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棠子不知道怎麼形容自己現在的心情了,明明昨天沈老板還死活不肯參加冬宴,害得他差點就要當場上吊,以死相逼了,可是過了一晚上,她居然想通了……
坐在馬車上,車子顛簸不停,小棠子只哧著一雙大大的眼楮,深怕對方後悔般緊緊盯著對面的沈雁雪,但見對方只是閉眼假寐,好像並不介意他的視線,小棠子便越發光明正大的盯著瞧。
瞧久了,雁雪終于不耐了。
目送太妃離開後,殿內又恢復如常,而出了大殿,郭太妃卻臉色一變,對著身側的兩名侍衛道︰「尤淵留下鏟除沈雁雪,阿術與本宮去小疇牢。」
「看來倒是沈姑娘看不上我家白兒了?」郭太妃的聲音依舊淡淡輕輕的,看來慈祥萬分,一點也沒生氣。
尤淵?
郭太妃一身素淡佛衣,看來清雅高貴,猶如冬日輕竹,慈和大方,她眸子微轉,笑看著宋暮衡,又轉頭看向沈雁雪,眼底有些了悟,清和的問︰「莫非這位姑娘與白兒……?」
那侍衛更是為難了,吞吐一陣,才說︰「若是姑娘不嫌棄,可先去湖徑小道賞賞月色,歇息歇息,等宮宴結束,再與一眾外臣從芳華門出宮,這個時辰其他宮門都鎖了,只有芳華門為等候宴會過後的外臣而開著,不過若姑娘單人離去,沒有令牌,只怕守衛會一番為難,所以……那個……」
宋暮白不說話,只是平靜的看著他,手上卻沒松半分力道。
對于雁雪來說,這些人的武功與她來講還不在一個檔次,就算環境上她輸了三分,卻也能輕松對敵,只是她比較有興趣的是他們到底受誰命令?不是宋暮衡,在宮里,她還能得罪誰?
良妃立刻下意識的模著自己的肚子,眼神漸漸放柔,轉而瞪了雁雪一眼,就在若妃的攙扶下,坐到了自己的專屬位置上,她一坐,下面的妃嬪們立刻圍上去,一口一句身子爽利嗎?小皇子踢娘娘了嗎?倒顯得多其樂融融似的。
這宮中的湖水就是格外干淨,雖說已經天黑,但是因為燈籠的照耀,這鏡湖只怕與白天觀賞差異也不大。
雁雪眼尾一曬,雲淡風雲的說︰「不過點心里的三寸丁與香茶里的斷魂散放的分量不夠,還有小姑娘你手里拿的那支匕首材質不好,很容易斷,如果還有時間的話,不妨回去請示你家主子,要不要換點工具,基本上我比較喜歡更霸道些的毒,或者更不打眼一點的暗器……」
正在這時,只听上面 嚓一聲,林叔立刻跳起身子︰「糟了,太妃來了。」似乎看出了他的顧慮,再听到已經開始下樓梯的腳步聲,宋暮白臉色一變,唯有站起來,到底八天不吃不喝,猛一站起來始終有些頭暈,勉強鎮定了一下心神,他二話不說,抱起小晴天一躍而上池岸。
宋暮衡一笑︰「太妃果然聰明,不錯,這位沈姑娘正是暮白的紅顏知己,暮白眼下不在京城,今日冬宴又屬家宴,太妃獨然一身猶顯淒涼,朕便將沈姑娘召進宮,正巧也讓她見見未來的婆婆,也算是提前留個心底。」
小晴天被強制包裹在某人的懷里,本想掙扎,可看到他脖子上,肌膚上到處被蛇咬的傷口,到底壓下了沖動,乖乖的被抱著,只是心底卻狐疑,被蛇咬也沒見他被毒死,過了八天還有這麼有精神的又蹦又跳,而且這里只有林叔一個半老頭子,防御性這麼低,他又這麼強,那他干嘛不逃?干嘛要乖乖吃這些苦?被虐癥嗎?
雁雪滿頭黑線……只覺得,被一個小太監夸張,她真的應該笑嗎?
