蒲葦吟 第七章 柳暗花明又一村

作者 ︰ 安璧城

花鼓姑姑掩不住喜悅欣慰,說道,「那可不是,咱們贊善最是第一個才高八斗的閨閣豪杰了。」

我木著臉,一言不發。

清姿望了我一眼,嘆口氣道,「你這瘋魔了的小蹄子,不如意之事十之八九,要是人人都像你似的,這世上還不亂套了」

我扭過臉,望著高闊處澄澈的雲天,喃喃道,「姐姐是心甘情願進宮的,可我不一樣,我本來就不屬于這里。」

清姿嘆口氣道,「屬于不屬于,不是你我說的算,頭頂上可是有老天爺安排的。既來之則安之,你既然進了宮,隨了當朝皇上,這就是你的命,由不得你自己做主。」

我一愣,淡淡冷笑道,「未嫁從父,既嫁從夫,頭頂上還有個老天爺管轄著,莫非我這一輩子都得听人差遣分派,自己就做不得自己的主意嗎?」。

清姿輕輕握住了我的手,柔聲道,「你心里頭的苦,我一清二楚,但是古往今來,哪個女人家的不是這麼過完一輩子的,但凡有些脾性手段的女人,下場皆是淒涼,讓人不忍側目多看。能安生著平平安安過完一輩子,就已然是不可多得的好福氣了,咱們還求甚麼呢。」

就在此刻,庭院外面遙遙走來一位秀雅的宮婢,眉清目秀,盈盈笑道,「添香,總算找著您了,從馬場到御花園,一道仔細地四處尋,可叫人家跑斷了腿呢。」

清姿笑道,「出了點子力氣,就像布谷鳥似的嚷得人盡皆知,找我作甚麼?」

宮婢喜道,「鄭公公適才剛傳了聖諭,皇上翻了您的牌子,今夜添香又要侍寢了。」

清姿低聲笑道,「這才清閑了兩天,又要鬧騰起來了。」

花鼓姑姑在側微微一笑,說道,「添香好福氣,深得皇上眷戀,奴婢瞧著這勢頭,可不亞于當初的姚淑妃娘娘啊。」

青錦亦俏皮道,「可不是麼,都說添香您天庭飽滿,地閣方圓,生得富貴吉祥的好面相,將來必然是有大福氣的。到時候真當上了淑妃娘娘,可別忘了我們家的小姐。」

「甚麼淑妃娘娘啊,你們淨是信口胡說吧。姚淑妃娘娘的榮寵豈是我等堪當攀比的?況且,淑妃娘娘當初何等威風,可是臨終到了落下不是,還不是草草裹尸,扔進了亂葬崗子里麼。」

我心頭凜然一緊。

自從我和秦貴妃做了那樁子公平買賣,濉儒帝姬之死水落石出,真相大白,秦貴妃就像瘋狗般將一切罪責都推到了死人身上。她借莫須有的由頭,殺掉了昭陽殿里數十名宮婢內監,連姚淑妃娘娘素日寵愛的一只翠碧毛羽的八哥兒都不放過,扔進滾水里活活煮了。又將依然安穩下葬的亡人從墳墓里掘出,剝光亡者妝裹衣裳,狠狠鞭了數百鞭子,拿銷骨粉撒在亡者臉上,讓她去了陰曹地府也沒臉見人,還拿白布塞住了嘴,讓她有緣無處訴,有苦不得說。肆意發泄一陣之後,拿兩匹破爛的草席,把個姚淑妃娘娘胡亂地裹了,隨便丟進亂葬崗子里,叫野狗豺狼來啃食她的尸首。

我心間隱隱一陣涼寒之氣,雙手冰涼入骨,不由得抖索起來。

花鼓姑姑眼尖,連忙握住我的雙手,關切道,「贊善,可是您的寒癥又發了?快進屋里,在暖閣上坐著吧。」

青錦利索地遞過來一只燙手的湯婆子,「小姐,握在手里就好了。」

我伸手接過湯婆子,輕輕地握在手里,清姿瞧見了嘆氣道,「瞧瞧你的身子,弱不經風的,仿佛刮陣風就能吹去暹羅國似的,還是好好呆在雪芳閣里養著吧,今天的事情就別想了。」

我勉強地擠出一絲微笑,「姐姐說的是,既然不是我命里的,我自然就不去想了。」

旁側清姿的宮婢笑著說,「添香,您看薄贊善身子骨弱,禁不得長久地站著說話,咱們還是趕緊走吧,免得叫贊善勞累。」

我淡淡笑了,朝清姿說道,「還成日一個勁兒地說我家丫鬟嘴巴刁鑽哩,你的丫鬟心里想著一套,嘴巴上又說著一套,八面玲瓏,見風使舵,我便有是個青錦,也不如她一人。」

宮婢微笑道,「贊善您是脂粉群里的風流才子,說起話來文縐縐的,淨透著學問了,奴婢可听不懂。」

我微笑道,「你听不懂,還跟我賴呢。我問你,你家添香站著跟我嘮嗑,不早些回宮沐浴更衣,惶恐沖撞了皇上。你心里著急又不敢直說,恰巧看我發了寒癥,就借著這個由頭,攛掇你家添香回宮,是不是?」

