絲毫沒搭理沒出息的娘親,小晴天繼續挺胸抬頭,面色不羈的瞪著翩翩藍袍的沐白道︰「怎麼樣,二十兩銀子,就讓你坐下。」他其實想說五十兩的,但是這整桌的飯菜加起來還不到十兩,喊價太高了,饒是他臉皮再厚,也會心虛。
一旁的花一寒疾風似的兩道視線嗖嗖的刮過來,瞪著小晴天,他心里悲憤的想著︰這孩子怎麼能這樣?這算賣友求榮嗎?算嗎算嗎?敵我的戰爭明明才剛剛開始,隊友就慷慨激昂的棄槍投降,屈服在敵人的婬威之下了,這算什麼革命?什麼友情?
仿佛沒注意到花一寒犀利怨懟的猛烈視線,小家伙雄赳赳氣昂昂的睨著邊上兒的宋暮白,再問一次︰「到底答不答應?不答應的就滾遠點,看著真礙眼。」
眾人嘩然,不禁又開始竊竊私語。
「晴天?怎麼了?」他明知故問的溫柔問道,心情卻是前所未有的美好。笑而叔過。
早已哭成淚人兒的女人雖低垂著頭,可眼里的悲傷絕望仍舊讓人看得真切,眾人不禁又有些遲疑,真的是她嗎?可是她眼神里的為何不是憤恨仇恨?而是悲慟?是仿佛死的是唯一親人般的絕望孤寂?可是若不是她,她為何不反駁呢?為何不解釋呢?
「啞巴?真的假的?不過從剛才開始,她的確沒說一句話,連辯駁都沒有。」
果然,就在下一秒,便見小晴天一骨碌將銀票收好,一張本還冷淡輕薄的小臉也霎時間春風洋溢,小家伙熱情洋溢的小步子蹦兩下,輕快的跑到如玉男子身邊,嘴上一邊殷勤的喊著︰「沐叔叔過來坐,這邊通風,坐著舒服……」一邊還漠視人格的親自為這頭出手大方的大肥羊拉凳子。
那個人?
雁雪側頭純潔無暇的看向花一寒,然後輕飄飄的端起那喝了一半的茶杯,茶杯剛踫到縴指,突然,茶杯上一聲細弱的「咯吱」聲吸引了另外三人的注意。
阿靈看著她漠然冷情的表情,沒由來的心里一寒,手腳似乎都在剎那間,因為她臉上的平靜而僵硬得無法動彈。
雁雪慢慢從門柱後走出來,搖頭望著那群人離開的方向,嘆了口氣︰「刑頭兒的主意嗎?哎,果然物以類聚,花一寒的朋友,智商怎麼會高?」
隱晦不明的目光索繞在那張床上良久,直到身後細碎的腳步聲響起。
「你你你你你……」四周的人經過了數十秒的楞神後,竟都有些不知所措,只能顫抖著無數手指,紛紛用意味不明的眼神指著她。
沐白溫潤如玉般的眸子輕閃一下,菲薄的唇瓣也勾了起來,二話不說,他爽快的從懷里掏出一張銀票,遞向對面的小人兒%從頭至尾,他一句話都沒說,但動作已經說明了一切。
另外幾個衙差也跟著笑了起來,有人挖出斧頭,有人架著那早已面如土色,淚流滿面的「凶手」出了大堂,不一會兒,後庭院恢復了安靜。
三雙眼楮同時將投向她手中的白瓷茶杯,就在三人看得認真時,茶杯突然「砰」的一聲莫名碎裂,而被雁雪捏在手中的幾片瓷片也在須臾間化成粉末,小風一吹,粉末月兌手而落。
「听不懂嗎?」她微微偏首,一臉好整以暇的看著眼前的人兒︰「這麼說,你是要逼我出手咯?哎,做這種吃力不討好,又領不到薪水的事,果然是讓人為難啊,不過,偶爾就當日行一善吧……」說完,輕嘆一聲,她便當真直起身子,蓮步往前一踏……
說明了死者身份後,又經過了一次盤查,因為客棧人數眾多,這一查,竟就查問到深夜。
見眾人不說話,刑頭兒臉色再次大變,對著身邊的人猝然大吼︰「愣著干什麼,追啊……」
唉,眾人眼神黯淡下來,果然人不可貌相,這麼個細細弱弱的小姑娘,竟然真的是殺人如麻的屠宰凶手,把人家一個大老爺們砍成一塊塊的,這到底是什麼心理啊?