小蛇似乎看懂了他恐怖的表情,身子一縮,軟軟的趴了過去……
「謝皇上——」
雁雪蹙了蹙眉,並不回答,只徑直問︰「到底是誰要殺我?」
似乎這才想起蛇是听不懂人話的,小家伙撇了撇嘴,爬起身子隨手抓了一條被動作太慢,逃亡速度太遲緩的竹葉青,輕松的將小竹葉青盤在手里,他心情甚好的默默小蛇的頭頂,一臉笑容的說︰「這里有這麼多好玩的伙伴,我哪里舍得走,不如就在這兒住下了吧,餓了就煮蛇羹,不餓就讓小蛇們排在一起給我當床墊,冬暖夏涼,也算不錯,是不是……」是不是三個字是對著手里的小竹葉青說的。
不一會兒外臣的女兒也陸續被迎了進來,殿內更熱鬧了,只是時不時還是有些視線總投到雁雪身上,這讓專心吃糕點的雁雪很是煩惱。
「晴天……」
卻不料那人冷笑,喉頭似乎因為笑而顫動︰「沈雁雪,你忘了我嗎?」
申時剛到,皇上攜著太後,太妃便相繼出現,下面一片人登時三呼萬歲,宋暮衡打眼看了一圈下面的人,很清楚的在最末的位置看到了沈雁雪,笑了一下,才道︰「今日家宴,眾位平身。」
「金玉又如何,敗絮可在其中。」
「可你兒子就喜歡我金玉其外,怎麼辦呢?他纏著我好緊,就連我去北江國,他也一路相隨,真是讓人煩惱啊。」雖然後來不知道怎麼不見了,但是那不重要。
看著眼前這一片片的婀娜多姿,巧笑身影,雁雪有些頭痛,她本是堅決不來的,可昨晚晴天非央著她來,還說帶些宮中的點心回去,兒子纏人的功夫是越來越到家了,足足一個時辰,不許她睡覺,不許她喝茶,連飯也不許她吃,就這麼跟牛皮糖似的就死黏著她不放,為了月兌離苦海,她唯一簽訂不平等跳躍,這才終于換的了安枕一夜,這年頭,娘可真不好當。
想來沈雁雪這三個字的確太出名了,連養尊處優的深閨小姐們,皇城妃嬪們都不少耳聞,而某些大臣的臉更是黑如煤炭,對于北江國沈家一夜之間家破人亡的傳說,他還是听了不少的。
宋暮白收回視線,目光再次盯向頭頂上那執拗冰冷的小臉,閉上眼楮,蒼白的啟唇︰「不是。」
他這一喚,登時,齊刷刷幾百雙眼楮全都朝她射過來,雁雪只覺得丟臉極了,卻還是說道︰「皇上邀我進宮飲宴,那便專心服宴吧,離皇上近了,我怕我吃不下。」一看到皇帝就想到宋元均那臭小子,再好的胃口也消弭了。
臣抿唇,只道︰「若林叔不許,我便硬闖了。」
「是啊,她可是沈雁雪啊……」
宋暮白重重一哼,一手甩開小家伙。
小棠子本還在幸災樂禍的看白戲,可突然听沈老板這一點名,小家伙登時冷汗直冒,果然,不到一秒,皇上凌厲果決的視線猛地朝他橫射過來,小棠子心里一跳,偷偷看向沈雁雪……這沈老板也真是的,皇上都說了是他請的人,她卻開口說是看自己的面子,這不是當面給皇上難堪嗎?小棠子很悲憤的想投給沈雁雪一個無辜的表情,卻看對方正一臉似笑非笑的睨著他,小棠子一愣,不禁想到之前自己故意把她丟進妃嬪林立的大殿……額,難不成沈老板是在故意報復?
