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與此同時,京城正街——
宋右眉頭緊蹙的步出天蠶樓,心頭紊亂的想著,跟了仇鈺多日,他卻一直平安無事,皇上那邊的人馬也一直無所動作,甚至天蠶樓附近連個御林軍或是赤衛軍的監視暗哨都沒有,這倒讓他更加狐疑了,到底皇上有什麼打算?他不打算動仇鈺嗎?
正想得出神,突然,迎面來了一人重重的撞了他一下,此人腳步快速,臉色凝重,像是煞有急事。
命,他還有命嗎?
天邪和臣隔得老遠听到了主子的吩咐,立刻應了一聲,加快速度追上尚培兩人。
而宋右愣住,卻是因為這花一寒他也是認識的,且兩人還交過一次手,更可氣的是,他還戰敗。花一寒,江湖人稱花公子,擅長偷盜,有天下第一神盜之稱,更是個自命風流的采花賊,整日游走花叢,號稱片葉不沾身,瀟灑風範,迷盡萬千少女。這公子與沈雁雪如何認識?又如何肯為她,擋下致命一擊?
被撞得蹌踉了半步,宋右本還沒甚在意,可一看到撞他人的容貌,他當即眯起眼楮,不知出于什麼心態的一把將對法拉住,冷著臉道︰「方將軍可真是狂傲,在京城大街,天子腳下蠻橫沖撞,撞了人怎麼也不道具歉?」
「花一寒,花一寒……」雁雪立刻驚懼的大叫著他,一手輕拍著他的臉頰,身子劇烈顫抖,使勁想將他喚醒……
像是受不了他繼續拖拖拉拉,方騫眉目一挑,惡狠狠的道︰「我要去救雁雪,你給我放開。」
方騫被拉著迫于止步,可待看清拉著他的竟是宋右,不禁劍眉深攏,聲色嚴厲的警告道︰「放手。」
可對方卻像是故意跟她作對一般,閉緊眼楮半點不動,終于,在不知叫了多少聲後,雁雪指尖顫抖著,將食指放到他的鼻息前一探……
方騫知道她心中有恨,可眼下情況微妙,他雖然不知沈伯母身邊的男人是誰,可看兩人依傍緊靠,必定關系斐然,如此,他的眼神也微妙起來︰「伯母說笑了,自從沈府一別,便再未見到伯母,伯母若是不嫌棄,可願到方府一行,家父家母也著實想念伯母。」
看他這緊張莫名的樣子,方騫一口氣憋在肚子里出不來,他哼了一聲,不甚情願的道︰「我方才去參見皇上,路過上書房,在門口听到……」
當兩人一同跑出城門,又繞了好大一圈,才終于繞進了一叢深林,一進林子,方騫便放慢了腳步,他行軍打仗,邊境苦寒,他多數時間在野外度過,因此對于這野生間的風吹草動甚是熟悉,不過听風辨聲一陣,他便找到了方向,腳步再次加快,往林子更深處跑。
宋右一愣,料不到他這麼奸詐,可稍一回神,他就立刻的追上,他輕功雖不算太好,但對付方騫這種門外漢也是夠了。
她方才沒回頭,因此只听方騫說話,卻不想跟著他一同來的,竟然是宋右,那麼,宋右出手,是否意味著宋暮衡要救她?