眼看著阿靈走進人群,撤下那套虛無的純真臉龐,她拍拍雙手,喚來眾人的注意力,微黑的臉龐上,兀的一綻,不知是不是燭光太暗,這一霎那的笑靨,竟然有人產生一種妖媚邪氣的錯覺。
捏著手里的銀票,宋暮白漫不經心的略微側首,看了眼二樓的方向,他的眉眼緩緩垂了下了,口中卻念念有詞︰「是這樣嗎?遇到了拋妻棄子的男人,所以開了萬紫千紅樓,招的也全是身世坎坷的清倌兒?那……仇鈺、方騫、花一寒,這些男人與你……又是什麼關系呢?」
雁雪挑了挑眉,清亮的眸光里閃過一絲漣漪,斜眼回視他,她嗤鼻一笑︰「你會在乎嗎?」
一幫衙差們也齊齊愕然,眾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最後全將目光投向自家老大,誰讓他是老大呢,這種事老大不扛誰來扛?
神色上迅速閃過一絲銳利,他抿緊唇瓣,突然很想問她點什麼,可他知道,就算自己問了,她也不會回答。
竟然就這麼突然……就這麼輕飄飄的被人給否定了?還是被真正的凶手給否定了?這……有沒有人可以告訴他,這到底算什麼事兒?他從來見過為替罪羊頂罪的元凶,他的世界好像要凌亂了。
這個女人,是個強勢的女人,雖說比之那個人還差了些,但卻也足以讓人震懾于她的威壓,這是一個,讓人忍不住對她低頭的女人……
「姑娘不信?」他眼底的笑意終于弱了弱,想到這女人孤身一人,帶著個六歲的孩子,從在京城開始,到如今,次次相見,她身邊都有男人相伴,但,到底誰才是她的真命天子?或者……這孩子的父親,又是誰?
刑頭兒臉色劇變,他費了半天勁抓的「凶手」,還沒來得及耀武揚威,還沒來得及將人逮到府尹大人跟前受大人的稱贊褒獎,歌功頌德……
寂靜的空間,沒人回答他的問題,眾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卻都無人吭聲……紅柔捏緊了雙拳,眼中,是隱晦不明的暗光。
巴了巴嘴,阿靈一雙靈動的大眼楮眨了眨,看著愣神的衙差大人們,真誠有禮的認罪道︰「唔,人是我殺的,鐘若的舌頭也是我割的,唉,也不能怪我啦,誰讓老大非要指派我做這種吃力不討好的事,我也是沒辦法啊……啊啦,我的意思不是說我家老大不好,呵呵,我家老大很好很強大,又俊朗又聰明,簡直就是天縱之神……」咽了口唾沫,她干巴巴的咳了一下︰「咳咳,反正呢,鐘若是受我威脅故意去埋斧頭的,嗯,還有刑頭兒,藏在你門縫里的告密紙條也是我放的,唉,在這兒困了兩天,現在終于可以解月兌了……」說著,她繼而露出一抹釋懷的笑意,又突然轉頭,笑眯眯的對著人群中某個看不見的人喊道︰「沈姐姐,能這麼快判斷出我才是真正凶手,你很厲害哦,對了,我家老大讓我告訴你,他會再找你的,嗯,你已經通過第一關測驗了,以後也要再接再厲哦……」她話音一落,深夜的大堂內,突然刮起一陣疾風,讓人來不及反應的涼風吹熄了所有蠟燭,四周頓時陷入一片沉寂……
雖然她並沒有看自己,可阿靈還是感覺到了她眼里的肅殺之氣,她苦笑一記,輕輕的往後退了兩步,臉上重新掛起單純至極的淳樸笑容︰「沈姐姐在說什麼呢?我怎麼一句也听不懂?」
宋暮白笑得溫柔,聲色亦是和順︰「多的就當下次的預訂。」
雁雪冷下臉,勻速緩慢的飄過去一抹殺氣正濃的眼神,濃烈的凌厲氣息將可憐的花一寒瞬間籠罩,他薄唇一扁,委屈極了︰「娘子,你也不要為夫了嗎?」
那女子身形縴柔,在這朦朧月光照拂的深夜里,顯得有些削弱,她懷中抱了個黑色的包袱,耷拉著腦袋,小心翼翼的走到一顆大樹下,前後張望一番,確定沒人發現,她才蹲子,將懷里的包袱打開,里面竟赫然是把手臂長短的小斧頭,就著斧頭,她奮力的在樹下刨了個不大的坑,再急切的將斧頭丟下去,細弱的背影一直顫抖不停,像是害怕,像是膽怯,可雁雪卻覺得,不是這麼簡單……
莫名其妙被拋棄的俊美男子連忙捧著小碗,可憐巴巴的瞅了一眼對面化敵為友的一大一小,他悲憤的小步子蹭到雁雪身邊,拉拉她的袖子,無限哀怨的說︰「娘子,為夫現在就只剩你一個了。」
紅柔後腳進屋,看著空無一人的房間,眼眸也沉了下去……她明明看到沈雁雪進屋的,怎麼不見了?