砰的一聲,小宮女驟然倒地,她臉上的表情驚恐萬分,但是卻連半絲痛苦都沒有,恐怕,還沒感覺到痛苦就已經魂斷了吧。
宋暮白卻別開眼,才說︰「我給不了你什麼,你無謂認我,現在,立刻從這里離開。」否則遲了只怕想走都走不掉了。
臣沉默,卻頷首。
縮回車廂,小棠子故意得瑟的瞄了雁雪一眼,卻見對方不知何時已經再次閉目養神了。小棠子悲憤的咬了咬牙,馬車繼續顛簸著前行。
太妃臉色不變,口齒卻格外犀利︰「本宮的兒子,本宮自會管教,不過也是白兒識人太輕,被一些金玉其外敗絮其中的女人夠了魂魄,那青樓煙花之地出來的人,怎麼會是干淨簡單的?多謝沈姑娘今日提醒,往後本宮必定會教會白兒何為善人,何為惡人,至少不可受人蒙蔽。」
一時間,原本喧鬧的大殿頓時安靜了,接著,一位身穿煙紫色鸞尾長裙的傾城女子在另一個同模同樣,穿著杏黃合歡裙的攙扶下,緩緩步入,看她小月復隆起,應該是懷有身孕了。
臣抿了抿唇,沒回答,只是推開厚重的院門,先一步走了進去,小晴天就算再也疑問,也只得咽下肚子,跟著踏了進去。
「嗯。」晴天答應一聲,腳步不覺有些快的往里面走,臣緊隨其後。
尤淵哼了一聲,不吭聲,雁雪手上不禁又加了幾分力,可即使漲得滿臉通紅,尤淵不說就是不說,雁雪怒了,張嘴正準備再說點什麼時,突然感覺呼吸里有一種古怪的感覺……
那林叔似乎早料到般,嘆了口氣,側身讓路。
還不等宋暮衡解釋完,雁雪卻再次語出驚人︰「若不是看在小棠子那張銀票的份上,本姑娘才懶得進這趟宮,馬車顛簸不說,還見了些蠻橫無理的人。」
小棠子心下猛一咯 ,慌忙別開眼,吶吶的說︰「沈老板今日容光煥發,讓人難以移目。」說完還打了個寒戰,這女人就是個妖怪,是個吃人不吐骨頭的魔鬼,看了就要繞道走,什麼難以移目都是假話。不過他之所以要說這麼違背良心的假話,全是因為昨天他不慎听到一個服侍她的丫頭說,她家主子心情不好就喜歡殺人滅口,所以他為了保全性命,不得不屈服在她的婬威之下。
臣平靜無波的臉上有些尷尬,一雙眸子看了看池底的毒蛇們,雖然現在這些蛇被殘暴的小晴天壓制了,但是難道要他跳下去嗎?如果蛇看到他又不受控制了怎麼辦?不是他怕死,只是,他死了,小晴天也不出去啊。
雁雪斂眉,靠著朦朧的月光,看到的是一張絕對普通,一點特色也沒有的平淡臉龐,她眸子微眯,卻見那人竟然抬起手,手指移到鬢邊,猛地撕下面具,登時,一張俊美如儔的臉龐映入眼簾。
模了模被咬的傷口,小晴天血腥的小手沾上自己的血液,他詭異一笑……
身邊與她長得一模一樣的若妃卻只是淡淡的瞥了雁雪一眼,連忙扶著良妃,安撫的道︰「姐姐莫要動氣,小心龍胎。」
他身後一道毫無存在感的黑影適時的飄了出來,聲音平淡的道︰「就在里面。」
小宮女眼神一睜,額上禁不住冷汗直冒︰「你……你……你說什麼?」
——————
「沈姑娘。」身後,一道男聲響起。
雁雪只哼了一聲,口舌卻毫不吝嗇︰「的確看不上……」
臣感激的點了點頭,又朝腳邊的小晴天道︰「就在里面。」
雁雪眯了眯眼︰「多謝太妃夸張,倒不想在太妃眼中,小女子還是個金玉在外的人,見慣了大家閨秀,傾國傾城,不想小女子這身皮相還入得太妃的法眼,真讓小女子受寵若驚。」
「不是。」
毒蛇似乎看透了他的招數,蜿蜒盤旋的生物趁著晴天手腳都忙著的時候突然朝他脖子上、膝上、身上襲上一口,可蛇牙剛剛咬進小家伙粉女敕的皮膚,毒蛇還沒來得及釋放毒液,便突然翩然落下,落盡蛇堆……
「皇上,本宮身子有些不適,想先行告退。」郭太妃突然起身,臉上恢復了如沐春風的笑意,懇請的問。
「你就是我爹?」小家伙眨著眼楮,神色卻尤其冰冷。
白女敕的小手凌空突然被拽住,小家伙詫異的看著那只已經傷痕累累,卻還有足夠的力氣制止他的大手,眼底越發幽暗,冷笑一聲,試圖揮開對方的手,卻不知對方到了這步田地力氣竟還是如此之大,小家伙咬了咬牙,眼神驟然一冽︰「放開。」