再听「噗」的一聲,大片的鮮血從眼前之人口中噴出,那一口,卻像是灑進了這人全身的力氣……
尚培這一掌霸氣凌然,帶著雷霆萬鈞的勢頭,且因他心頭憤怒,這一掌也是用盡了全力,因此這實打實的一掌下來,實力可不容忽視。
雁雪心頭一顫,剛想出手迎戰,身旁兩抹身影突然竄出,擋在她前頭,她擰眉一看,正是方騫與宋右。
宋暮白及時摟緊她的嬌軀,連忙探了探脈,確定只是動了胎氣,氣血逆流,引致昏迷,這才松了口氣,可他看向花一寒的目光卻晦澀難明。
這邊劉氏也已經看到方騫了,看他這急急忙忙,慌慌張張,又一臉擔憂害怕的模樣,她不禁心頭一氣,她對方騫的印象一直不太好,一來因為兩個女兒都鐘情他,還為他耽誤青春年華,這讓她很看不過去,二來就是這個男人竟然還敢有眼不識金瓖玉的對她兩個寶貝女兒置若罔聞,非但如此,還偏偏要作對似的,喜歡那人盡可夫的孽女沈雁雪,甚至為了這賤女人,要毀掉婚約……想雲雪、安雪對他千依百順,他卻身在福中不知福,這個男人,著實讓她可恨得緊。
宋右這時倒是識趣,立刻松開手指,他一松,方騫立馬二話不說,拔腿就跑,根本不想搭理他,更不願告訴他關于雁雪的任何事。
一想到此處,宋右黑眸顫動,心頭某個地方像是突然塌了一般。
他,竟然可以為雁雪擋下尚培一記毒掌,那毒霸道非凡,他是不知尚培的厲害,還是……真的不要命了?
而方騫更不用說了,他今日沒帶兵器,只是赤手空拳,連尚培的身都沒進,便被劉氏引走對戰了。
「雁兒。」宋暮白目露憐惜的迎上去,扶著她顫抖不止的身子,劍眉緊蹙,臉上表情晦澀不明。
「廢話。」這次說話的是尚培,他聲色濃烈,兩個字,迸發出濃濃的恨意,如千烽萬火,一句話想要將人焚燒殆盡。他目光狠戾陰鷙,瞪著方騫,再吐一句︰「說什麼,都是廢話。」
雁雪心頭大動,袖中第二把短刃再想擲出抵抗,卻已經是來不及了,掌力將至,她甚至能感覺到眼前疾風大作,夾帶著凜凜風勢……
可宋右也不是吃素的主,方騫常年武將,擅長大刀闊斧,對輕漫武功卻是不甚精通,因此一來一往,自然是宋右佔了上風。
「好了,我知道——」打斷劉氏的喋喋不休,尚培雙目陰沉,狠狠的道︰「殺女之仇,不可不報。」話落,他突然如離弓之箭,勇射而出,直逼雁雪。
花一寒黑眸微闔,像是有些累了,但听到她的聲音,又強打起精神,費盡力氣柔和一笑,口中卻是揶揄︰「做……做什麼?應該是………為你………擋掌吧……」一句話斷斷續續,越說,聲音越小。
劉氏功夫一般,對上方騫倒算是相得益彰,兩人一時不分上下,但是宋右、尚培這邊確實實力懸殊,很快便拉開了距離。
花一寒看他一眼,眼底盡是笑意,鮮血沾染了他胸前大片衣襟,原本的紫色,變成了暗青色,顯得過分壓抑,仿佛一塊石頭,沉在人的心底,悶得人喘不過氣來。
雁雪冷笑一記,滿眼譏諷︰「我殺你?哼,你站在他身邊,我怎麼敢動手,你明知我打不過他尚舵主。」
此話一處,宋右也是霎時蹙起了眉,一把將他拽得更緊,焦急的問︰「她怎麼了?」莫非皇上沒對仇鈺下手,還是對的沈雁雪動手?