「那……那什麼」花一寒額頭沁出一抹冷汗,驚懼的看著身邊的冷面女人︰「我吃飽了,你們慢用,我還有事呢……」說完,眾人只感覺鬢邊一陣疾風,再回神時,眼前哪里還有半個人。
「苦什麼?人是她自己殺的,又不是誰逼著她殺的……」
突然,一種排斥感油然而生……小家伙終于蹙起眉,一張小臉滿是肅穆︰「哼,別開玩笑了,就算你給我一千兩銀子,一萬兩銀子,我也不願意你當我爹爹。而且,我娘根本不可能喜歡你,她只是暫時被你迷惑,娘不會喜歡任何男人,她不會的……」
「沐公子一表人才,若是當真一心想找個賢妻良母,相信府中自會安排,哪里輪得到小女子為你牽線搭錢。」說完,她不再看他,隨手又為自己倒了杯茶,卻發現茶水已經涼了,皺了皺眉,將茶杯放下,轉而端起碗,舀了一碗清粥。
但是現在眼前這個沐公子呢?唔唔,好像他跟花叔叔比,最大的優點就是他看起來財產比較多。不過雖然沐公子總是笑得像小綿羊一樣純潔無害,但是晴天知道,他絕沒看起來那麼簡單。莫名其妙的客棧相遇,莫名其妙的與他們相交,總覺得一切更像一場陰謀,反正他看起來就不像個好人。
「柔姐姐,是不是搞錯了?怎麼會是……會是鐘姑娘?」阿靈似乎接受不了這個可怕的事實,猛地一腦袋扎進紅柔的懷里,有些害怕的紅了眼楮。
雜亂猶豫,又透著慌張的腳步聲越來越近,雁雪悄悄探首,很輕易的便看到了個渾身粗衣,模樣鬼祟的女子身影。
而她這散淡慵懶的模樣,很恰巧的,落進了二樓的某人眼里……
笑了一下,他此刻這個笑卻不是一貫的柔順溫潤,而是帶了一分恣意邪魅,再次望向二樓的方向時,他菲薄的唇瓣越揚越高,眼底那抹悠然,卻詭異莫測。
但是,如果娘真的喜歡他呢?畢竟娘的喜惡比較重要,如果娘真的喜歡,那麼……這個看來像狐狸一樣,一肚子壞水的男人,真的要當他的爹爹嗎?
