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康寧宮。
金色的陽光透過窗欞，灑下一室柔暖，翡翠香爐里飄散著淡淡的百合香，白玉缽中數支水仙亭亭玉立。
林雅靜、洛奇軒、蘭若和洛琳圍坐在寬大的幾案旁，茶香裊裊，笑語盈盈。
洛琳望著蘭若笑道︰「皇後下個月就要生產了，不知道會生下一位小王子還是小公主？真讓人期待。」
奇軒很快就要當上父親了，真好啊。
林雅靜笑道︰「不管是王子還是公主，都好。不過哀家希望皇後將來能夠多生幾個孩子，多熱鬧啊。」
洛琳唇邊的笑容不易察覺的顫抖了一下︰「當然，皇兄和皇後將來一定會有許多許多孩子的，男孩子就像皇兄一樣俊朗，女孩子就像皇後一樣美麗。」
這是她曾經對奇軒許下的諾言，她卻永遠無法為他實現。將來，蘭若會為奇軒實現的。
洛奇軒的心一陣刺痛，雙手在袖中握緊。
如果他可以選擇，他情願終生沒有子女，只要有琳兒與他相伴。可是誰能給他這個選擇？
林雅靜拍拍蘭若的手︰「生第一胎確實有些辛苦，不過請皇後不必緊張，到時候哀家一定會來陪伴皇後的。」
蘭若笑道︰「謝謝母後的關懷，兒臣沒事的。」
為了陛下，為了公主，她什麼都不怕。哪怕付出生命的代價，她也一定要平安健康地把這個孩子生下來。
洛琳望向洛奇軒︰「皇兄，你不去陪伴皇後嗎？」
洛奇軒唇角輕揚劃出一道美麗的弧線︰「怎麼會呢？朕當然會陪伴在皇後身邊的。」
琳兒要他做的事情，不管是什麼，他都會去做的。
洛琳垂下眼簾端起茶杯送到唇邊，濃密的長睫遮掩了眸底欣慰又痛楚的淚光。
有奇軒陪伴在身旁，皇後也一定會像她一樣，再苦的藥、再痛的傷也能夠勇敢面對。
蘭若頰上淺笑嫣然，心中一聲輕嘆︰「謝謝陛下和公主。」
公主是真的關心她，陛下是真的用心良苦，他們愛得這樣辛苦又絕望。
過了一陣，洛琳突然想起一件事︰「皇兄，我听駙馬說昨天有外國送來一匹叫‘烈焰’的馬，毛色艷麗如火，日行千里，聰敏靈巧，我想去看看，行嗎？」
「當然可以。」
林雅靜高興地說道︰「今天的天氣這麼好，不如我們一起去看看這匹馬吧？」
「好啊。」
大家一起站起來，說笑著向外走去。
鹿鳴苑。
碧空如洗，暖陽似金，寬闊的草地上覆蓋著一層薄薄的積雪，茂密的樹林中綠葉婆娑，平靜的湖水如一面鏡子，倒映著藍天麗日。
景物依舊，人事卻已變幻萬千。洛琳握緊了雙手，極力壓抑著腦海中翻騰的記憶。一切，都已是過去，留戀，只是徒增傷悲。
馬師牽著一匹牡馬款款走來，兩只深褐色的大眼楮炯炯有神，耳朵小而尖立，身材高大略瘦，肌肉強健堅實，四蹄前圓後尖、厚薄適中，一身紅色的皮毛宛如燃燒的火焰，在陽光下閃閃發亮，果然是一匹難得的良駒。
洛琳的臉上情不自禁綻開了欣喜的笑容。她迎上前去，雙手輕撫馬的脖頸，贊嘆著︰「真漂亮。皇兄，能不能把這匹馬送給我？」
洛奇軒略一沉吟︰「安寧，對不起，朕已經把這匹馬送給皇後了。」
如果是在以前，根本不用等琳兒詢問，他早已主動把馬送到她面前，請她看，任她選，但是現在不一樣了。
他半個月前才在聶長風面前說他要專心對待皇後。昨天他帶著群臣來看過這匹馬，大家都知道他十分喜愛它，若是他現在把馬送給琳兒，聶長風會怎麼想？
聶長風為什麼要叫琳兒來看這匹馬？也許聶長風正是想借此來證實他說的話到底是不是真的。他對琳兒的寵愛只會激起聶長風的嫉妒和猜疑，傷害到琳兒。
蘭若一愣，很快反應過來︰「陛下，既然公主喜歡，不如把它送給公主吧，陛下可以送別的馬給臣妾。」
洛琳連忙說道︰「皇後，對不起，我不知道皇兄已經把它送給你了。皇後一定也很喜歡它，請留著它吧。安寧已經有好幾匹馬了，沒有關系的。」
奇軒有了皇後，很快還會有孩子，他不能再把所有的東西都奉獻給她一個人了。
洛奇軒望著蘭若，幽深的瞳眸沉靜如水︰「是啊，這匹馬還是皇後留著吧。以後朕再得到好馬，一定會送一匹給安寧的。」
蘭若笑了笑︰「好吧。」
