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街上人頭涌動,熙熙攘攘,這樣的環境自然就使得跟蹤活動無法正常進行。
宋元均不耐的蹙著眉,繞過前方的行人,再探頭時,卻總有一種自己馬上就要跟丟人的感覺,臣的輕功雖然不錯,可這是大街,總不能飛檐走壁,施展輕術吧。因此,兩人跟著前頭那矮矮小小,又身形以為靈活的小家伙,也算跟得辛苦了。
過了主街,橫街的人流較少些,加之這邊的商鋪多販賣文房四寶,書畫字帖,這條較冷門的街條,大路行起來也較為寬敞。
這個冰冷的視線讓劉氏沒由來的心頭一斂,卻還是忍不住說︰「我說錯了嗎?今日你將我們招來,自個兒還坐在首位,你當你沈家的主子?沈家的人都要听你調派嗎?沈雁雪,容我提醒你,你只是個庶女……」說到最後兩個字,她眼底明顯閃過一絲輕蔑。
哼,真是她的好徒弟啊,動心思都動到她頭上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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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不錯。」說著,他突然拍了拍手,剛擊掌一下,四面八方突然冒出來幾條黑影,黑影的分布很有規律,卻是堪堪將雁雪圍得水泄不通。「既然如此,就別廢話了,你敢單刀赴會,也算有些膽識,門外兩人我不會為難,只留你的命也就夠了……」
劉氏哼了一聲,站起身來,沈安雪自然立刻緊隨其後,兩人正準備離開,卻听身後冷冰冰的聲音再次響起︰「別讓我發現是你們動的手腳,若是讓我在尚培手里找到晴天,你們便等著尸骨無存吧。」
好快的手法。
他此話一出,雁雪也驟然清醒,自己太擔心兒子了,竟然連這麼可疑的漏洞都忽略了,她眼神一冽,神色有些微妙︰「沒錯,晴天怎會怕老鼠?而另外兩人,只怕也不是怕老鼠的草包,看來……」她的目光投向花一寒︰「喜來客棧很可疑。」
真糾結花一寒的事……
整整兩天,小公子已經失蹤了整整兩天,造成了首城的居民恐慌不說,沈府的下人們也是個個膽戰心驚,因為他們看到自家三小姐的臉是越來越黑了,看人的目光是越來越冷了,動作舉止也是越來越暴躁了。
首城大街的東側,茹兒跟在秋雲身邊,看著不遠處正滿臉疲憊,眉頭深蹙的從某間客棧出來的沈雁雪,粗糙的眉毛攏了攏,不知不覺道︰「是不是太過分了?」
可正在這時,遠處一個匆匆忙忙的粗布小子跑過來,停在三人跟前,他喘了喘氣,才問︰「請問是沈三小姐嗎?」
陰笑了一聲,他眯起眼楮,口氣也分外閑暇︰「那麼沈姑娘臆想中,老夫是個什麼樣的人呢?還是……」他頓了一下,嘴角勾出一絲陰鷙︰「還是仇鈺跟你說老夫是個什麼人?」
「沒見過——」里頭的人幾乎想都沒想,立刻回答,卻死也不開門。
宋元均愣了一下,忍著胸口的疑慮,強顏歡笑道︰「方才在街上看到你,便追了過來,怎麼你倒落在後頭了?」
深吸了一大口氣,他才鼓起勇氣,重新轉身,卻發現對面的兩人已經分開,而兩人也噙著漆黑的眸子看著他,他打起精神,露出一絲喜笑,快步上前道︰「前面的喜來客棧小二說他兩日前見過小晴天,說他當時是與一個同齡大小的孩子,和另一個身穿黑服的少年一起。」
茹兒連忙搖頭,帶著一臉沉思敲響了眼前的門扉,對著里頭問︰「屋里的人,請問這幾天有見過一個五六歲的陌生小孩嗎?」
一听有晴天的消息,雁雪當即展露歡顏,原本黯淡的小臉登時流光溢彩,看得兩人幾乎移不開目。
後頭的兩人還想追,可她前腳一進門,後腳幾扇大門突然像被觸踫了的機關似的,砰的一聲全部緊閉。
雁雪沒說話,只任他抱著,身子卻慢慢放輕,最後幾乎將所有力氣都撲在他的身上,感受到她越來越柔軟的身子,方騫心底一揪,將她摟得更緊了。