「哼,還是頭兒聰明,猜到凶手會毀尸滅跡,早讓我們埋伏再次,這下還不束手就擒。」一高頭大馬的衙差洋洋得意的道。
不理眾人眼中的不解與詫異,阿靈無奈的扯扯唇,盯著正準備出門的一行衙差與被套得嚴嚴實實的鐘若,苦笑一記︰「這女人是啞巴,就算殺了她,你們也問不出半個字。」
看著那幾乎是落荒而逃的背影,宋暮白開心一笑,可一轉頭,卻發現身邊的小晴天正一臉大限將至,晴天霹靂的表情。
這時,右邊拱門內傳來細弱的腳步聲,雁雪平淡的眼眸不動,身形卻快速的閃進了門柱後,圓柱不寬,卻正好能遮住她縴細的身形。
沐白仍舊給她一記恬笑,溫潤的眼眸似乎因听到好笑的事,而彎得更加柔和,他手指漫不經心的敲著桌面,一手支著下頜,偏頭一派慵懶玩味的看著她,笑著道︰「沈姑娘昨日不是說介紹貴府兩位姐姐與我認識?不知還算不算話?」
「嗯,如果你娘真的喜歡叔叔,那晴天願意讓叔叔當你的爹爹嗎?」他問得理所當然,就好像這已經鐵一般的事實了般。
她清冷的視線隨意一瞥,瞥向一處假山……再悠悠的收回視線,投向另一邊的連理樹……
咽下粥水,她眉目未抬︰「有何馬虎不得的,男子不都三妻四妾,妻子不愛了,遇到貌美的姑娘,納成妾不也一樣?沐公子風度翩翩,豐神俊朗,自是待嫁女兒們,如意郎君的上上之選,大丈夫又何患無妻?」
其實雁雪一直覺得,如今的沐白,很像之前的花一寒,兩人都喜歡表面上在臉上掛著疏離又古怪的笑意,而實際又在旁用獵豹般的窺視的眼神,窺探著自認為新奇好玩的事物……不過,這沐白與花一寒不同的是,他比花一寒藏得更深,花一寒說是城府,不如說是頑皮,喜歡開玩笑,喜歡找樂子,但卻容易看透,至少無害。
小晴天猛地站起來,丟下粥碗,眼帶怒意︰「哼,就算我不知道,我也有眼楮能看到,救下素兒姐姐的時候娘就說了,男人沒一個好東西,都是見利忘義,恩將仇報的白眼狼。」
還來勁了是吧?呵呵,看來今晚後院,比前堂,還熱鬧呢。
角落里,阿靈仍舊渾身發冷的看著眼前的冷面女子,純真的臉龐突然有些扭曲,她雙拳垂于兩側,指尖卻幾乎都在顫抖。
他眉毛一抬,心里暗暗有種不好的預感。
為什麼會臉紅?他以前就這個問題,很嚴肅的問過雲彎彎,當時雲彎彎露出一個羞澀含蓄的笑臉,滿臉憧憬又眷戀的跟他說「因為看到了自己喜歡的人,所以自然就會臉紅啊。」
無數本已回房休息的住客,听到抓到凶手里,紛紛跑出來湊熱鬧,大堂內的人越來越多,而撲在人群中的那抹小小的身影,還是一句話也不說,一句求饒也沒有,只是嚶嚶的哭個不停。
突然而至的漆黑讓所有人手足無措,卻感覺有什麼東西,在這漆黑中抽離,消失……
阿靈回頭張望了一下樓下的衙差們,吐了吐舌頭,小聲的笑勸道︰「柔姐姐別氣,咱們回屋吃牛肉干,我的包袱里有很多牛肉干,是我娘親手曬的,臨走前特地讓我包了好大一袋……」說著,小丫頭步子也輕快了些,興沖沖就跑進屋,一進屋,看著屋內空蕩蕩的,她卻一時犯了嘀咕︰「我以為沈姐姐先回來了,怎麼不見人?」
阿靈臉頰緋紅,咬著下唇,黯著眉宇,神色也有些寂渺︰「鐘姑娘一定是有苦衷的,就算不是誤會,她也一定是有苦衷的。」像是很肯定這個說話,說完她便急切的仰起頭,看著雁雪,像是強調。
那期期艾艾的語氣,怎麼听怎麼像只棄犬,不過……那刺耳的兩個字是怎麼回事?
「嘶————」眾人倒吸一口涼氣。
那頭的鐘若仍舊不置一詞,任憑衙差為她戴上鎖銬,她的腦袋一直垂著,眼中的悲傷也越加濃重,眼淚更是無法抑制的吧嗒吧嗒往下落。
花一寒鄙視的眯起眼楮,好奇的探過腦袋往銀票上一瞅,眼神驟然一緊……一百兩?!
