懷不軌,對同門兄弟下套,是要受到嚴厲處罰的,舵把子想遮掩也不行,除非你金盆洗手,歸隱山林,即便如此,也可能招致其他「袍哥」的追殺。幫有幫規,輕則剁手,重則斃命。他扭頭目視隨行的張大彪,張大彪趕緊說︰「都是吳二毛安排的,當初不曉得大家都是兄弟。」
管家本來是見人說人話,見鬼說鬼話的主兒,听清來龍去脈之後厲聲對張大彪說︰「張二,給五爺跪下!你這些ど孫子,干傻事!袍哥人家,對自己兄弟行不義之事,曉得幫規不?」張大彪被嚇出一身冷汗,他推說是吳二毛,細追起來,他才是主謀。他趕緊給耿東、王元慶陪禮。面對耿東二人抱拳說︰「抱哥人家,自己挖坑自己埋,我們對不住兄弟,請五哥處罰。」說罷,右手撩開長衫的下擺,單膝跪在了耿東兩人面前。耿東和王元慶交換了個眼色,看火候差不多了,殺人不過頭點地,起身扶起張大彪︰「同門兄弟,不知者,不為怪,請起,請起。」「謝謝五爺!」張大彪惶惶的站起身,退在了一旁。
郭永年目睹了這場面,平時吆五喝六的管家,今天遇見排行比他高的「五爺」,都不得不低聲細氣的下矮樁,明白了這些幫會的能量所在。他曉得該他出馬了。
……
在郭永年的調停下,城里的商戶們給傷者醫藥費,王老板等體諒城里兄弟們的生計,同意城里一家大商號租用他們的水道、倉庫等,往返重慶桂水運貨,事情才告平靜。
風雨之後,有些閑暇。但陳雲秋對部下的輪訓沒有放松。
覃先生有一年多沒上甑子寨了。這次他和向福賢一路上寨,活動活動筋骨,再體驗一回半個月的軍訓生活。和年輕人一起模爬滾打,一天下來,四十多歲的覃先生還是稍顯疲憊,但清爽秀麗的林寨風光,讓人心境不一樣,和一群年輕人在一起,他也變得年輕了許多。
茶余飯後,一群男人聚在一起,總要大談一番「性」,或交流道听途說的黃色幽默,以期釋放一天的勞累,末了,就和自己心儀的女人夢中魂游。
章信東率先扯起了場子,他說︰「男人啊,有點性能力,才有地位和尊嚴,沒得了,就像臭狗屎一樣,遭女人唾棄。仁桂鄉下有個男人,看起人高馬大的,听說當年他提桿鳥槍,在路上行搶,遇到個割豬匠。人們常說,一劁二補三打鐵,他以為有油水,就氣勢洶洶撲上去行搶,割豬匠從兜里模出兩塊大洋,丟在地上,匪二哥彎腰撿錢,冷不防,割豬匠用騸狗用的鐵夾夾,把匪二哥的頸子夾倒,匪二哥動彈不得,割豬匠扯下他的褲子,亮出家伙,把他活生生的給劁了!你狠,人家還狠!人活下來了,但那事一點都不行,百分之百的太監。現在在婆娘面前,像個閨兒,自己說不起話呀!他老婆耐不住寂寞,外面去勾引男人,他不敢哼聲,野男人來到家里,他還得去打蛋下面招待。遭劁了以後,來了割豬匠,不管有好遠,都要跑去認,想復仇,可幾年了,都沒找到劁他那個人。可憐啊。」
有個人說︰「這叫光坐石頭。」「啷個?」邊的人都懂不起。「陰(因)小石(失)大 。」
大家笑著議論,人世間還有這等事?棒老二,該遭!讓他受點活罪。傻兒!