此話一處,宋元均一張小臉登時有些難看,他咬了咬牙,還是上前一步︰「我有事與你說。」
宋暮白收回視線,腦里似乎還在專注的想著什麼,只淡淡的回答︰「嗯,和我預想的一樣,所以沒什麼奇怪的。」
沈雁雪繼續說︰「沈府的兵衛,下人,丫頭,甚至主子,全都動身給我找,若是找不到我兒子,你沈府就跟著陪葬吧。」
似乎看出她的不快,尚培咧嘴陰鷙一笑,下一秒,他眸光一狠,手上的動作猛地的重了三分……
十步之遙,花一寒原本一臉喜色的眸子,在看到兩人相擁而抱時,瞬間黯了下來,他張了張唇,想喚,卻發現根本半個字也說不出來。
「找我?」突然,身後一道稚女敕甜膩的童聲兀的響起。
方騫駐了一下,卻還是死皮賴臉的跟上,與她平行走著,再將水囊遞給她,輕柔的道︰「渴了嗎?」
雁雪不知該哭該笑,她最初是懷疑尚培與劉氏,可這兩天,無論是紅柔的偵查,還是她派去跟蹤尚培的下人,亦或者劉氏與沈安雪的互動,都正常極了,或許他們是在故弄玄虛,故布疑陣,可有她連著兩夜,半夜都親自跑到劉氏的房間偷听,她也親耳听到沈安雪問劉氏可知道究竟是誰捉走晴天?劉氏只說或許是尚培,只是她卻沒收到任何通知。
又過了一會兒,細弱的椅子摩擦聲短促而輕微的響起,而端坐于一樓的雁雪也適時的轉過眸子,隨意的看向樓梯處,等待著對方的出現。
「如風。」宋暮白淡淡的喚道。
冷笑一聲,他又是壓住了火氣,繼續道︰「你不是很喜歡臣嗎?你不信我,也該信他,停下來,我是說正事。」
「沒人逼她。」宋暮白的聲音有些冷薄,就像面對一般的陌生人,平靜無波,就連起碼的心潮起伏都省了。
茹兒滯了一下,卻又在下一秒擰起眉,有些不岔的道︰「她當然會上當,就算明知是個陷阱她也會跨進去,女人為了自己的孩子,別說區區涉險,就是拋棄生命也在所不惜,主子利用她尋子心切,只怕也太過……」卑鄙了吧。
「哼。」雁雪哼一聲︰「你做事需要理由嗎?從相遇到現在,你一直保持神秘,什麼玥王,什麼沐白,不知是真是假……你的目的越是不明確,你的嫌疑自然越大……」定定的盯著他的俊顏,她的眼神格外認真。
似乎一點也不在乎隱秘被她知曉,尚培臉上厲光一閃,獰笑一下︰「哼,這些話,留著上閻王殿的時候去說吧。」說著,他身形一閃,竟直接襲手對準雁雪的肩胛。
「跟丟了?」宋元均口氣有些不悅,他跟著曲十三學武也有兩年了,加之以前在宮中時,也有教習師傅天天教導,武力雖不高,卻也不至于跟丟個人,一時間,他只覺得丟臉得緊。
看著眼前這張溫潤和順的俊顏,雁雪沒說話,對方卻似乎感覺到了她執著的目光,揚了揚眉,沖她和順一笑︰「走吧,我知道你懷疑什麼,我一個時辰前便通知了紅柔,她已經去打探了,咱們去客棧等她……」
只是這樣算來,沈熗也算倒霉的,府里就三位女兒,連個兒子都沒有,可兩個嫡女卻是別人的種,自己戴了二十幾年綠帽子不說,還白幫人家養女兒,不僅如此,唯一的親生女兒竟還是在他的疏視下飽受虐待,最後香消玉殞……這沈熗一生花心泛濫,心狠手辣,最後落得個膝下猶虛的下場,也算他活該。
雁雪別開眼,繞過頭往外走去,邊走邊說︰「你想說你對我有意思嗎?真對不起,我一點沒看出來,從相識到現在,你看我的眼神,從不含情意……」說著,她突然轉頭,看著他一動不動的站在原地,便淡聲繼續︰「方騫那種目光,才是有情的目光,而你,卻截然不同……」
雁雪看都沒看他,只冰著一張臉,聲色寒冽的徑直道︰「既然如此還不去找……」
而此刻在兩條街道以外,宋暮白站在一片雪白的石階梯上,一雙漆黑如星辰般的眸子緊緊眯著,雙唇緊閉,唇瓣緊抿,看來似乎在思索什麼,整張臉上都帶著旁人無法親近的清冷。
「等一下。」雁雪突然出聲,一雙水冽般的眸子只緊緊的看著眼前破舊的客棧招牌,再通過大門,看向里頭空無一人的大堂,她心底似乎捕捉到了什麼,雙拳悄悄的握了起來。
門外早已佇立多時的兵衛、下人們乍一听,自然心驚膽顫,這三小姐一句話就把他們全部都牽下水了,他們何其無辜啊?