就在女子準備捧著土,將那丟了斧頭的坑重新填平時,假山後,大樹後,屋頂上,四面八方突然涌出好多衙差,身形健碩的衙差嘴里吼喝一聲,一下子,便輕松的將早已嚇得面目前非,膽戰心驚的鬼祟女子抓了起來。
雁雪淡淡的看著她臉上遲疑恍惚的純真表情,唇邊的笑意越來越深,只是聲音,卻有些發冷︰「嗯,阿靈真是善良淳樸,到這個時候了,還為鐘姑娘辯駁,可真是難能可貴。」
「點燈,快點燈……」刑頭兒大吼一聲,不一會兒,堂內重新燈火通明,但那個自認是凶手的女孩,卻早已不見。「該死。」低吼一聲,刑頭兒快速的盯向人群︰「那個女人叫的‘沈姐姐’是誰?」
雁雪喝了一口粥,卻並未動那盤甜糕,其實她是喜歡吃甜糕的,尤其是她素來少用早餐,但是但凡用餐,都是清粥陪甜糕比較多。呵,只是昨晨一起用過一次餐,他竟然記住了,看來這男人的心思,還真不是一般的縝密呢。
可是這沐白卻……哼,只怕到底叫不叫沐白,還不一定吧。
現時,整間客棧的人,要不就在大堂等著盤問,要不就各自回房歇息,而客棧後庭院這地方,自然是清清靜靜,無人喧擾的。
紅柔也沒想到凶手會是這個渾身透著陰森詭異的鐘姑娘,雖然覺得這女子行為怪異,眼神里要不是莫名的暴戾,要不就是莫名的冷漠,但是她倒是從未將她與那分尸凶手聯系上,不,或許她根本沒想過凶手會是個女人,畢竟听沈雁雪說,那個死者就是她們曾經見過的山賊頭頭張老大,那張老大身形大塊,怎麼看也你不像是個會被女人殺死的人,還是砍成那副模樣,她很懷疑,這瘦胳膊瘦腿的鐘姑娘真的有那個力氣分尸嗎?
看他越說越激動,眼中的排拒也越來越濃,宋暮白眸光一閃,緩緩掀唇︰「哦?你就這麼肯定?大人的事,小孩子知道多少?」
「當然。」他回答得簡潔有力,可輕淡優雅的眼神,卻並沒半點起伏。
情勢一下子逆轉了,還沒從被隊友秒棄的驚愕中回過神的花一寒張大了嘴,愣愣的看著那位已經倒戈相向,賣國求榮的昔日戰友。這……這就是傳說中的見錢眼開嗎?
「沈姐姐,真沒想到鐘姑娘竟然是這種人,真是太可怕了,我們還與她同屋共寢,現在想起來還毛骨悚然……」
身側的聲音令雁雪微微側眸,看著身邊眼眶泛紅,鼻頭抽吸的小丫頭,雁雪沒什麼表情臉上掀起一抹笑花,隨意附和道︰「是啊,真沒想到她會是凶手,這個結果可真讓人意外。」
一點也不意外花一寒的逃之夭夭,雁雪斜勾了一下唇角,臉上的笑意狹促清冷。
「普通男子的確三妻四妾,可沐某卻覺得,夫妻還是比翼雙飛,鳳凰相偕的好,若是有心,想來一生一世一雙人,應當也不是太難。」他唇邊笑意不減反增,看著雁雪的視線,也越來越灼熱。
「嗯?」不適合普通女子?宋暮白的眼神里突然閃出一絲瀲灩。
「嗚嗚嗚嗚……」除了哭,鐘若沒再發出任何聲音,甚至連狡辯一聲都沒有。
花叔叔,不要相信你眼前看到的啊,這個沒人性的女人不會這麼輕易放過你的,再發花痴你會死的,會死的……
可當雁雪踏入這片不大又深黑的庭院時,耳邊卻听到了些奇怪的聲音。
「呀,是……鐘……鐘姑娘?」不可置信的詫異聲讓原本安靜得只剩哭聲的大堂,變得詭異起來。
「我信不信重要嗎?」笑了一下,她扭頭看著他︰「第一,男女之間接觸,不過就是傳宗接代,循環天道罷了,說什麼愛不愛的,情不情的,不覺得虛偽嗎?第二……」她清亮秀絕的臉龐上驟然染上一抹可疑的紅暈,咽了口唾沫,她艱難的抬眸,欲言又止的睨著他︰「第二,我覺得你……你……不太適合……普通女子……」听說月復黑攻比較適合傲嬌受,所以,其實她想說的是,花一寒就是個不折不扣的傲嬌受,雖然忠犬攻與傲嬌受的配對也是不錯,但是雁雪還是沒有辦法說服自己,去看那個五大三粗的莽刑頭站在花一寒身邊的畫面,所以,她其實還是比較看好「白寒戀」的。
晴天呆愣了足足一炷香時間,才傻傻的回過頭,看著正對著自己笑得溫柔慈祥的俊秀男子,脆弱的小心肝終于一下子碎了。他顫抖著小手,不可置信的指著他,遲疑的問︰「我娘……難道……喜歡上你了?」他看到了,他真的看到了,雖然他故意將臉藏在碗里,雖然在娘和肥羊叔叔唇槍舌戰時他恨不得挖個坑把自己埋了,但是他真的看到了,的確看到了……娘親,那個臉皮比城牆還厚,一點溫情細胞都沒有的冷血女人,臉紅了……是的,她臉紅了。
宋暮白承認,自己比普通人多了一分好奇心,雖說身在帝王之家,最要不得的應該就是那份好奇了,凡事睜一只眼閉一只眼,這才是保命之道,只是……他的人生本來就夠無聊了,若是連這最後的樂趣都被剝奪,活著,還有什麼意思呢?