這時,剩余的兩條黑影看同伴落難,一左一右突然襲來,雁雪眼都沒抬,兩枚銀針嗖嗖出手,左右兩人同時慘叫一聲,跌下鏡湖。
宋暮衡尷尬的模模鼻子,抱歉的看向太妃,有些無奈的道︰「看來朕今日好心做壞事了,沈姑娘是朕……」
「那喜歡我這恬不知恥女人的玥王,是不是更加自虐犯賤?」
下了馬車,看著眼前琳瑯滿目,布置的喜氣洋洋的碩大門殿,到底是第一次見,雁雪還免不了有些驚異的,畢竟這皇宮她以前可從沒來過,知道這兒聲勢浩大,卻想不到這麼浩大。
不過一會兒,幾條人影從水中竄出,一場打斗,在原本寂靜安逸的湖心亭展開了。
「我只是想看看你長什麼樣子,不用這麼緊張吧?」小家伙口氣一松,笑了起來︰「你不承認我沒關系,我也沒想過要認你,只是小孩子難免會好奇自己長得到底是像爹還是像娘,就當滿足一下我的好奇心吧。」說著,他竟突兀的伸出另一只手,在對方措手不及時,揮開他的面具,登時,一張憔悴不堪,蒼白清冷的臉映入眼簾。
「宮宴還未結束。」那人有些無奈的道。
听到了肯定的答案,晴天突然二話不說,上前兩步走到池邊,不等臣和林叔反應過來,他竟縱身一跳,跳進池底……
小蛇們當即嚇了一跳,齊齊往後退,有的甚至想爬上池頂,不過池壁太滑,它們根本爬不上去……
一接觸到主子的目光,臣當即收起驚愕的神色,恢復一成不變的表情,站起身來,平靜的說︰「已經八天了,屬下怕主子受不住。」
林叔愧疚的苦著臉︰「我不知這位是小少爺,所以……」話音一頓,他目光堅定的看著池底的兩人,慌忙道︰「王爺,小少爺,快上來,從暗道逃,老奴替你們頂著。」
正想著隨便找個地方歇歇腳時,一位身穿寶藍色曳地裙的嬌媚女子蓮步姍姍向她走來,一身儀態萬千的朝她笑問︰「這位妹妹以前倒是沒見過,可是皇上新收的?」
打開食盒看了一眼,嗯,四種,應該夠了。
「大家不要說話。」又有人招呼一聲,而同樣的,他剛一出聲,第二把短刃擊上,那人也輕松的被擺平了。
又是誰?
似乎都解決完了,僅剩的活口應該就是被她挾持的這位了,雁雪仍舊在笑,只是那笑冰冷徹骨︰「回答我我就放了你,好不好。」
又是熟人?
眾小蛇自然听不懂人話,只覺得眼前這小男孩好可怕,他的血它們聞了就頭暈,他的手上現在還有它們很多同胞的血漿,他渾身都充滿了危險的氣壓,誰敢過去誰過去,它們是死也不過去的。
「你……」郭太妃深吸一口氣,慈眉善目的臉上露出幾分凌厲︰「本宮不想看到你。」
雁雪輕哼一聲,斜斜的瞥了她一眼︰「好笑,我又不是你請來的。」zVXC。
「不結束我就不能走嗎?你們皇上說的?」她眼底劃過一絲嘲諷,隨口問。
那拐道便立刻飄出來一個身形佝僂,骨瘦如柴的老人,那老人銳利的視線直盯著小晴天,眼底顯然有不滿。
「那姑娘……」那嬌媚女子顯然是想打破砂鍋問到底了。
過了一會兒,一個小宮女走了過來,手里捧著碟小點心,一碗清茶,進了亭子就道︰「姑娘吉祥,姑娘在殿內拘謹了吧,這湖心亭倒是寧靜舒適,姑娘嘗嘗這點心與清茶,都是娘娘們素來愛吃愛喝的輕淡品種。」
進了殿門,很快,無數雙視線便向她投來,審視、猜度、疑惑、冷然、各種情緒,應有盡有……
晴天眼眸一眯,目不轉楮的看著池底的人,冷聲問︰「他就是我爹?」
天啊,果然和那丫頭說得一樣,沈老板是個很小氣,瑕疵必報,又小心眼的女人啊,他錯了他錯了,他以後再也不敢惹這個活閻王了。
「是。」臣自然知道林叔這是瞞不住了,反正今日待沈晴天來,他就沒打算隱瞞了,八天八夜,不吃不喝,主子就這麼與蛇為伍了八天,身上還不知如何傷痕累累了,也無怪他憋不住了。
正在她花一半心思胡思亂想,花一半心思動手制敵時,突然,一柄利劍橫在她的脖前,接著,一個冰冷含笑的聲音在她耳後響起︰「別動。」