大街上人很多,很吵,此刻他耳里卻听不見任何聲音,不知猶豫了多久,只看著眼前一大一小兩張同樣冷靜肅然的臉龐,滯了半晌,他才清淡的嗯了一聲,隨即又即刻擰起小眉頭,冷言警告︰「事情最好跟你們說的一樣,否則不管你們是誰,我一樣殺。」
過了兩條街,三人停在了一間叫「祥雲客棧」的破敗小客棧門前……
可今天,他卻只是听著,隨即唇角彎出一個閑暇的弧度,淡淡的繼續道︰「不想啊,也是,若是想的話,早該上前與晴天招呼了,我可是在街上至少停了三次,可你們卻沒一次上來叫晴天,只停在老遠干看著,呵呵,若不知道的,還以為你們故意跟蹤晴天呢。」
「噗……」幾乎是霎時之間,一口鮮血噴涌而出。
雁雪沒回答,卻算是默認了。
看主子聲色輕漫,茹兒有些算不準心意……空氣里又是一陣靜默,茹兒一貫耐心充足,可不知怎麼,此刻她卻難得的有些莫名焦急,盯著主子平穩無瀾的後背,咬了咬牙,她豁出去了︰「沈晴天不見了,沈姑娘為此操勞兩天,卻在此時安排她與尚培對峙,若是沈姑娘體力充盈,只怕還有勝算,可她連續兩夜並未闔眼,況且尚培手段凶殘,近年來又練了些不知哪兒來的旁門功夫,若是狠下殺手,只怕沈姑娘……」
「等等……」方騫突然驚叫一聲,驚詫的聲音將雁雪魂飛的思緒拉了回來。
不得不說尚培此人手段毒辣,出招不留余地,無怪他能穩坐北江分舵舵主,听仇鈺說,就是那幕後的神秘樓主見了尚培,也都比面對另外三舵舵主要客氣一分。
而此時,門外的方騫與花一寒還在想方設法的鑽進客棧,這客棧只有兩層樓,而二樓的窗戶竟也是銅鐵所制,並且全部封死,前前後後,這間看來破敗的客棧,卻像是銅牆鐵壁,將人攔在外頭,連只蒼蠅也飛不進去。
只是……
進了客棧,里頭雖然破敗,倒也算整齊,堂內半個人都沒有,雁雪索性大刺刺的挑了張凳子坐下,娟艷秀絕的臉上一派平靜,水漾般清澈的雙眸慢慢的眯著,眉眼間顯出一絲慵懶,這樣的態度,倒讓在二樓等著看戲的中年男子有些詫異。
待大多數的人都被派遣出去了,沈府一時間靜若寒蟬,走出大廳,外頭冷冷清清,連個垂候的丫頭都沒有,雁雪嘆了口氣,一雙繡拳卻是在袖里緊緊捏著。
「三天?」臣蹙了蹙眉,對于這個數字似乎有點意見。
臣沒說話,站在宋元均身側,他只猶如保鏢般忠心耿耿。
站在一旁觀戰的尚培卻是在仔細觀察,先看她的手法,再看她的腳步換動,須臾間,他的眼底已閃過一絲詫然,他忍不住開口︰「你用的竟是崇門的功夫,看來你與仇鈺關系的確匪淺……」說到關系匪淺四個字時,他口氣有些輕佻。
坐在沈府主廳的首位上,雁雪一雙清澈水潤的眸子此刻正危險的冽著,她雙目環視,陰冷的目光從方騫。花一寒、宋暮白身上一一晃過,最後再投向靜坐在一旁的沈熗、劉氏與沈安雪,霎時,寒冷的視線里射出一縷殺意。
臣一雙黝黑的眸子看著前頭越走越遠的小身影,沉吟了很久,他才緩緩啟唇︰「你不想知道你的生父是誰嗎?」
雁雪抿唇一會兒,少頃,卻再次開口︰「除了懷疑尚培,我還懷疑你……」她抬眸,凝視他的目光有些嚴厲︰「如果讓我知道此事與你有關,我不會放過你……」
宋暮白淡薄的視線移向她,閑淡的扯了扯唇,一臉平靜︰「我知道。」
當看到尚培那張不算出眾,卻充滿陰霾危險的臉時,她笑了一下,嘴角勾出一絲諷刺︰「尚老板這麼煞費苦心的將小女子引來,莫非就是因為我批了你天蠶樓的招牌點心一句‘不正宗’?若真是如此,尚老板可真的比小女子臆想中更小心眼。」