她眼眸一眯,突然收回煞氣,白皙的臉龐因為松下凶厲的表情,而顯得有些平和,花一寒看她不反抗了,以為自己終于被接納了,小俊臉笑得那叫一個燦爛,或許也是他高興得太早了,因此也就沒看到對面的小晴天正拼命擠眉弄眼的給他打眼色……
所謂吃人嘴軟,拿人手短,剛拿了宋暮白一百兩銀子,這會兒小晴天也不好意思再擠兌人家,便默默的趴在桌上喝粥吃飯,不去這小白臉又在色迷迷的勾引他家娘親了。
小晴天閃亮著一雙大眼楮,樂呵呵的接過銀票,打開一看,上面的數字讓他一愣,抬頭時,目光疑惑的對著那笑若春風的男人。
「沈姑娘,好功夫啊。」宋暮白仍是一臉笑意盈盈,仿佛那堆杯粉對他來說也不過爾爾,並沒什麼值得驚詫在意的。
「素兒姐姐?」
花一寒的眼神越來越凝重,多年游走江湖,閱人無數的他幾乎可以一眼肯定,這個女人表情,絕非一個殺人凶手該有的表情,沒有人殺了人後會哭成這樣,那眼里的絕望,那種全世界只剩她一人,生無可戀般的孤冷感,擁有那樣表情的人,怎麼會是殺人凶手?何況,還是分尸凶手。
「阿靈,你說都這個時候了,是你親自出去澄清真相呢,還是我代勞呢?」她的聲音還是如此的輕描淡寫,可眼神里的厲色,卻隱約深了些。
雁雪同情的抬頭看他一眼,淡淡的解釋︰「你沒听過有錢能使鬼推磨嗎?花公子,你要學著相信錢是萬能的。」說完,轉頭看著充分將自己的傳承發揚光大的寶貝兒子,她滿意的笑了。
地字二號房里,最先回屋的是雁雪,她臉色淡漠清冷,平穩的推門進屋,看到屋內寂靜無聲,點了燈,她坐回自己床上,眼角卻瞥向最里面那張床,那張床是鐘姑娘的床。
當她遲遲的出現到大堂時,看到的就是那所謂的「凶手」已經被兩個衙差,大手大腳的壓跪在堂中央。那瘦弱的身子撲在地上,哭得盈盈不止,小小的身子,顫抖得幾乎讓人覺得下一秒她就會抽死過去。zVXC。
雁雪清眸一斂,腦中印出了一張帶著銀色面具的削冷臉龐……
小晴天撫著額,沉重的嘆了口氣……哎,看吧看吧,讓你放心的早,放你高興的快,這下遭報應了吧,我說花叔叔啊,難道你這輩子就打算這麼一直二下去嗎?這樣的智商,還想要追我娘,你簡直就是痴人說夢吧。
阿靈垂下眼眸,水汪汪的大眼楮露出憐憫同情的光芒︰「可是,鐘姑娘為何要殺那人?沒有仇恨,怎麼會用那麼殘忍的方法殺人?會不會,是個誤會……」小丫頭捂住心口,真心的為這個同屋共寢多日的陌生人擔憂。
小晴天仍舊趴在一邊,小腦袋幾乎都要塞進碗里似的拼命喝粥,唔,他看不到,他什麼也看不到,一邊是出手大方的新鮮肥羊,一邊是養育之恩的親生母親,手心手背都是肉,這個抉擇太艱難了,他不知道該幫誰,雖然他清晰的感覺到娘親和肥羊叔叔之間的波濤洶涌,但是現在兩人只是眼神交流而已,應該沒到你死我活的地步吧,所以,他決定了,只要肥羊叔叔不動手欺負娘,他都會選擇性的無視他們的火花四濺的,嗯……有句話怎麼說來著……親生娘不如近身錢。
雁雪沒什麼表情的掃他一眼,不知道為什麼,她很不喜歡他臉上那虛偽至極的假笑,雖然溫潤如風,卻只讓她覺得惡心不耐。