雖然已是月正當空,可四處燈籠掛著,反倒亮若白晝。
小晴天還沒顧得上四下張望,突然感覺有什麼聲音,他眼眸一眯,當即道︰「有人。」
「下面就是小疇牢?」晴天再次發問。
「不會吧?玥王和她真的是那種關系嗎?可是不是听說她……」
申時未到,馬車便到了宮門,小棠子立刻拿出皇上身邊一等近身太監的威嚴,拿著令牌往那城門兵眼前晃一眼,兵衛立刻點頭哈腰的給他讓路。
「跑什麼?只是問你兩句就怕成這樣,還是剛才那個侍衛比較專業,不動聲色的將我引來這里,自己卻不出現,他的位階比你高嗎?難怪讓你來做替死鬼……」
「媽的。」有人惡狠狠的呸了一聲,手中的長劍眼看就要刺上雁雪,這次雁雪卻沒用短刃,一根銀針擊中對方的眼球,對方啊的慘叫一聲,落盡了湖泊。
小疇牢這邊,臣與晴天不知道林叔已經放了響炮,通知救援,兩人倒是不慌不忙,進了囚室,看著那巨大的凹池,再看看下面那讓人冒雞皮疙瘩的各色毒蛇,這整個池子里可都是蛇,而被這些蛇埋在下面的,是個帶著銀色面具的男人。
一時間眾人更加不解了,就連沈雁雪都有些懵懂看著宋暮衡,再看向那所謂的郭太妃……
雁雪眼一眯,想到居然被誤會成別人的小妾,心底有些不悅,月兌口而出︰「除了妃嬪,就不許有別的女子參加宮宴了嗎?」
兩聲呼喊同時響起,兩人箭步一沖,齊齊趴在池邊神色擔憂的看著池底,這一看,兩人卻愣住了。
這下子,大殿內又安靜了。
太妃這話說得就像是——我兒子被你糟踐無所謂,反正不是你看不上我兒子,而是我看不上你這個媳婦,既然大家都看不上,正好一拍兩散,從此老死不相往來。
「提前留個心底?莫非皇上還怕本宮吃了她?」郭太妃笑道,眼底依舊柔光綿綿。
「這不是冷宮嗎?」小晴天仰著頭,不解的看著身邊的臣。
額……眾人的視線齊刷刷轉向太妃,看她如何應戰。
她微微一笑,隨口應道︰「好。」可話音剛落,她手指反扣,一爪襲向後面之人的肚子,那人措手不及,全身一顫,雁雪抓住時機猛一閃身,再回首時,已經竄到了那人身邊,手指抓住他的脖子,暗暗使力,輕問︰「誰讓你來的?」
「這位是?」良妃本很滿意殿內人的行禮,可眼眸一轉,卻看到了一個直愣愣的站著不動的清秀女子,這女子算不得美,五官看來絕對沒有自己出色,卻勝在一身氣質玲瓏,一身白裙簡單高雅,頭上沒有什麼發飾,卻不顯寒酸,反襯月兌俗,與這樣的女子站在一起,倒是顯得別人都艷俗可悲了。眼神閃了一下,良妃臉上已經堆出了笑意︰「這位妹妹可是新進宮的?本宮身懷六甲,近些日子倒是少過問宮中瑣事了,妹妹眼下在哪個宮?」
接著妃嬪、大臣們相繼落座,宋暮衡也笑眯眯的沖著最遙遠的雁雪喚道︰「沈姑娘也來了,怎麼坐這麼遠?到前頭來。」
眼角撇到她臉上的困惑,尤淵眼眸一眯,這次似乎真的生氣了︰「記不得我的臉,連我的名字都忘了?」
「你是?」對于陌生人,雁雪的記性一直很低。
小棠子送雁雪進了外殿便一溜煙走了,也不告訴她該坐哪里,也不告訴她一會兒該怎麼辦?他就是小心眼的怨念著昨天那張銀票,因此怎麼也要出這口惡氣。
穿過幾條回廊,不多時,兩人便停在了一間空曠的房間里,推開房門,走進房間,臣繞道床邊,輕易的推開早已布滿灰塵的床榻,然後蹲子,拉起嵌在地板上的一條鐵鉤,鐵鉤拉起,一條幽深的密道顯露出來。
這池子並不高,只是寬,因此晴天並沒有摔疼,又加上下面很多蛇,蛇成了肉墊,因此晴天不止沒摔疼,還被墊得軟乎乎的,無數毒蛇似乎看到了新目標,紛紛向他襲去,卻見小家伙肉團團的小手隨手一捏,兩條毒蛇被他捏成肉醬然後斷成兩截……
「你為何要幫我?」看著那侍衛一副尷尬的表情,雁雪卻滿臉不解。
宋暮衡俊逸的臉龐的確有些僵硬,卻在冷靜數秒後緩和,他咧了咧嘴,突然看向一位之隔的郭太妃,笑了起來︰「這刁蠻的小辣椒可真是不好應付,太妃娘娘往後只怕辛苦了。」
冷宮?