宮婢也嘻嘻笑道,「瞧您兩個姊妹情深,分趟手就跟著生死離別似的,遲遲也不肯離開,奴婢這才著了急,一確實是怕添香誤了侍寢的功夫,二也是怕贊善身子骨禁不住。」

青錦在側笑道,「你的嘴巴果然比我厲害,我不過是剛硬潑辣了些,你卻綿里藏針,虛情假意,自己家的小主放著不心疼,卻繞了大圈來心疼我家小姐,憑陰曹地府里的牛頭馬面也不信你哩」

宮婢微笑道,「我說的字字都是真情。你想一下,要是薄贊善站久了,傷身子病倒,到那時候傷情心焦的,還不是我家添香。這算盤一打,奴婢就算為了自己家的添香,不也得心疼你們家的贊善不是?」

我被她逗得笑了,遂朝清姿問道,「好一個聰明伶俐的女娃子,虧得你慧眼識人。不知道她叫甚麼名字?」

清姿笑道,「她是素楓,你別謬贊她了,宮里的活計做得笨手笨腳,可嘴皮子卻是第一個不饒人的。前日把瀟湘宮大門首的一只蹲地的青瓷蒲牢打碎了,我呵責她,她卻沒臉沒皮地嘻嘻直笑,還說甚麼碎碎平安,真是氣死個大活人。你如若歡喜這浪蕩蹄子,我當面就送給你,一個大子兒都不要。」

我瞧清姿滿臉氤氳著笑意,仿佛已然從瑞兒之死的陰霾之中走了出來,遂歡喜道,「君子不奪人所好,更何況我身畔都已經有個惹事精了,再多一個,我可架不住。」

清姿一壁說著,一壁攙扶著素楓的手臂,盈盈笑道,「听見沒有,薄贊善既然誓死不要的,也只有我湊和著和你混日子了。」

素楓亦是俏皮,咯咯一笑道,「添香您慷慨收留之恩,素楓無以為報,唯有銘刻于心,沒齒難忘罷了。」

主僕二人說說笑笑,便一路地走遠了。

青錦望著清姿絕塵而去的背影,微笑道,「自打瑞兒姑娘死後,奴婢已經很久沒見著王添香笑得那麼暢意了。」

我淡淡笑了,「可不是,素楓那丫鬟聰明伶俐,能說會道的,定然能把清姿哄得團團轉。這宮里頭的日子不順意,妃嬪們也就指靠著和貼身僕婢們講講體己話兒,逗樂取笑罷了。從這一點說起,清姿遇見了素楓,也真是好福氣。」

花鼓姑姑微笑著攙扶我進屋,淡淡道,「宮里的奴才,管你是內監宮婢,還是嬤嬤公公,只有忠心一條才是正理。你如果不忠心,憑你怎麼能說會道的耍能耐,都是蝸角蠅頭,不值一提罷了。」

我緩緩躺在暖閣里錦榻上,雙眼朝花鼓姑姑望去,「姑姑的意思是說,素楓她懷有二心?

花鼓姑姑淡淡道,「奴婢不敢口出不遜。奴婢只是知道,四年之前,素楓曾在秦貴妃宮里當過差事。」

青錦急道,「那都是四年前的事兒了,古人說,士別三日,當刮目相待。好幾年前陳芝麻爛谷子的破爛事兒也拿出來提,姑姑也太過小心。」

花鼓姑姑默然不語,只倒了一碗熱湯,雙手穩當當地端到我嘴邊。

我不動手,只伸著脖子,就著花鼓姑姑的瓷碗喝了一口,微微笑道,「是啊,那都是四年前的事兒了。姑姑您心思仔細是好的,只是秦貴妃宮里的內監宮婢那麼多,要是一一勘察起來,恐怕皇城大半奴才都沾有一絲半毫的關聯。我瞧著素楓伶俐干脆,像是個好奴才,姑姑您就別瞎疑心了。」

花鼓姑姑輕輕地將瓷碗放置到紫檀木幾案上,後退幾步,垂首低聲道,「素楓,她是秦貴妃從家里頭帶過來的丫鬟,進了宮,服侍了秦貴妃十幾年,四年前冷不丁地沖撞了秦貴妃娘娘,被貶去了洗衣房,一呆就是三年。昨年剛剛送去昭陽殿,姚淑妃娘娘不敢重用她,分派她做取送物件的粗笨活計,直至姚淑妃娘娘暴死殯天,這才又給了王添香當丫鬟,這期間曲折蜿蜒的道理,贊善您不覺得蹊蹺麼?」

我听得一陣發愣,喃喃道,「蹊蹺得緊,是秦貴妃要害清姿。」

青錦垂頭想了一陣子,便氣道,「秦貴妃娘娘也真是歹毒,躺在病榻上起不來身,還一心一計地想著要害人。死了個女兒也不長教訓,她死豬不怕開水燙,就不管不顧八皇子了麼,總有一日那些冤魂孽鬼是要找到八皇子身上的」

我啐了青錦一口,喝道,「你紅口白舌地胡說甚麼哩,干甚麼無端牽扯上八皇子」

話音未落,只听見外面一陣吵吵嚷嚷,有人尖聲高喊著,「八皇子,使不得呀,使不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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