不想再繼續這個話題,雁雪蹭的一聲跳起來,轉身快步上了樓。活了二十多年,她從沒這麼害羞過,不過一想到男人跟男人之間的那檔子事……好吧,她承認她真的臉紅了。
無數回音像魔咒一般充斥在他小小的腦海里,一抬頭,小家伙又對上那雙瀲灩柔順的豐神臉龐,怔了一下,他才發現對方正在跟他說話……
紅柔也被折騰得有些累了,眼瞼下明顯泛著黑影,新仇加上舊恨,她的口氣也不禁尖銳了起來︰「哼,他們只是還將嫌疑人鎖定在我們身上,這才問了一遍又一遍,那姓刑的怎麼就沒想過凶手已經跑了?一整夜的時間,誰殺了人還傻傻的呆在這兒等著人來盤查?真不知道怎麼當上捕頭的,一點腦子都沒有。」
「嘶~」遲鈍的花一寒登時倒吸一口涼氣,一雙黑若曜石的魅眸盯著那只素手上還殘留的少許杯粉,身子不由自主的向後一傾。
「難道真是啞巴?呀,看著挺可憐的,又是啞巴,又是殺人凶手,命真苦……」
像是听不懂她言語里的拒絕,宋暮白笑著推了一盤甜糕到她面前,淡淡的說︰「府中安排的,哪里有自己看中的有意思?相信沈姑娘也是不願與連認識都算不上的陌生男子成親吧?畢竟夫妻相處,到底是一生一世的,可馬虎不得。」
「鐘若,如今人證物證俱在,你還有什麼要說的?」刑頭兒震喝全場的聲音重重的響起,四周本來竊竊私語的圍觀群眾立刻靜若寒蟬,不敢吭聲。
雁雪抱著臂,靠在人群最後面的頂柱邊,一雙水瑩般的眼眸里波光粼粼,神色卻極為平淡,涼薄的目光閑閑的撇著前方的一切,仿佛看到的不是一個凶手的伏罪,而只是一場無聊又拖沓的鬧劇。
小晴天頓時被震懾了,其實若真要選,他一直比較希望花叔叔當他爹爹,因為花叔叔比較好欺負,而且雖然花叔叔有時候看來很蠢很二,又沒什麼腦子,但是他對娘親是真的好,對他也很好,所以雖然覺得花叔叔不見得是最好的人選,但是也不算個太差的人選。
眼看著人就要被帶走了,大堂內突然安靜了下來,沉重的鎖鏈聲因此而越發清晰……
小晴天眼瞼一翻︰「她是一個可憐的女人,身為大家閨秀,千金小姐的,順應家中的安排,嫁給了一個商人,可懷孕期間,卻被夫君的小妾陷害流產,最後落下終生無法生育的病根。可事發之後,她那狠毒的夫君竟然將一切罪責怪罪到無辜的素兒姐姐身上,說她連個孩子都保護不了,還有什麼用?正妻被小妾欺辱也就算了,夫君還寵妾滅妻……過了三年,那個商人家道中落,家中負債累累,在無錢還債、焦頭爛額之際,他竟將可憐的素兒姐姐賣到青樓,說是反正她也無法生育了,不如就賣了換些銀子為家里還債,這惡心的男人……我娘當時就說了,男人就是這樣的本性,見異思遷,朝三暮四,朝秦暮楚,拋妻棄子,喪盡天良……所以,我娘絕對不會喜歡你,我敢保證……」說完,不想再與他廢話,小家伙從懷里掏出那一百兩銀票,毫無眷戀的扔到他身上,便頭也不回的咚咚咚奔上二樓。
她突然咧嘴一笑,笑得燦爛︰「你說比翼?鳳凰?沐公子可真愛說笑。」
紅柔擰緊了眉頭,雙拳緊握的看著人群中,那個從第一眼看到便讓她感覺很像綠俏的女孩,但此刻,她為什麼綻放出那樣的笑?