過了橫街,再往橫穿一條熙攘的大街便到城東沈府了,想必娘已經回府了吧,這外頭不好玩,晴天還是喜歡回府跟掌管沈府財政命脈的庫房財叔玩。
紅柔秀眉擰緊,看著眼前這個自己服侍了整整五年的主子,第一次覺得主子好陌生,這樣的神色,這樣的表情,讓她覺得兩人之間似乎隔了一條鴻溝,無論離得怎麼近,都遙遠的連他的衣袂都看不清。
時間一分一秒的過去,雁雪還是一片平靜,倒是二樓的人似有點坐不住了,眉眼間顯出了些復雜。
「是她上當。」淡淡的四個字,截斷了茹兒的長篇大論。
忙著周旋黑衣人,雁雪嘴卻也沒閑著,只咧開一個笑痕,諷刺的說︰「沒尚舵主與沈夫人關系深厚,哼,堂堂北江分舵舵主,卻與有婦之夫行事苟且,想必就連沈雲雪和沈安雪也是尚舵主的種吧……」連著兩晚偷听劉氏與沈安雪對話,她自是早從她們言談之中听出了其中苗頭,她甚至發現,七年前真正的沈雁雪遇難,似乎也是因撞破了劉氏與尚培的好事而被報復。
方騫蹙了蹙眉,臉色有些嚴肅︰「晴天會怕老鼠嗎?」zVXC。
看著她離去的背影,宋暮白似乎陷入了沉思,只待耳邊一縷勁風刮過,他才略微抬眸,對上的,是一張面無表情的少年臉龐︰「怎麼樣?」他問。
可這句話,卻意料之中的,讓前頭的小身影霎時止步。
這樣的小魔頭不見了?這不等于放虎歸山,遺禍人間嗎?
「不好!」兩人大叫一聲,急忙上前推門。
他的聲音很柔,很暖,似乎真能在安撫人心。
「一起進去吧。」不知為何,听她這麼一說,花一寒與方騫都隱約有了種不祥的預感。
「生父?」小家伙回過頭,漆黑的眸子里閃過一絲疑惑。
宋暮白溫潤的雙眸突然厲了起來,看著她,狹促的揚了揚眉︰「那花一寒呢?」
這次花一寒卻搖搖頭,只道︰「那小二也是無意中看到的,他們本是要留宿喜來客棧,也交了三天的定錢,可訂房後其中一個孩子卻發現房間里有老鼠,所以三人又退了房,之後他們去哪兒了小二就不知道了,不過他們既然租房三天,那也就是說他們至少打算留在首城三天,雁雪,這才兩天,放心,還有時間。」
如此反復多次,自尊心本就強的雁雪有些漲臉,眼尾再掃看旁邊那些站的英姿筆挺,仿佛閑暇看戲的黑衣人,她只覺得一口郁氣壓在心中……
最後四個字,她卻不敢說出口。
雁雪沒吭聲,只冷冷的將目光投過去,唇角挽出一縷笑花。
可這門看來是木質,卻原來是銅鐵所鑄,剛硬非常,兩人單憑蠻力根本無法攻破,方騫是武將,拿著大刀沖鋒陷陣沒問題,可對這些奇巧機關卻是一竅不通,更遑論他也是勝在體格上,武功路數並未多高。而花一寒雖輕功了得,手上的功夫快而準,卻做的也算輕巧細致的活計,對這硬踫硬的東西也是束手無策,兩人一時間只得面面相覷,心里卻急得猶如熱鍋上的螞蟻。
「王爺……」她喚了一聲。
一時間整個首城幾乎人心惶惶,走在街上看到稍微可愛一點孩子,就毛骨悚然,背脊發涼,也正因如此,普通的行人除非必要,幾乎都不在外頭瞎溜達,就怕一個不小心遇到了這小魔怪,到時候身首異處,到了閻羅殿還不知怎麼解釋。
「還以為你真的什麼都忘了。」他的聲音里顯出了一絲輕松,似乎也覺得拐彎抹角很麻煩,能這麼單刀直入自然正中下懷。