方騫面色不安的看了眼仍舊滿面凜然的沈雁雪,咬了咬牙,才緩緩道︰「沈伯母,我對雁雪如何,你們看在眼里,雲雪、安雪的事我也很難過,只是人死不能復生,何不拋開仇恨,為何非要……」
兩人各懷心思,竟都沒有上前,腳像扎了根似的,遠遠凝望。
尚培沒看她,一雙眼楮只是緊緊的與雁雪對視,兩人目光相撞,誰也不讓誰的對峙著,卻是不動聲色。
花一寒感受到狹邊的溫度,又稍稍提了提神,可是胸腔處因為他的勉強而泛起劇烈疼痛,他咬緊牙關,盡量不讓自己慘叫出聲,可眼底的迷霧卻是越來越重,他還想再說點什麼,還想再仔細看看眼前這女人的淚顏,但終究沒有力氣了,眼瞼完全沉落,他緊拽的手指一松,閉上了眼楮。
「很,很好……」因為重傷彌留,花一寒的聲音顯得有些迷離,過分的輕柔使得雁雪驟然一驚,像是這才從混沌中蘇醒過來。
已然,沒有半分氣息了……
「哼。」劉氏重重一哼︰「怎麼?怕我傷害你的心上人?你心心念念的都是她,那雲雪、安雪在你心中又是什麼?你與雲雪、安雪有婚約在身,卻對毀她們性命的殺人凶手一腔溫情,方騫,你對得她們嗎?又對得起你沈伯父嗎?」
她竟然哭了,沈雁雪,竟然哭了……
尚培立刻回頭,竟看到遠處正飛身而來一行身影,待看清來者何人後,他眸光陰狠,抓過劉氏,腳尖一點,便躍上了半空,朝著另一方逃奔而去……
「皇上果然要對付她。」宋右目光登時猩紅,眼底像是蘊藏了無盡的怒火,急忙又問︰「她在哪里?」平軍是事。
她急忙抓緊花一寒的身子,眼底滿是復雜︰「你……你這是做什麼?花一寒,我問你這是做什麼?」
走了一陣子,前面的人突然停住了,宋右心知到了,目光一偏,越過方騫,看向前方,只見不遠處,樹影婆娑間,一襲素衫的沈雁雪正表情卓然,背脊筆挺,一臉英姿颯爽的與對面那一對中年夫婦冷目對視。zVXC。
劉氏一笑,臉上露出幾分得意︰「虧你還有自知之明,那今日,便注定不是我死,就是你亡了。」話落,她又拉拉尚培的衣袖,一臉悲痛的道︰「師兄,女兒的仇,我們必須報。」
「花、花一寒……」雁雪錯愕,手指僵硬的下意識接住花一寒欲倒的身子,她雙眸瞪圓,卻是怎麼也想不明白,為何花一寒會在這兒?又為何會出來替她擋下一掌?
宋右發現方騫去的方向竟是城門口,他心頭一凜,想著皇上果然好計謀,想到去郊外動手,也是,若是在城內行動,倒是造成百姓恐慌了,呵,真是個明君啊。
「天邪,臣,抓住他們。」宋暮白一聲厲吼,他動作很快,跑在眾人前頭,若是他自行出手,那尚培、劉氏必然無所遁形,只是此時他沒那麼心情,他有更擔心的事要做。
「你……」她張了張口,所發出的,卻是無比艱澀的聲音,後面的話,竟是再也說不下去。
宋右也是個火爆的性子,對方服個軟他興許看在對方恐有急事的份上也就算了,可這人做錯事還一副狂妄上天的模樣,這他就不服氣了,他手上的力道緊了不少,卻是繼續冷然道︰「放?行,認個錯就放了你。」
听到尚培終于肯說話表態了,劉氏欣然一笑,只覺得只要師兄同意,一腔怒火,馬上就可以付諸行動了,只要師兄同意,沈雁雪,也馬上就可以見閻王了。
眼見著尚培的毒掌就要襲上宋右了,雁雪眉頭一蹙,立刻從袖中掏出短刃,飛快的擲出,尚培立刻防範的退後一步,手中掌風中途移轉,卻不巧的堪堪的向雁雪掃去的……
「你怎麼樣?」見雁雪久久不語,只盯著花一寒目光炙熱的看個不停,宋暮白眼底劃過一絲擔憂,轉而去問厥然欲倒的花一寒。
「師兄。」拖得越久,越容易生出變數。劉氏不禁柳眉一蹙,手指緊了緊,口上也更加嚴肅了︰「難道你忘了兩個女兒的死狀多麼恐怖嗎?難道你忘了她們還未曾叫過你爹?難道你就一點也不關心她們?師兄,她們是我們的女兒,我十月懷胎生下的骨血,自從她們死後,我每晚做夢,夜不能寐,以淚洗面,這些你都看在眼里,就算不為疼我,也為疼她們吧,師兄……」
宋右雖然武功高強,可對戰尚培卻是以卵擊石,尚培一身邪門武功,功夫霸道鬼魅,讓人防不勝防。
「你說什麼?」劉氏張目結舌,顯然對她到現在還要耍狂氣感到非常憤怒︰「好,好,好,你要殺,那你現在就來殺了我,來啊——」
那方方騫與宋右卻是都愣住了,方騫愣住是因為看到久日不見的花一寒突然出現,還是以……這樣的方式。明知是險,還甘心去擋,這樣毫不猶豫的沖上去,以肉相博,他竟然,可以為她做到這個地步?