雁雪自然是听懂了太妃這招反諷刺,她冷笑一聲,聲色輕漫︰「竟然如此,太妃可要管好你兒子了,別讓他三不五時的就跑來騷擾本姑娘,本姑娘的時間可是很寶貴的。」
小晴天眼眸一眯,索性席地而坐,大喇喇的盤膝對著他道︰「你叫我走我就走?我偏偏不走。」說著,冷眸掃了不遠處的各色五顏六色的花蛇,喚道︰「過來。」
宋暮白臉色一黑,只好轉而對臣道︰「送他出去。」
「哦,不是妃嬪?可這個時辰,宮外的女兒們,都該是在乾龍道下等迎的,這位姑娘倒是來得快,可只怕有些不合規矩,也不知是哪個莽撞的奴才將姑娘引來的……」良妃這話說得隔身份,暗諷對方是山雞落進了鳳凰群,格格不入。
小宮女早已嚇得膽戰心驚,她驚慌的往後退了好幾步,正想轉身就逃時,後領突然被人逮住……也出晴過。
小晴天冷笑一聲,盯著宋暮白,聲音里卻滿是憤恨︰「原來是你,我就說你死皮賴臉的跟我們做什麼,原來是這樣……也是我太笨了,竟然沒想過問問我娘,你早說過我娘喜歡你,我還以為你在說笑,看來是我低估了你們做戲的本事,這麼說我娘也一直跟你一起在騙我?」
臣依舊沒說話,徑直鑽進密道,晴天嘆了口氣,也跟著跳了下去,沒走多久,似乎就走到了底,接著臣從腰間模出一柄火折子,在牆壁上模了模,很快找到了燭台,點了火,視線一下子明朗了。
小晴天卻眼眸一翻,坐下,一點也不著急的樣子︰「你讓我走,我偏不走,這話我剛才不是說了。」
雁雪依舊一片迷茫。
「嘶……」抽氣聲齊響。
「是。」兩名侍衛頷首應允。
「看來沈姑娘比本宮所听所聞更加恬不知恥……」郭太妃的聲音漸漸開始尖銳了。
卻不知雁雪是真沒听懂,還是假沒听懂,竟當真仰著頭老老實實的回答︰「帶我進來的是小棠子,他應該在皇帝身邊當差的。」至少皇上私出皇宮時,那小棠子隨行左右。
太後與太妃也是相視一眼,卻也是雙雙看向皇上,等著他的反應。
「是……那個沈雁雪嗎?」
說了句謝謝,雁雪就在一些或明或暗,或隱晦或張狂的視線中,目不斜視的出了殿門。
「媽的,這女人還挺能打……」須臾後,有人不甘心的吼道。
嬌媚女子一說完,不知是不是幻覺,場內竟響起了一陣松氣聲……
宴席還沒擅長,雁雪受不了里面格格不入的氣氛,她沖一個小宮女說,讓她包幾種點心給她,小宮女神色古怪的看她一眼,卻還是乖乖的提了個食盒過來。
宋暮衡看了眼遠處自顧自吃的雁雪,淡淡一笑,點頭應允了︰「太妃娘娘可需要招個太醫來瞧瞧?」
直到兩人徹底拐道消失,那林叔便悄悄踫了踫牆邊的某個機關,與此同時,冷宮上空,一縷白色的響炮突然炸開,這個響炮聲音奇特,正坐在大殿內與沈雁雪對峙的郭太妃耳輪一動,眼眸瞬間一厲。
怎麼都當她是嬪妃?雁雪的不悅又加深了些。她剛想說話,卻听方才那嬌媚女子像是邀功似的先道︰「回稟良妃娘娘,這位姑娘說她是王親之女,並非妃嬪。」
不等雁雪過多反應,咻咻咻的暗器聲再次從四面八方涌來,接著不知哪來的一陣怪風,所有的燈籠突然全滅了,而那些暗器驟然更多了,所謂明槍易躲暗箭難防,在如此漆黑的環境下,月光朦朧,雁雪幾乎單靠听力在躲避這些攻擊。
毒煙?