雁雪仍舊沒吭聲,只轉而將目光投向沈安雪,沈安雪本正在幸災樂禍,卻猛地接觸到她寒冷的視線,只覺得心頭一震,唇舌經不住有些發顫,她就算再有心計,也到底沒有武功,沈雁雪能輕易毀了沈雲雪的手腕,便能輕易掐斷她的脖子,因此她對這女人,是心存懼怕的。
只是拐頭入了橫街,宋元均小小的眉頭卻擰成一團,接著,就連素來面無表情的臣都幾可不聞的抿了抿唇……因為兩人看著眼前稀稀朗朗的人流,竟沒從中看到他們要找的人。
方騫也擰著眉,滿臉疑惑。
那粗布小子一臉欣喜,笑著道︰「一位叫沈晴天的小公子拖小的來找您,說見了您,就告訴您,他被人纏著走不開,讓您莫要擔心,他過兩日擺月兌了他們就回來找您。」
宋暮白微微一笑,笑中帶了點瀲灩︰「現在不是討論這個的時候吧?」
雁雪卻突然松開雙拳,原本凌厲的眸色緩了下來,她上前兩步,側頭睨向兩人︰「你們在這兒等我,我進去。」
宋暮白卻並未理他,只徑直走出院門,一路往大門走去。
與此同時,祥雲客棧外面,雁雪只淡淡的斜睨著兩人,口氣平緩的道;「私人恩怨,我一人進去便可。」說完,也不給兩人再次拒絕的機會,閃身便進了客棧。
沈府的小公子不見了,不知是誰泄露了消息,總之此言一出,首城的百姓又開始蠢蠢不安,議論紛紛,這位小公子見過的人都說是玲瓏精致,淘氣可愛,就如仙子身邊的仙童,充滿靈性。只是長得再好,卻抵不住人家性子差,听說這孩子從小驕縱成慣,還有人親眼看到他以極其殘忍的手段殺人了兩個五大三粗的成年人,最後還是她娘生氣了,他才堪堪的收了手,否則還不知道要殺多少人呢。
雁雪搖搖頭,可眼瞼下清晰的深圈卻讓她看來分外憔悴,自從重遇以來,她一直都是精力充沛,可如今這憔悴不堪的模樣,登時讓方騫心像針扎似的疼,他來不及細想,便一把摟住她,將這具有些冰冷的身子鎖在懷里,貼著她的耳畔,他有些壓抑,又滿含深情的安慰︰「會找到的,一定會找到的……」
來不及多想,雁雪急忙抓住花一寒的衣袖,急切的問︰「還有呢?後來呢?他們去哪兒了?還在喜來客棧嗎?」
劉氏冷笑一記,臉上閃過一絲不屑︰「顧著狐媚男人,連兒子都弄不見了,卻對咱們發脾氣,沈雁雪,你當真以為這世間所有人都該圍著你轉的?」
這冷冰冰的一句話,霎時將方騫一腔熱火澆熄,他納了納唇,終究還是嗯了一聲,轉身出了大廳。
三人對視一眼,哪管三七二十一,直接就跟了上去。
原本熱鬧非凡的北江國首城大街,如今只有清思雅靜的幾條人影,這讓出來找人的沈府下人們都含怯帶臊,只覺得羞于見人。
這話本說得天衣無縫,若是普通的小孩指不定就給糊弄過去了。
喉頭有些泛苦,他迅速別過身去,雙眸緊閉,蓋住自己眼底的一片復雜……他挺拔的身子,如今在這冬日的寒風中,看來竟有些搖搖欲墜。
「很重要嗎?」她看著他,一雙晶亮清澈的雙眸似笑非笑︰「他說還是我想很重要嗎?就算他什麼也不說,難道我就不知道了?尚老板怎麼忘了,七年前你可追殺過我,對仇人適當的了解一下,應該不過分吧。」
宋暮白輕輕扎眸,眼波並未半點起伏︰「哦?」
這兩人失蹤得巧妙,加之剛才花一寒說,看來晴天極有可能就是跟他們在一起的,如此一來,只怕當真是那兩人擄截了晴天。
方騫手里提著個水囊,猶豫了半晌,這才慢慢走向不遠處的縴弱佳人,雁雪看到他過來,沒說什麼,只轉頭繼續往前走。
時而天真活潑,時而陰晴不定,這方面,這孩子倒是挺像那個人的,呵,原來不是沒有父子天性,只是遺傳到不該遺傳的地方去了。