她對馬一無所知。她根本不知道陛下昨天收到這匹馬，陛下也從未說起過要把它送給她。她不知道陛下為什麼要這麼做，但是她相信陛下一定有他的理由，她要做的就是完全地服從和配合他。
林雅靜默默地望著這一幕，淚濕了眼眶。
十六年了，她第一次見到安寧向皇兒要東西，皇兒竟然沒有給她，而是給了蘭若。在皇兒的心中，蘭若的地位居然超過了安寧。她應該感到高興，皇兒真的接受了蘭若，開始了正常的新生活。可是她又忍不住感到悲傷，皇兒真的把安寧放下了。
聶府。
冬天日短，時辰還早，天色卻開始黯淡下來。聶長風戀戀不舍地吻別了他的孩子，出了春風館，往含芳院走去。
轉過一處樓閣，聶長風停下了腳步，不遠處洛琳帶著侍女正翩然走來。一襲翠綠色的披風金光閃閃，碧彩灼灼，恰是上個月太後送來的金雀羽。
聶長風迎上前，行過禮，握住了洛琳的手︰「公主，這件披風真漂亮。」
洛琳笑了笑︰「婆婆和兄嫂們都好嗎？」
「他們都很好。母親很喜歡我帶去的棗泥糕，希望以後可以時常吃到，公主能不能宣御廚明天到我兄長府上去一趟，教他們家的廚子做這種點心？」
「當然可以。只是今天有些晚了，我明天一早派人去吧？」
「好的。」
一路說笑著回到院中，侍女們忙忙的撥亮了爐火，點起數盞明燈，將寒夜溫暖。
聶長風和洛琳在桌旁坐下。
「公主，你今天見到那匹烈焰馬了嗎？」
「見到了，果然是匹又漂亮又神駿的好馬。」
聶長風的臉上露出了深深的梨渦，一雙黑亮的瞳眸緊盯著洛琳︰「公主若是喜歡，不如讓陛下把它送給你吧。」
「我確實很喜歡，只是皇兄已經把它送給皇後了。」
「真的嗎？難道皇後也會騎馬嗎？我怎麼從來沒有听說過？」
「皇後不會騎馬，不過以後皇兄可以教她的。」
聶長風端起茶杯慢慢喝著。
皇後分明不會騎馬，而且陛下有那麼多的馬，隨便送一匹給皇後都行。但是陛下卻把剛剛得到的烈焰送給了皇後，而沒有送給公主。看來在陛下的心中，皇後確實比公主更加重要。
水靜走過來，送上一只暖爐，洛琳接過，把暖爐貼在小月復上。
聶長風連忙將洛琳抱進懷里︰「公主，你覺得冷嗎？」
洛琳紅著臉低聲答道︰「不是的，只是月信快要來了，月復中有些不舒服，暖一暖就好了。」
聶長風的心中掠過一絲淡淡的遺憾，公主的月信快要來了，公主還是沒有懷孕。
夜色沉沉，聶長風擁抱著洛琳躺在榻上。
「琳琳，我舅舅有位朋友下個月要到都城來。他精研醫術，雖然不是大夫，卻比普通的大夫更加高明，我想，請他來幫我們看看。」
母親的話也有些道理，御醫的醫術未必精深，話也難以全信，不如請霍先生來看看，若是有病可以早些調治，若是沒病也好徹底放心。
洛琳的聲音輕若鴻羽︰「好的。」
駙馬不相信她的身體沒有問題。駙馬說即使她不能為他生育子女，他也會喜歡她。可是他們在一起才四個多月，他就擔心她不能生育。
「琳琳，你以前把侍女全部送給我做侍妾，又為了方虹去向陛下求情，你真的不介意我除了你之外，再娶別的妻妾嗎？」
假如公主真的不能生育子女，他當然還是會喜歡她的。只是他也很喜歡孩子，若是他正正經經娶妻納妾來生育子女，到底算不算背叛公主呢？
洛琳的心因為疼痛而驟然縮緊，溫熱的眼淚潮水般漫了上來︰「長風，我不介意。如果你喜歡誰，就把她娶回來吧。我是你的妻子，只要你高興了我就會高興。我願意和其他的妻妾們一起分享你的愛。」
他曾經對她說過一生一世只喜歡她一個人，他曾經對她說過只要她，可是他現在問她介不介意他再娶別的妻妾。這個世上會不會有一個女子心甘情願和別人分享她的愛人？但是她能夠回答她介意嗎？
她的奇軒是多麼傻啊！他是皇帝，想要多少女子就有多少女子，想要什麼樣的女子就有什麼樣的女子，然而他竟然願意為了她終生不娶，連孩子都不要。
聶長風托起洛琳的下巴︰「琳琳，不管你能不能為我生育子女，我永遠都喜歡你。」
洛琳的唇邊一抹淺笑似漣漪微漾︰「嗯。」
窗外，銀色的月光和一地白雪交相輝映，晶瑩而冰涼。