喜歡的人……
待宋暮白滿臉含蓄的坐下後,小家伙又諂笑的擠在他身邊,拿過自己的碗筷,狗腿的為他布菜︰「沐叔叔吃這個,這個好吃,還有這個,這個也不錯……」
站在人群前面的花一寒看著鐘若那寂寞蕭冷的眼神,不覺心頭一顫,他蹙了蹙眉,下意識的偏頭,在人群中尋找著什麼,可卻怎麼也找不到……
「不說是嗎?好,帶回衙門,有的法子讓你知無不言言無不盡。」刑頭兒又喝了一聲,轉而朝兩個手下使了個眼色,兩個衙差立刻上前,一左一右架起鐘若。
「等等。」阿靈咬了咬牙,猛地拉住她的衣袖,水汪汪的眼楮里閃過一抹懊惱︰「算了,算了,我可勞煩不起您老人家親自出手,若是回頭那個人問罪起來……」後面話她並沒說完,取而代之的只是無奈的嘆氣。她雙手環胸,瀟灑走進人群。
所有人的目光都定在趴在地上,哭得上氣不接下氣的瘦弱女人身上,這女人真的是殺人凶手?看來柔柔弱弱的,不像啊。
「嗯,普通人一般至少會說兩句,哪怕說‘大人饒命’也好。」
雁雪勉強恢復鎮定,沉默的再為自己倒了杯茶,安靜的啄了一口,對于兒子的行徑,她不予置評……
果然跟他有關,只是,他到底想做什麼?目的又是什麼?
傍晚時分,衙門的刑頭兒帶了一隊人馬,浩浩蕩蕩的過來了,說是查到了死者的身份,是個山賊頭頭,不是廣塢府是附近的,而是距離廣塢府少說也有幾十里外的南衛坡那一帶的。南衛坡四面環山,的確多有山寨駐閥,雖說臨近官府也派人圍剿過,不過山寨數目眾多,零星分散,不能一網打盡,往往滅了這個,放了那個,如此循環不停,反而更容易打草驚蛇,所以到最後實在不行,官府乏了,索性就任由那些賊人恣意妄為,反正只要別弄出人命,官府的人睜一只眼閉一只眼,兩方都省事兒。
听到這兒,阿靈又是幽幽一笑,對著說最後一句話的那小伙子揚了揚眉,淡然的說︰「人也不是她殺的,是我殺的。」
「嗯。」隨口應和一聲,雁雪卻還是保持那隨意慵懶的模樣,眼神里甚至平靜的連一絲波瀾都沒有。
「沐公子喜歡明知故問是你家的事,可小女子沒收你銀子,也就犯不著符合你這無聊的偽裝游戲,我的功夫如何,我以為你早就知道了。」當初她在南衛坡使出雪撒紛落時,他不是在那頂翠蓋珠纓馬車上看得一清二楚?就算外行看熱鬧,內行看門道,即便他不懂她的武功路數,卻也該知道,她是會做那些殺人于無形的事的人。
「哎,終于完事兒了,這查案子都是這麼天天盤,天天問的嗎?柔姐姐,我怎麼覺得他們昨天問我的話,跟今天問的,壓根就是一樣的?」單純的阿靈睜著一雙大眼楮不解的眨巴眨巴,似乎對于這大城市的一切,還不太習慣。
一聲令下,所有衙差如受了指派的獵犬,紛紛一涌而出,今夜已過大半,黎明,應該也快到了。
只是……那抹虛弱的微光,到底能照亮多少人?至少,死去的人,是無法因為這真相的獲破,而再次醒過來,而悲傷的人,也不會因為月兌罪,而停止悲傷……
ps︰今日更完,一萬字,呼呼,好累,我會告訴你們我寫了一個通宵嗎?足足七個小時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