茹兒垂下頭去,吃力的抿緊唇瓣,像是自言自語,又像是說給他听似的細弱嘟噥︰「那麼想必沈晴天的失蹤,也是主子所為吧……主子不是說第二關讓如風做主?怎的還是插手了……」
而轉角的巷子邊,一襲藍袍的宋暮白淡淡的看著眼前的一切,身後,不知何時多了個人。
臣沒說話,銳利的眼楮仍舊不放棄似的在人群中繼續搜索……
兩人同時回頭,便見個粉雕玉琢,精致玲瓏的小女圭女圭,正噙著一雙似笑非笑的眸子,斜倚再牆壁上,定定的看著他們,眼底雖說悠然,卻夾了一絲危險。沈熗凝了凝眉,喚了老管家一聲,吩咐了兩句,也起身出了大廳。
雁雪急速一閃,卻不料尚培並不是真打她的肩胛,反而趁她躲避之時,另一只手橫空出世,一掌擊向她的胸膛……
「王爺,你知道?」她擰眉。
方騫武將出身,鎖定目標,規定戰略,再群攻而上,便是他的作戰套路,因此此刻明知要找的人就在里頭,他可等不住了,直接就道︰「進去吧,搜了自然知道在不在了。」
晴天點點頭,一臉天真善良︰「看得出來,不過,我不想听你說……」說完,小家伙輕飄飄的回了個身,扭頭就要走。
花一寒沒說話,卻也嘆了口氣,徑直跟了出去,此刻說什麼都是于事無補,雁雪脾氣正大著,只有找到小晴天才能消她的氣,若是有時間與她說話談心,還不如快點出去找人吧。
茹兒當然知道他們的心態,沒說什麼,只道了聲謝,便重新走向下一家。
劉氏美眸一斂,臉色有些發白,沈安雪急忙挽著母親的袖子,劉氏這才回神,腳步一垮,帶著女兒回了前院兒。
一身紅衣的女子從遠處急速跑來,待跑到他面前,她才喘了口氣,面帶慌張的道︰「王爺,尚培不見了,我跟丟了。」
若是往常,他不附和,晴天必定死皮賴臉的巴上去,掛在他身上喋喋不休一天一夜,不把人家弄得神經衰弱,記憶力減退,他是不會善罷甘休的。
雁雪收眸,眼底輕淡無波︰「沒關系,沈家可以不听我的,若你們希望沈安雪人頭落地的話,就什麼也別听……」她的聲音悠悠散散,只是普通一句話,卻猛地將氣焰囂張的劉氏一盆冷水潑過去。
劉氏陰鷙的眯起眼楮,咬了咬牙。
宋元均眯了眯眸,上前兩步跟隨,嘴上不禁道︰「你擔心什麼?怎麼說你娘也算我師父,莫非我還會害你?」
「怎麼了?」花一寒不解的望著她。
「你說什麼?」以為是在與自己說話,秋雲回過頭,不解的看著茹兒。
宋暮白止了止步,淡淡吩咐︰「你回去等著就是了。」說完,不再停留,直接走進了稀稀朗朗的人群,不一會兒,便眼尋不到了。
而尚培就像只逗老鼠的貓,幾下將雁雪逼得無法招架,卻又在下一刻放松,讓她有機會反擊,可她一反擊,他又立刻迅速擊上。
見主子親自動手了,那些黑衣人倒是識趣的停在一旁不動了,大堂就像是為了這場亂斗而特地騰了位置似的,尚培步步逼近,雁雪節節後退……
尚培不否認他對眼前這個女人是欣賞的,若是以晚輩來論,他的幾個從小教養的屬下也不及她一半的冷靜,若這女人能收為己用當然最好,不過安雪卻說,此人在南寧便與仇鈺走得很近,既然早已經歸屬了南寧分舵,那這人對他來說,便沒價值了。
雁雪不禁又想到了優雅攻和傲嬌受的事兒,心底有些迷糊,卻還是說︰「花一寒,只怕他自己都還沒弄懂對我是何感覺,或許他是沒遇到過我這樣的女人吧,新鮮的東西,總是讓人趨之若鶩。」就像她對東天國的肉粉不是很快就接受了嗎?