「傻兒?這匪二哥算個傻兒,哎,你們說,人世間最傻的是哪個?」「哪個?」「梁山伯 ,同學三年,身邊的女人不曉得是男是女!」有人大笑,有人批駁︰「那,依我說,萬一鞠英台是個‘太平’公主,就看不出她是女的,你跟她同學,你也發現不了。」大家又笑了一陣。
「我給你們講個鴨蛋的故事」。又有人逗趣︰「說有天早上,天剛亮,公雞在院壩里追著母雞,狠狠的拶它,拶得母**冠鮮血直流,還不肯放過,主人家吆開後,公雞找機會又撲了上去。主人百思不得其解,昨天還好好的,今天啷個的?他四處看,今天沒啥不同啊,主人來到雞圈門口,歪起頭看,哦,雞圈里有個鴨蛋!」故事講完了,有的人在笑。有的人還不曉得是啷個回事。「啷個回事哦。」有人解釋說︰「母雞偷鴨子,生個鴨蛋,公雞戴了綠帽子,啷個不生氣嘛。」哦,大家才恍然大悟。
這故事有些深奧。經人解釋,有的才明白了內涵。
又一個清清嗓子站出來,講他的杰作︰「我鄰居叫王二毛,他和老婆做那事,遭兒子看到了。從此,他的形象在兒子心中一落千丈。有一天,王二毛挖干田,老婆煮好飯,喊兒子給他老漢送飯去,一喊不動,二喊不動,孩子媽急了,抓起掃帚疙瘩就要打。兒子嘟起嘴巴,邊跑邊說︰‘他那號人,各人屋的人都要日,還要給他送飯去!’」
眾人一陣捧月復大笑。
覃先生指著這些人說︰「你們這些家伙,一天不擺點葷龍門陣,就不得過日子!不過,這些龍門陣還是有些道理,中國人,張口就是日別個屋的人,看到他老漢干他媽,受不了了,才有這種經典趣事。外國人不同,說有個英國黃毛到中國來,路過一個小村莊,放牛娃罵他‘我日死你的媽喲’。黃毛听不懂,要翻譯給他翻,翻譯難為情,不便譯,黃毛再三催促,翻譯只好譯過去︰‘他想和你媽過性生活,並以此導致你媽的死亡。’你們看,譯過去多復雜。黃毛听了哈哈大笑,他並不以為受到了傷害,反而覺得鄉村牧童對他媽都有愛的渴望,是他媽感到欣慰的事。」一群人又笑了起來。
覃先生接著說︰「男人生活上有很多誤區,搞到一個女人,像成功人士躊躇滿志,殊不知,男人生來就是為女人服務的,性生活好比手指掏耳朵,最終耳朵舒服而不是手指舒服。自己付出了青春,奉獻了精華,起來後偏偏倒倒,打撇打腳的,還以為實現了佔有。古人戲言︰‘老僧常來往,歸後醉無力’,說的就是男人的無奈。現在國外時興體育,其中的兩個項目︰一個舉重,另一個是跳高,性生活中的男人,跟參加這兩個項目的人差不多,不管過程多麼輝煌,最終在惋惜聲中結束。」
大家又嘻嘻的笑了起來。都覺得精闢,覃先生這種資深男人活出了門道,算悟得透徹的男人了。但又有好多人能跳出這些生活的框框?又有誰不希望得到漂亮女人的眷顧?
……
接下來的日子還算平靜,不知不覺過去了三個春秋,這些日子里,覃先生迎娶了一個比雲秋大三歲的死了丈夫的少婦顏樹麗,王元慶的兩個兄弟也成家有了歸屬。柱子、耿東、向福賢等挑走了雲秋身邊的幾個女衛兵,「祥雲齋」四周的光棍們建起了名副其實的家,幾家都添了一、兩個小寶寶。雲秋成了兩個孩子的媽媽,王禹童、王禹辰相繼出生,這對喜歡孩子的雲秋來說,身邊多了些啼哭歡笑,她更感到充實,也容易取代心中常有的不安,加上收養的五個大孩子,算是一個大家了,若大的房子,已不再像過去那樣寂寞。
幼小的生命群體,帶來了很多樂趣,新街一副欣欣向榮的景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