雁雪再也抑制不住了,只覺得眼眶一陣泛紅,心里像打翻了調料罐般,五味雜陳,很多問題想問,很多話想說,可匯到嘴邊,卻只說了一句︰「誰要你多事,我不要你救……我……」話至一半,眼淚卻滴了出來,一滴一滴的打在懷中人蒼白無色的臉上,再順著他臉龐傾斜的弧度,慢慢滑落……
真是悲哀,救人卻將禍水東移,移到了自己身上,還有人比她更倒霉的嗎?
一時間,又想到兩個早亡的女兒,劉氏更是悲慟不已,她雙手握于兩側,目光冰冷陰狠的出言諷刺道︰「我還當是誰,原來是方將軍,叫什麼伯母?我可擔當不起。」
方騫自然也看到前方的「夫婦」,他雙目顫動一下,突然上前一步,對著那其中婦人,不重不輕的喊了聲︰「沈伯母。」
雁雪緊緊的抱著幾乎將全部重要都壓在自己的身上的花一寒,整個人還沉溺在錯愕中無可自拔,她眸影顫動,手指緊了又緊,看著這張唇角帶血的俊顏,銀牙都快咬碎了。
方騫驟然一震,將士的第六感告訴他,這個中年男子不簡單,雖說他穿戴不甚明白,簡樸庸實,可不怒而威的氣勢,卻讓人望而生畏,這種壓迫感,就如他當年第一次見到赤喇時一樣,你能清晰的感受到那個喇爾族百年來最霸氣的王者,身上所夾帶的凜凜狂氣,所向披靡,無往不利。
不知是不是這個認知震撼了所有人,一時間四周接連幾道吸氣聲,就連自認為對雁雪了解甚祥的宋暮白都忍不住錯愕,他目光微重的看著花一寒,心頭卻是一陣泛酸。
方騫心頭一急,甩袖一揮,索性想強行掙月兌……
就在這千鈞一發之際,耳後突然一陣疾風刮來,接著,只听肉搏一聲,雁雪再回神時,一抹紫色身影已經擋在了她身前。
方騫不說話,只垂目盯著宋右還拽緊自己的手,眼神寓意他——放開。
原來宋右也來了……
你跑我追,一來二去,方騫意識到在自己甩不掉宋右,氣悶一記,卻礙于時間緊迫,不能多加滯留,只好隨著他跟,自己則加快步子繼續前行。
「師兄。」劉氏突然大叫一聲,臉色青黑交錯。
宋右屏住呼吸,也是一臉肅穆的跟著往前走……
雁雪亦是冷目掃著兩人,她指尖微顫,卻佯裝鎮定,冷冷的說︰「若是再讓我選一次,我依舊會殺盡沈家人,沈夫人,別忘了,是你們先對不起我的,我七年的苦,都是你們造成的……」說完這話,她再看向尚培,目光坦然不懼,威武不屈。她在賭,賭尚培不敢動她,畢竟剛才劉氏說了,他們還要「顧全大局」。
環視周圍一圈,宋右沒發現赤衛軍的半片身影,他不禁疑惑,難道皇上這次不是派赤衛軍動手?
幾乎是下一秒,雁雪只覺得全身血氣逆流,接著她下月復一痛,胸腔一悶,身子突然發軟,順勢向後倒去。一時間,宋暮白眼里情緒漫天,遲疑了一會兒,他才伸手去探花一寒的脖勁處,指月復下,脖頸的脈動已然不動,這是……死了無疑。
他,真的死了?
ps︰第二更,一會兒還有一更,估計兩小時後,我盡量中午十二點之前更完,卡文最痛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