「果然。」這個答案似乎讓宋暮白很高興,白皙的臉龐露出一抹淺淡的笑痕,卻隨即被他斂去。看著身前的少年,他再吩咐︰「三天之內,別讓他出現。」
她的聲音很輕,就如普通女兒家一樣,柔柔軟軟,沒什麼特別,更沒有刻意的清冽或是敵視,只像是隨意與熟人對話,可如今這環境,她竟還能如此隨意,也不得不算一種魄力了。沒此晴身。
他話音一落,一群黑影頓時像受到指示辦,一擁而上,齊齊朝雁雪群攻而來……
粗布小子裂了裂唇,卻搖頭︰「沈小公子不許小的泄露,只說您放寬心就好了,好了,話我是帶到了,小的告辭了。」說完,那粗布小子也不停留,轉身又往回跑。
這時,身後輕緩的腳步聲靠近,接著,一件溫軟的裘子披在她肩上,她沒動作,對方將裘子披好後,再移到她的面前,細致的為她系好帶子……
果然,一听他說完,宋元均的小臉霎時又白了白,小晴天似乎對自己的話造成的功效很滿意,咯咯的陰笑了兩聲,又轉頭繼續往前走。
「忘了,也可以再查嘛,世間沒有不透風的牆……」
倒是宋暮白一臉若無其事的坐在椅子上,溫潤的目光透出一絲邪肆,看著雁雪緊繃清冷的側臉,嘴角只露出一絲笑。
茹兒平凡無奇的臉上難得露出一絲不忍,她上前兩步,似乎在斟酌用詞,只余了半晌才敢開口︰「主子……是不是,過分了?」
雁雪不解的看著他漆黑光亮的雙眸,終究問道︰「我不懂你為何纏著我。」
可小晴天卻沒那麼好打發,他如點漆般的瞳眸在兩人間轉了個圈,最後定格在臣萬年不變的撲克臉上,笑了一下,小家伙樂呵呵的道︰「晴天好想大哥哥啊,大哥哥想晴天嗎?」
這孩子,還是以往見了他就傻笑著巴上來的沈晴天嗎?