停在門外的林叔突然眼神一閃,看向小晴天的視線多了幾分探尋。
雁雪愣了一下,就見纏著問她話的那嬌媚女子也輕福半身,規規矩矩,嬌嬌柔柔的向門口的人請安。
在林叔的掩護下,三人很快出了冷宮,外面,是雜草叢生的密林……
「不用了,只是老毛病,靜靜,念念佛一會兒就好了。」太妃笑著道。
「裝死是什麼意思?」小家伙怒了,隨手將蛇一扔,未料到一觸及地面,竹葉青立刻騰跳起來,猛地縮進蛇群,將自己掩藏在同伴之內。
「你……」這女人竟然當真她的面大而化之的先行落座?良妃一張嬌艷欲滴的臉龐不禁蒼白。
咦?怎麼繞到太妃那兒去了?
「好奸詐的蛇。」小家伙嘟著小嘴,惡狠狠的沖蛇群喊了一句,卻又猛地笑開了嘴︰「不過我喜歡,這樣就更好玩了,哈哈,好有靈性啊好有靈性啊。」邊笑,他邊笑眯眯的仰起頭對眼珠子都快掉下來的林叔道︰「林叔明天再抓些毒蠍子,毒蜈蚣之類的來吧,晴天最喜歡它們了,小毒寶寶們最可愛了。」
臣嗯了一聲,沖著某一條拐道喊道︰「林叔,我來看主子。」
臣心底一痛,眼底有些受傷。
那嬌媚女子一愣,錯愕半晌才問︰「莫非姑娘是哪位皇親家的郡主?」
雁雪也不怕生,也不問對方為何知道她來了這里,更不問是不是所有進宮的人都能享受這種時不時冒出來的特別服務,她只拾起筷子,夾起來咬了一口,咀嚼兩下,在小宮女正神采飛揚時輕描淡寫的道︰「嗯,糖分不高,的確是女兒家愛吃的類型。」說完又喝了口茶,接著點評︰「茶味不濃,隱有花香,是好茶,不過……」
那侍衛干笑一聲,模模鼻子,伸手往右邊一指,道了句︰「走那邊就是鏡湖,湖中有亭子供人賞月觀魚」,便匆匆跑開了。
雁雪回頭,看到的是一張平淡無奇的臉,看此人一身侍衛裝束,她擰了擰眉,問︰「什麼事?」
雁雪眉頭越蹙越緊,看著那侍衛匆忙的背影,又看了看他所指的方向,當真抬步走了過去。
雁雪撇了她一眼,模模鼻子,沒理,只轉過身隨便找了處位置坐下,休息。
「沈雁雪?她是沈雁雪?」
雁雪不解的看著大家,就見那良妃神色嚴厲的喝道︰「姑娘的言辭似有些不妥,皇上就是皇上,怎可輕漫出口?」
沒料到她竟出言不遜,這麼大膽,大殿突然靜了下來,所有人的目光不禁同時投向高坐之上的九五之尊,而良妃更是一臉輕漫的睨著沈雁雪,心底似乎很痛快。
閑暇的坐在亭子里,撐著下頜仰頭望著天邊的半月,一雙漆黑的眸子半晌不動,也不知她在想些什麼。
「我說過來。」小家伙又冷喝一聲。
「沈姑娘好大的口氣,不過也是,姑娘的名聲的確與我家白兒不太相配,如此一來也正好了。」
來一條捏一條,來兩條捏一雙,就這麼,小家伙沒有用任何武器,就這麼腳下又是踩,手上又是捏的殺了十幾條毒蛇。
小家伙只是盯著他。
林叔只覺得手腳酸軟,趴在地上往後吃力的挪挪,心里卻驚叫著,小少爺,不要用這麼天真無邪的表情說這麼恐怖凶殘的話,不合適,真的不合適……
那些毒蛇似乎也知道這是它們不能解決的人,惜命的蛇兒們紛紛後退,布滿毒蛇的碩大池底,中間竟然讓開了一大塊干淨的空白,小晴天眉目帶笑,慢慢走到被蛇包圍的銀面男子身邊,圍繞在銀面男子身上的蛇一見他過去,紛紛四下逃竄,一時間,宋暮白只感覺身體一松,緩緩睜開眼楮,看到的,就是一張熟悉稚女敕的臉龐。
倒是若妃蹙了蹙眉,平淡的看向遠處的雁雪,平靜無波的眸子里有著不贊同,更有著一縷輕微的擔心。
「你還要看多久?」被一個小太監盯著看,她是該高興還是不高興?