「他在哪里?」雁雪擰眉。
臣不再說話,宋元均適時的冷著面上前,附在他耳邊說了兩句,听完後,晴天登時眯起了雙眸,原本純真的臉蛋也變得陰晴不定。
方騫與花一寒也瞬間打起精神。
如此看來當真不是他們了,若他們的嫌疑解除,那便只剩下宋暮白那邊了,可這兩天,宋暮白卻也不遺余力的為她奔走東西,四處尋找,連紅柔都一心在監視尚培身上,半點單獨動作都沒有,倒是與紅柔同住一間客棧的宋元均與那黑衣少年不見了。
他的聲音很平淡,就仿佛在說「今晚我想吃回鍋肉」一樣,閑淡的就如在議論一件再普通不過的事。
三人交換目光半晌,最後花一寒挽唇一笑,點了點頭︰「我知道了,我這就去……」
花一寒雖還是覺得有些不妥,卻又想不到是哪里不妥,只看著方騫躍躍欲試的樣子,有些被激到了,哼了一聲,準備率先抬步往里走……
宋暮白愣了一下,對上她那雙仿若看透世間黑白的清澈水眸,他竟有些心虛,只面上,卻保持鎮定,只淡然一聲︰「你是說我藏著小晴天?呵,我為何這麼做?」
小晴天頭也沒回,邊往前走,邊輕描淡寫的道︰「你應該感謝你是我娘的徒弟,否則此刻你已經下了黃泉……」
雁雪也看著方騫,等著他繼續說下去。
紅柔還想問什麼,卻見自家王爺已經移著步子,下了階梯……
「這里?」花一寒上下打量了一圈,眼底露出一絲沉思。
宋暮白眨了眨眼,有些自嘲的苦笑︰「我的目的不明確?我以為已經很明確了。」
雁雪早有準備,猛地一形換動,在黑衣人還沒反應過來時,她已竄到人家身後,手起刀落,袖子的短刃順風而出,劃過對方的脖頸,登時,刃尖上一片血珠,而那人已經猝然倒地,雙目瞪圓,卻已經沒了呼吸。
「全府動員,勢必找到小公子。」她的聲音低沉有力,早已不是往日的慵懶清冽,卻帶了一絲沉重與警告。
方騫擰了擰眉,走到雁雪身邊,目光柔和的出聲安慰︰「放心,小晴天不會有事的,我會找到他的。」說著,似乎就像伸手踫她。
可眼前這人,明明比他還小兩歲,往日里兩人相處,也總表現得好像只是個不知天高地厚,不是人間疾苦的稚齡童兒,可此刻,他卻偏偏周身散發的氣場,宛若變了一個人似的,讓素來成熟機智的他,都有些懼怕了。
來不及胡思亂想,雁雪只本能的盡力躲閃,而袖子里的短刃也不時飛出,可明明投刃時她瞄得很準,卻不知為何短刃飛出卻總是從尚培身側劃過,一次,兩次,三次,均是如此。
雁雪蹙眉,點了點頭,卻警惕的看著這突然冒出來的陌生面孔。
對于他的自傲,宋元均與臣都沒吭聲,只是須臾後,三人的腳步逆轉,原本穿過這條大街便能回沈府了,三人卻硬生生的越走越遠,而直到雁雪發現兒子不見了時,已經是五個時辰之後了。
宋暮白沒再說話,雁雪也沒與他繼續糾纏,只繼續往外走,外頭,秋雲與小紫已經等候多時了,喚了兩人一聲,三人便徑直走向大門。
小晴天果然嘎然止住步伐,他回過頭,小小的腦袋偏了偏,晶亮的眸子露出一絲迷離,憨笑一聲,他才似笑非笑的睨著高他好幾個頭的臣,笑嘻嘻的說︰「我是挺喜歡大哥哥的,不過我喜歡的東西很多,比起活人,我更喜歡……尸體。」最後兩個字,他說得格外甜美。
終于提到尚培了。
待他走了,老管家才湊到雁雪身後恭敬的說︰「老爺公務纏身無暇尋找小公子,不過老爺開口,願借出三間別苑的護衛,幫著去街上一起找。」
臣微微垂眸,面無表情的吐出兩個字︰「溶合。」
「怎麼了?」花一寒睨著他,想到剛才他們相擁的畫面,眼神卻是里充滿了敵意。
「你……」宋元均青黑的小臉有些扭曲,近兩年經歷了太多事,讓他原本活潑開朗的性子越來越陰沉,心智也越來越早熟,若此刻是在個普通孩子面前,他無疑已經是個小大人了,無論說話,行事都有大人的風範。
茹兒抬起頭,心底有些緊張。
「你的膽子越來越大了。」轉過頭,面無表情的俊顏,讓茹兒心頭一顫,急忙再次垂頭,臉上卻帶著一些慌亂與驚恐。宋暮白哼了一聲,口氣冰冷如寒風利柱︰「一個阿靈,一個你,看來你們對她,比對本座這個主子還忠心了。」
ps︰本來很早就可以更的,但是……大姨媽強勢來襲,一番風卷殘雲,攻城略地,阿畫唯有棄械投降,最終落個四肢無力,一敗涂地,全軍覆沒的下場……所以,就更晚了一小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