小晴天卻猛然一笑,伸手就要來月兌他的面具。
「不過什麼?」小宮女淡淡一笑,後背的雙手里卻已藏著一支匕首。
「見過良妃娘娘——」殿內眾人齊齊異口同聲道。
宋暮衡仍舊噙著一張笑臉,一臉恣意悠哉的看戲,太後雖然有些擔心,但看了太妃一眼,見她表情正常,似乎並沒生氣,便也跟著抿唇不語,下頭的眾人看主子們都不表態,他們自然三緘其口,只是一雙眼楮卻沒停過的等著看好戲。
一時間場內又有些笑聲,雁雪眼眸一眯,看著上頭一臉為弟分擔的好哥哥,再看看那位似乎心情很好的郭太妃,她突然冷笑,勾唇便道︰「什麼未來婆婆?皇上這話好奇怪,我沈雁雪什麼時候說過喜歡宋暮白了?」
小宮女早已嚇得說不出半句話,正在這時,一陣疾風破空而來,雁雪手指一松,敏捷的閃身退開,眼眸一眨,就見一枚暗器插在小宮女後腦里,黑密密的發絲里衍出暗紅色的血,順著發尾流下來,一滴一滴的打落在地上。
雁雪放下筷子,站起身來,緩緩靠近她,一張秀絕清麗的臉龐上什麼表情都沒有,玉蔥般的手指緩緩抬起,猛地繞到小宮女身後,抽走她的匕首,小宮女嚇了一跳,連忙後退數步,而雁雪則把玩著那支匕首,輕輕的問︰「這個時候是不是應該有大內侍衛沖上來,然後說我挾刀進宮,意圖不軌,然後把我扣押下去,最好是順便判我一個意圖行刺皇上的罪過……嗯,如果你是宋暮衡叫來的,那下面的劇情就應該是這樣……」說完,她水眸微轉,四處清思雅靜,半個人影都沒有,她笑了笑,將匕首順手扔進河里,拍拍雙手,淡淡的道︰「看來不是宋暮衡讓你來的,那說吧,你受誰的指使?」
宋暮白眉心一蹙,鷹隼般的眸子一掃,盯著小家伙猛道︰「不是,她沒騙你。」
而此時,皇宮深處,穿過一條雜草叢生,樹影婆娑的小道,小晴天看著眼前琳瑯冰冷的兩個字,大大的眼楮眯了起來。
宋暮白沒說話,可眸子卻慢慢轉向池邊那雙目圓瞪,受驚過度的兩人,掠過神色驚異的林叔,他準確無誤的看著臣,似乎在無聲的詢問。
雁雪手中短刃早已準備好了,一听那人出聲,立刻手起刀落,接著一聲悶哼響起,她知道自己擊中了對方的喉嚨,嗯,解決了一個。
可不等她說完,外頭突然響起太監的高喊聲︰「良妃娘娘到——」
小晴天往後跌了兩步,冷冷的看著眼前這張熟悉到極點的臉,小嘴張了又張,最後轉頭,看著池上的臣吼問︰「真的是他?」
那人似乎早猜到她會這麼說,臉上沒有失望也沒有受傷,只淡淡的道︰「我,我不就是尤淵。」
宋暮白緩緩的從地上半坐起來,冷靜的對著小晴天道︰「你先走。」
「小少爺……」
臣目光一斂︰「林叔,你……」
剛才的茶,點心她有所洞悉,因此並未中毒,可毒煙卻是加持在空氣里,無色無味,她如今也是吸入了才感覺到胸腔里的怪異。
黛眉一蹙,可手卻不自覺的放松了一些,尤淵顯然也吸入毒煙了,他後退兩步,蹌踉著想離開,雁雪提起真氣,想追,可正在這時,七八條黑影再次破空而入,措手不及的向她襲來。
雁雪嘆息……看來對方今晚是要定她的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